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妄為的，何況他想改的，是整個三界的命軌。

    虞初羽看著自他眼耳口鼻中溢出的鮮血，指甲不知不覺中嵌進(jìn)手心，粼粼魂光代替血液順著指縫溢出，痛得她有些麻木。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

    親情與她而言，本該是極遙遠(yuǎn)的東西，陌生而冰冷，是水幻想出來的月亮。

    虞初羽邁開步伐，踏著虛空朝下一步步走去，

    從寒川出來時起，她便決心做個自私的人。

    她又不是什么圣人，憑什么要有拯救蒼生的襟懷？

    蒼生會隨時放棄她。

    善變的人，冷血的妖，殘暴的魔。

    她本該無動于衷的。

    虞初羽走到幽霽身后，抬起手輕輕抱了抱。

    靈魂觸摸不到實體，此刻，她卻能感覺到身前傳來的溫度。

    粘稠而又濕冷的惡意依舊拉扯著她的靈魂，但也襯托得眼前的生命更加鮮活。

    她想，她確實做不到拉所有人沉淪。

    幽霽若有所覺地抬頭，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環(huán)視四周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臉上不禁浮現(xiàn)出困惑的神情。

    手不自覺地落在胸膛位置，在那里，底下的心臟毫無征兆地劇烈跳動起來。

    就在這時，一聲沉悶的落地聲從身旁傳來。

    幽霽抬起頭，只見余盡辭面無血色地倒在地上。

    那些怪異的紅色絲線依舊浮在半空，在它身前，一道虛幻的人影緩緩浮現(xiàn)。

    “jiejie？”幽霽睜大眼。

    偌大的恐慌在心頭炸開。

    其他人只看見余盡辭毫無征兆地倒在地上，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直到聽見幽霽出聲，頓時愣怔在原地。

    幽霽快步上前，伸出手，卻直直從她身體里穿過，抓不住分毫。

    “你在做什么！”

    虞初羽沒想到他能看見自己，對上他的視線彎了彎眼眸，最終閉上雙眼。

    “別！——”

    幽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魂體沒入紅色的絲線中，幾乎目眥欲裂。

    瞬息之間，此前種種畫面在眼前劃過，他突然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毅然決然地朝千絲縷撲去。

    然而，本該是實體的紅線卻突然變得可見而不可及，直接讓他撲了個空。

    他不知道的是，那龐大的因果之力在找到承載主體的瞬間，便傾瀉而出，千絲縷不堪重負(fù)，直接潰散。

    虞初羽只覺得仿佛有無數(shù)細(xì)刃沒入她的靈魂，將她從里到外絞得稀碎。

    所以的感官退去，只剩下刻在靈魂上的漫長而尖銳的疼痛

    她終于還是走向了她既定的命運(yùn)。

    第149章 第 149 章

    整個魔界毫無征兆地震動起來。

    先是紅線， 再是地動，一些大魔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卻也提了幾分心。

    一道恐怖的氣息自地底蕩開， 幾乎席卷整個魔界。

    身處地底的幾人首當(dāng)其沖。

    佛子看了眼中央暴走的白色巨獸，眼神中多了幾分凝重。

    竟然是白澤。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嘆了口氣，朝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余盡辭走去。

    等這個醒來，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霜月真君已經(jīng)將余盡辭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佛子主動接過人。

    “我來吧，先離開這里?！?/br>
    霜月本就力有不逮， 聞言也沒有逞強(qiáng)。

    土層開始塌陷，他目光擔(dān)憂地看了眼巨獸的方向， 最終還是動身離開。

    洛錦見沒人搭理自己， 一咬牙， 直接緊隨他們之后。

    這時候她才感覺到這里有多深， 騰空數(shù)十米，余光中一道白影掠過， 還未等她看清， 一道凜冽的罡風(fēng)迎面襲來。

    接觸的瞬間， 洛錦只覺得一陣劇痛襲來，緊接著眼前一黑。

    嘭——

    在雪白的巨爪下， 整個人以rou眼無法捕捉的速度倒飛出去， 狠狠砸在地面，霎時間， 血rou模糊。

    佛子感受到身后的動靜， 眼皮一跳。

    剩下的三人中只有他尚有余力。

    他咬著牙， 正準(zhǔn)備將余盡辭交給霜月真君，自己前去阻攔， 卻見白澤并沒有動手的跡象，一陣強(qiáng)風(fēng)襲來，再睜眼，只看見一抹白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巨獸龐大的身軀落在地面，又是引起一陣震動，周圍的石壁上大大小小的石塊兜頭落下。

