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殺人，只能用這種手段威脅對方就范。

    霞多麗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馬爾貝克！”電話接起的瞬間，上辻能聽到電波那段的女性的聲音難得失去了平日的從容，很是慌亂，“你現(xiàn)在在哪兒？”

    上辻瞥了一眼車前座挑起眉毛的伊森·本堂：“我以為我不需要對你匯報自己的行動安排，霞多麗?！?/br>
    霞多麗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了什么話：“我不是這個意思——該死——你在東京嗎？”

    “我在多倫多——加拿大?！鄙限y說，“東京發(fā)生了什么急事嗎？”

    從電話里能聽出來霞多麗焦慮地來回走動的腳步聲：“你在加拿大，琴酒又正好在法國——瑪格麗特出事了。他兩個小時之前給我發(fā)了緊急代碼，然后就失聯(lián)了。我試圖聯(lián)系他的下屬和他本人都沒成功。他的身手很好，一定是遇到大麻煩了?！?/br>
    “你可以問琴酒借人?！鄙限y毫不留情地回答，“他出國很少額外帶上伏特加之外的人。行動組總還有能動用的人。”

    霞多麗簡直想尖叫：“問題是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瑪格麗特人在哪里！”

    ——天知道瑪格麗特是怎么突然遇上麻煩的。這家伙該不會是最近自己私下里惹了什么麻煩然后翻車了吧？從這個人的性格來看，還真的不是沒有可能性啊！

    上辻：“……”

    ——他確實偶爾會忘掉現(xiàn)在還沒有好用的gps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

    “蘇格蘭被我派去北海道了?！鄙限y平靜地報了兩個還算好用的下屬的名字，“我會給神城和須貝發(fā)信息，你可以讓他們幫忙找人。但要說這方面的情報網(wǎng)，你或許找朗姆更合適?！?/br>
    霞多麗打了個輕微地寒戰(zhàn)。她的資歷比馬爾貝克高，后者又是個不觸及底線就很好說話的代號成員，所以她第一反應就是找馬爾貝克——但是朗姆？她還沒這么大臉面和膽子去支使那個人。

    上辻猜到她的心思：“瑪格麗特對先生還有用。朗姆會好好配合你的?！?/br>
    只不過組織里也不止一個人知道瑪格麗特的忠誠度有瑕疵——誰會指望一個瘋子懂得這種東西？所以最后朗姆出手是打算找到人帶回來還是找到人當場滅口他就不清楚了。

    這方面他無法參與，只能交給日本公安和cia處理。

    他掛掉電話，把兩條訊息發(fā)出去，然后收好手機，靠在后座閉上了眼睛。

    伊森：“看來日本那邊動手了?！?/br>
    上辻繼續(xù)閉著眼睛：“對。霞多麗說瑪格麗特失聯(lián)了?！?/br>
    “所以她想找你救場?！币辽粲兴嫉?，“你不在。琴酒不在……霞多麗不敢問朗姆？”

    “朗姆畢竟是組織內(nèi)boss身邊最老資格的代號成員?！鄙限y不介意在這方面透露信息，“這方面連貝爾摩德也比不過他。霞多麗最后一定會去找朗姆——朗姆大概率不會考慮救人，會直接滅口?，敻覃愄氐膯栴}太大。朗姆從來都不太看得上他?！?/br>
    伊森沒試圖把這條信息傳回給在日本的同事。他們最開始做計劃的時候就考慮過組織試圖滅口的可能。

    “不過能把瑪格麗特逼到用緊急代碼求助?！鄙限y說，“你們這次派遣的力量很強啊?，敻覃愄乇旧淼母穸纺芰Ψ浅?。他的新下屬又是全面發(fā)展的類型?！?/br>
    伊森：“更具體的細節(jié)我也沒有。但日本公安這次在火力方面做了不少讓步。”當然相對應的在別的方面又討了回來。

    上辻：“……”

    “火力”這個詞就用得很微妙。不過日本公安應該不至于會讓外人在自己的地盤做得太過分，應該也能保護好普通人。

    *

    考慮到霞多麗的電話是瑪格麗特失聯(lián)兩個多小時后打來的，上辻再等了半個多小時后，伊森·本堂這邊就等到了消息。

    ——日本公安和cia這次的計劃做得很完備。就算瑪格麗特再能逃，也不可能三個小時還不出結(jié)果。

    伊森·本堂接完電話，表情有些復雜：“最后還是沒能活捉瑪格麗特?！?/br>
    上辻其實提醒過他們這個問題。相關(guān)的專家也根據(jù)約翰·凱爾的生平做過心理分析，但瑪格麗特的反應太快，確認自己這次無法逃脫之后就對跟在自己身邊的下屬開了一槍，然后一刀劃開了自己的咽喉。

