第139章
柳珍坐在紅漆剝落的小凳上在院里劈柴,坐著使不上力,只好站起來。劈了會兒又覺得熱,就脫掉了外套。天氣晴好心情也好了許多,沒劈的柴較劈了的每公斤便宜一毛,自己劈柴也省了一筆錢。 “你自己劈的柴?”楊燕走過來問,“以前我還行,現(xiàn)在不同以往了!” 柳珍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搬了小椅過來,忽然想起楊燕去年腿受過傷就放下小椅換了把大椅?!安皇侵挥型仁苓^傷嗎?”楊燕接過大椅放到墻邊,坐下卷起左臂的衣服,小臂處約五公分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 “要是只那樣就好了,這只胳膊也斷過!”楊燕說。 柳珍覺得自己是幸運(yùn)的,她從地震中逃出,身上卻沒留下任何傷疤。 “那時候整天躺在床上,覺得下半生就要這樣完了,能怎么辦呢?孩子們雖然不小了,一個在讀書,另一個還沒退伍。就是這條命不要,也不能成個半身不遂的人!”柳珍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周金枝匆匆忙忙出門,蕭愉去了學(xué)校,她想管舌頭和手也伸不進(jìn)去。若不是蕭愉的小姨打來電話,她還不知道她竟然放了相親對象的鴿子。她心里窩著一團(tuán)氣,恨不得見到東西就撕得粉碎。 她進(jìn)院在放在一旁的小凳坐下,“蕭愉相親的事怎么樣了?”楊燕問,她知周金枝是在為這件事生氣,她端著不說也是想別人問問她。 “相什么親吶,她壓根就沒去,長本事了,瞞著我這么長時間不說,天天做做樣子出去,晚上才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周金枝噴出一大串,“為了騙我她可還真費(fèi)了些心思?!?/br> “跟你說了相親不靠譜,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講究自由戀愛!”柳珍也不劈柴了,走過來加入了她們。 “她那兩點(diǎn)一線的生活,能認(rèn)識多少年輕人?” “學(xué)校里就沒有年齡合適的沒有結(jié)婚的男老師?” 楊燕一語點(diǎn)醒夢中人,周金枝眨了眨眼睛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咱們這里不是有一個嗎?年齡合適!”她努力回想白老師的長相,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只見過幾次他的背影,也只是簡單不經(jīng)意的一瞥,看背影倒是不錯。她根據(jù)背影想勾勒出白老師的長相,無奈已經(jīng)過了想入非非自動帶入的年齡,“相貌吧!也差不離!”她隨口說,“就是不知道結(jié)婚了沒有!” “還沒吧!”柳珍說,若是結(jié)了婚,這么些天了,也應(yīng)該露面了吧!太陽西斜,一陣風(fēng)吹來沒有靠墻坐的兩個女人不約而同打了寒噤。周金枝搬著凳子到墻邊,剛好瞥見了走在道上的小頭爸爸。 小頭爸爸抹了兩把眼淚,右眼角左嘴角淤青,頭發(fā)無法在風(fēng)中張揚(yáng),沾上厚厚的唾液像噴了啫喱水。風(fēng)撩開他的咖啡色大衣,下擺全是污泥,九哥在他腿上蹭了兩蹭,身上的污泥全蹭到了小頭爸爸干凈的純棉黑色褲子上。 他是愛干凈的人,眼淚也沒擦在衣服上,而是讓它們停駐在手上等待風(fēng)干。九哥把污泥全擦在了他身上也不自知,因?yàn)樽约簩?shí)在太委屈了,批發(fā)市場老板自己摻了水,酒賣不出去全都怪罪在他們身上。他同老板理論了幾句,老板理論不過就動手打了他。兒子又說不要和別人發(fā)生沖突,他也想多掙點(diǎn)錢,腦袋里還有顆鐵釘沒取出,他可不想這顆鐵釘爛在腦袋里,到時候在棋盤上打敗兒子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他兩只手隔開右眼角左嘴角揉了兩下臉頰,沒按到傷處也疼得厲害。 “那不是小頭爸爸嗎?”周金枝走到院門。柳珍快一步湊過去看了一眼道:“是小頭爸爸!” 小頭爸爸疼得撇了嘴,眼睛微微瞇縫著,他看見楊燕急忙收住嘴?!斑@是——被誰打成這樣了?” “大胡子!”小頭爸爸盡量吐詞清晰,三個女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大胡子是誰。 “怎么啦?”老好人走過來問。他身上全是水泥,頭發(fā)也變成了深灰顏色。今天第一天開了工,天朝路的盡頭要建一家療養(yǎng)院,說要招工他想著今天去看看,看了就搭了把手,午飯也沒有回來吃??匆娦☆^爸爸臉上的傷他急忙收住笑臉,臉上換了嚴(yán)肅的神色道:“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大胡子!”他依舊滿臉委屈地答。 “媽的!”老好人口吐芬芳,卷起袖子做出要和別人拼命的架勢,楊燕看他全身水泥,心里沒好氣,家里的洗衣機(jī)都不能承受他的衣服之重,水泥沾了水洗衣機(jī)也沒辦法?!澳膫€欺負(fù)了小頭爸爸,就是跟我凌憲華作對,就是跟我們這條巷子里的所有人作對!”他只顧發(fā)泄,完全沒注意到楊燕憋紅了的臉。 西邊的紅霞染紅半邊天,層層堆積,自下而上,暗紅深紅淺紅,顏色漸淡,一層罩著一層,重疊處深黃橘黃淺黃。擠壓,碾壓,碎掉,云層破裂,散作金色鱗片散得滿天空都是,太陽躲在里面有透過紙張看月亮的感覺。整個安居鎮(zhèn)沉在金色光芒中,是金色元寶的色彩,與山上的青色相得益彰。 老好人頭發(fā)身上水泥的深灰色因光照褪去些色彩,他脫掉外套扔給楊燕,與小頭爸爸并肩向方家走。楊燕接過老好人的衣服,“小心感冒了你!”她向家門方向又走了幾步道,“衣服我可不會幫你洗!”她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提著衣領(lǐng)用力甩動,抖掉厚厚的一層水泥。 太陽沖出云層后像射落般掉下地平線,天空的墨藍(lán)云層幾經(jīng)變幻成鋒利鷹爪,整個安居鎮(zhèn)有被當(dāng)作小雞抓起來的可能。長久酒館里還剩最后兩個人,其中一人喝了酒淚流滿面訴說著生活的不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