    等佛子等人跟著上到地面時，身上已經(jīng)多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但此刻沒人放在心上。

    恐怖的威壓在空氣中凝聚，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了。

    白澤幽藍(lán)色的眸子此刻變得通紅，完全是喪失理智的模樣，口中發(fā)出陣陣嘶吼。

    雪白的巨爪四處亂拍，將周遭的建筑毀之殆盡，木屑石塊飛舞，轉(zhuǎn)瞬間便成一片廢墟。

    為了避免外人靠近，黎族周圍設(shè)著重重陣法，因此看不見一個魔族的身影。

    但這股威壓下，多少重陣法似乎都如同薄薄一張紙，頃刻間被齊齊撕碎。

    大地發(fā)出陣陣哀鳴。

    佛子只覺得一股腥味涌上喉間，即便他在怎么努力保持清醒，意識還是不受控制地模糊。

    這樣下去，魔界怕是要先毀了。

    他在心頭苦笑。

    空中懸著的紅線終于落下，一一連在三界每一個生靈身上。

    其上的因果之力甚至不用催動，就開始自行流轉(zhuǎn)，像是將一切歸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上。

    黑霧順著絲線沒入眾生的眉心。

    虞初羽氣息微弱地抽著氣，唇上的魂光早就因疼痛被她咬得破碎不堪，她依稀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快要消散了。

    但接觸得因果越深，她心底的懷疑愈甚。

    所以，這些謂之浩劫的黑水，到底是什么呢？

    她的視線穿過虛空，對上一雙清淺的眸子。

    那眸子帶著一如既往的悲憫。

    意識開始消散，伴隨著無盡的疼痛，疲憊感涌上心頭，虞初羽的眼皮一下一下地往下合，周身的魂光幾乎淡得看不見了。

    算了，都和她無關(guān)了。

    就在她徹底閉上眼之前，一股涼意自四肢百骸襲來，將痛感都緩解了幾分。

    暗淡的魂光仿佛被甘霖澆灌的枯苗，獲得一絲殘喘的機(jī)會。

    虞初羽艱難地睜眼，看見饒因蘭站在眼前時，還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

    直到察覺身上的因果之力如潮水般退去，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不對。

    “你在做什么？”虞初羽聲音嘶啞，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饒因蘭渡走她身上的因果，“停下……”

    饒因蘭不為所動，垂著眸，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直到將最后一絲因果也落到他身上，才緩緩抬起頭，白著一張臉笑道：“我不會有事的，你忘了，我是凌虛之體?！?/br>
    “作為載體再合適不過了……”

    虞初羽看著他皮膚上出現(xiàn)的道道裂痕，瞳孔放大。

    “你再不回去，魔界可能就要被毀了?！彼p笑一聲。

    虞初羽這才注意到，從剛剛開始周圍一直有很大的動靜傳來，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一道身影。她下意識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入目卻是一片漆黑，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如今正在地底。

    等她收回視線時，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饒因蘭伸出手，將她往后一推。

    “饒因蘭！”虞初羽驚呼。

    幾乎是同時，一陣眩暈感襲來，虞初羽感覺自己整個魂都在飛速倒退，最終被猛地拉回原位。

    再次睜眼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倒在地上。

    她撐著手艱難地支起身。

    與地面接觸的瞬間，一種粗糙的顆粒感從手心傳來，帶著些許刺痛。

    虞初羽愣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她回來了？

    想到方才饒因蘭的舉動，她迅速清醒過來，環(huán)顧四周想要找到他的身影，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