    他自己當即斃命，跟隨他的那個被稱呼為“亞當”的年輕人則右胸口中槍，被送去搶救了。

    “亞當……”上辻怔了怔，“哦，那個——”

    ——勉強可以算他的后輩的人。

    伊森：“按照描述語氣應該能救回來。到時候?qū)徲崼@得的情報應該也會互通?！?/br>
    “這樣啊。”

    車后座上的年輕人像是隨意地感慨了一句。但伊森·本堂回頭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這會兒完全猜不透馬爾貝克的心情是好是壞。

    “可以了，不用再跟蹤這個家伙了。后續(xù)問題我在加拿大這邊點個人負責。準備買回程的機票——瑪格麗特畢竟還是個代號成員，我也應該假裝重視地回去親自調(diào)查一下情況?！?/br>
    *

    不算出乎意料的，上辻祐希在飛機降落在東京機場不久后，就收到了boss的郵件。

    他讓伊森把自己送到東京，然后接手對于這件事的調(diào)查。

    組織已經(jīng)存在很多年，期間代號成員死去的事情也很常見。據(jù)上辻所知，上一任“馬爾貝克”，即他的父親就是因為某個任務而死的。他訓練營畢業(yè)、又回到日本后曾經(jīng)查過相關(guān)的信息，只能知道動手的大約是正義一方的人物，但可追溯的線索幾近于無。

    但瑪格麗特的事情還是讓boss頗為不快。

    這畢竟是個實力足夠強的代號成員。琴酒在法國還有要事，馬爾貝克回來之前，他已經(jīng)讓朗姆查了這件事——怎么想都是組織上一次的清掃中有漏網(wǎng)之魚，才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自詡正義的警察應該最無法忍受瑪格麗特這樣無序混亂的類型才對。

    朗姆的反應倒是很快。霞多麗終于下定決心聯(lián)系他的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收到了下屬的消息，并私下里開始查情況了。

    他的邏輯回路和boss在這點上相同：瑪格麗特出事應該是組織里還有沒被抓住尾巴的老鼠?？紤]到上一次釣魚釣出cia之后就收手的是馬爾貝克，這件事只能證明馬爾貝克的行動出了岔子。

    所以他下命令去查的時候頗為急迫。

    ——結(jié)果來得很快，但并不是他想要的。

    “……你是說，瑪格麗特暴露，是因為他六年前私下里殺人的案子被一名普通的巡查部長翻出來查出了線索？”

    電話那頭的軒尼詩：“……是。世田谷區(qū)警察署的很多人都知道那名巡查部長在查案方面很有一手。”

    朗姆臉上的肌rou跳動了一下：“一個下轄警察署的巡查部長……”

    軒尼詩：“他目前已經(jīng)不在世田谷區(qū)警察署了。說是年初的時候接到調(diào)任令去東京警視廳本部任職了。我查了一下，他之前經(jīng)手的某個案件中似乎還有波本的影子?！?/br>
    朗姆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而撥通了波本的電話。

    “……伊達航？”前情報販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妙，“啊，就是之前槻野龍之介那件事里見過。是個麻煩的警察，當時馬爾貝克親自上陣偽裝被綁架，他竟然還懷疑到了蘇格蘭和田納西……”

    ——那次事件后，田納西威士忌曾經(jīng)就伊達航的事情質(zhì)疑過蘇格蘭。但現(xiàn)在的降谷零很清楚當初在同一個卡座內(nèi)的所有成員都是臥底。就連最開始身份不明的、在琴酒手下的黑麥威士忌也通過諸伏景光這邊確認了。所以他非常大膽地撒了謊，并且毫不擔心有人可能揭穿他的說法。

    他一邊這么說，一邊手心微微出汗——把班長卷進來變成公安的協(xié)力人是一回事，因為瑪格麗特的事情讓班長被組織盯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個可能性他們也討論過。但伊達航當時堅定地表示他可以繼續(xù)執(zhí)行這個計劃。他是一名刑事警察，這是他確確實實在追查的案件。他不會在這件事上退縮。

    以前在警察學校時期，看著脾氣最好的伊達航固執(zhí)起來也是誰都拉不住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拗不過他，只能叮囑公安這邊在這期間要好好保護伊達。

    朗姆聽完之后，說了一句“搜集更多的對方情報給我”就掛掉了電話。

    而旁聽了他的電話全程的boss臉上看不出喜怒：“不可能只有這個問題。再去查。等馬爾貝克回日本了之后，讓他也參與進來?！?/br>
    朗姆：“……”

    ——也不算奇怪。就算有老鼠。這也只能證明boss手里的那把刀不夠鋒利，并不能證明那把刀不夠忠誠。

    但他只剩一只的眼睛里閃爍著微妙的意味。

    ——但同樣的。馬爾貝克只是一把刀。不夠鋒利的刀自然應當被替換掉，不是嗎？

    第82章 file.082

    上辻其實對瑪格麗特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心知肚明——最開始給日本公安和cia牽線的就是他。

    但他這會兒只當什么都不知道，把之前借給霞多麗用的神城和須貝喊回來，先問了他們這邊有的信息，然后帶著伊森·本堂開始親自查。

    新里曉算起來確實和伊達航認識，之前又通過水無憐奈透露過自己恢復得不錯的信息，這會兒前往世田谷區(qū)警察署拜訪當初參與救援行動的警察也不奇怪。

    “啊，伊達啊?！碑敵踟撠煒惨褒堉榘讣挠罱垦a撓了撓頭，“昨天也有人來問他。不過他現(xiàn)在不在這邊了——他被調(diào)任回警視廳了。”

    “新里曉”有些緊張地抓緊了自己的司機的衣服，不安卻又強作鎮(zhèn)定地點點頭：“謝、謝謝……”

    說完這句話，他慢慢地往后退了幾步，然后猛地一拉身邊的中年人，往警察署門口跑了出去。

    去年十月份剛從警察學校畢業(yè)，被分配到這邊來的新人：“誒，剛才那小子怎么回事？在警察署這么緊張，以前被抓進來過？”

    宇江警部補罵了他一句：“別胡亂猜測！那個年輕人之前被無辜地卷入過事件，受了相當大的傷害，現(xiàn)在能鼓起勇氣出門已經(jīng)很好了?！?/br>
    ——那個案件后來被警視廳公安部調(diào)走了，想必當初綁架槻野先生和新里曉的犯人相當危險。宇江記得伊達之后也還念叨過幾次這個案子。如果讓他知道新里曉現(xiàn)在恢復得不錯，應該也會很高興吧？

    *

    宇江顯然不清楚年初被調(diào)回警視廳的伊達航認識“新里曉”，或者說認識“上辻祐希”。

    上辻做戲做全套，離開世田谷區(qū)警察署后就直接讓伊森開車去了警視廳，然后說想要找一名叫做伊達航的刑警。

    他進入警視廳后就又表現(xiàn)出了有陌生人從旁邊經(jīng)過就會緊張的姿態(tài)。大廳里來來往往的大多是警察，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個明顯患有ptsd癥狀的年輕人，其中一名熱心的警察很快幫忙喊來了伊達航，又建議他們?nèi)バ≌勗捠医徽劊o這個年輕人更輕松的空間。

    不用他提議，伊達航也打算這么做。他領(lǐng)著看起來還緊張不安的“新里曉”及其司機進入一間小談話室。

    “好久不見，伊達警官。”上辻沒有卸掉偽裝，還維持著之前的姿態(tài)。

    伊達航露出一個有些艱難的微笑——他實在沒有演戲的天賦，哪怕公安那邊請人來緊急給他培訓了兩天也毫無成果——然后道：“好久不見，新里君?！?/br>
    他裝作去倒水的樣子，等了半分鐘，門口傳來了三下敲門聲，兩輕一重，伊達背對著攝像頭的臉上露出喜色，揚聲道：“請進?！?/br>
    上辻立刻又抓住了伊森·本堂的手臂。但在看到進門的人是誰后，他身體的僵硬放松下來。

    “蘇格蘭?！?/br>
    在cia的臥底面前，他沒有稱呼諸伏景光的本名。

    “攝像頭關(guān)掉了，信號屏蔽器打開了?！敝T伏景光說，“應該沒人知道我這會兒在東京。”

    上辻：“還是有些危險。有什么事情你完全可以委托別人，而不是親自回東京。”

    諸伏遲疑了片刻，然后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這個嘛——”

    諸伏景光之前確實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停留在北海道，表現(xiàn)出蘇格蘭與這件事完全無關(guān)的模樣，但公安這邊的上級緊急把他召回了東京。

    目前公安內(nèi)部知道馬爾貝克立場的人僅有降谷零和諸伏自己的聯(lián)絡人入坂，但清楚他是馬爾貝克的手下蘇格蘭威士忌、曾經(jīng)和馬爾貝克搭檔過一段時間的人卻不少。

    雖然不能暴露馬爾貝克的立場，但這兩年，諸伏也傳遞了不少情報回來——其中就包含了組織的訓練營相關(guān)的事情。

    “瑪格麗特身邊那個叫亞當?shù)纳倌暌呀?jīng)被搶救回來了?！敝T伏有些尷尬地說，“他們沒辦法從他口中問到什么信息。聽說你以前也有過相同的經(jīng)歷，認為我畢竟和你搭檔過，或許有什么辦法?！?/br>
    上辻：“……”

    他把目光移到諸伏景光身上：“你對他做了什么嗎？”

    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場的諸伏、伊森，甚至對此不太敏感的伊達航都察覺到了他聲音中潛藏的那種危險的感覺。

    諸伏景光冷靜道：“如果我做了什么——你要為此做出什么反應嗎？你在共情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