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虞初羽準(zhǔn)備再次去咬舌尖以保持清醒時，一抹微弱卻不可忽視的光亮刺破黑暗，自深處傳來。

    隨著靈魂的下沉，她終于看清了光亮的來源。

    ——熏池。

    不同于那些看不清面容的黑影，熏池依舊保持著原本的模樣，同當(dāng)日在寒川冰殿看到的那縷殘念并無區(qū)別。

    虞初羽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機(jī)會見到她。

    只見熏池緩緩睜開眼，不偏不倚地對上她的視線。

    “你還是來了?！?/br>
    熏池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明明只是陳述一件既定的事實(shí)，卻莫名讓她有種被大網(wǎng)網(wǎng)住卻無法掙脫的窒息感。

    虞初羽掌心微攥：“但是浩劫并沒有結(jié)束?！?/br>
    “你不是猜到了嗎？”熏池目光溫和地看著她，“那孩子為了救你確實(shí)費(fèi)了不少功夫。”

    語氣中甚至還透著淡淡的贊許。

    虞初羽只覺得渾身發(fā)寒。

    她隱約意識到，余盡辭打了所有人一個出其不意的舉動，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虞初羽突然泛起一陣心理上的不適。

    “所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按著你的預(yù)期進(jìn)行，是嗎？”

    熏池但笑不語，抬手在空中一拂。

    轉(zhuǎn)瞬間，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盡數(shù)褪去，在她們腳下呈現(xiàn)出地底此刻的畫面。

    在余盡辭指尖下，用血繪制的陣法幾乎快要成型。

    “他會死?！毖氐穆曇敉蝗豁懫?。

    虞初羽抬頭看她，視線落在她的后腦勺上：“與我何干?！?/br>
    熏池垂著眸，目光始終落在地下的畫面上。

    “三界的因果，不是他能承受的。而他一旦失敗，世間所有生靈都只有一個下場——靈魂永遠(yuǎn)留在這黑水鑄就的煉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黑水干涸的一日。”她終于抬起頭，微微側(cè)身回視虞初羽，纖長的指尖輕飄飄指向某一方向，“包括他?！?/br>
    “這，才是真正的浩劫?！?/br>
    第148章 第 148 章

    虞初羽死死咬著牙， 袖袍之下，手心緊握。

    “你憑什么覺得我一定會跟著你的想法走？”

    “決定權(quán)在你?！毖匾膊粣?，反而輕笑一聲：“真到了無可挽回的時候， 也未嘗不算另類的大團(tuán)圓。”

    虞初羽望著她的眼睛。

    并不是對她選擇的釋然，而是一種自信。

    自信她會做出讓自己滿意的決定。

    那雙清淺的眸子無論看什么都無端透著一股悲憫，此刻落在她身上，其中的憐憫更甚，像是看著一只如何掙扎都不得解脫的蟲子，和它命定的結(jié)局。

    虞初羽本就承受著來自黑水的惡意， 在這道讓她極為不適的視線中，身上的魔氣再一次翻涌起來。

    熏池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異樣， 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心志不堅(jiān)?！?/br>
    虞初羽聽出她語氣中所含的指責(zé)，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溢出的魔氣， 臉上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

    在此間的滔天惡念中，她覺得自己尚且能保持神智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熏池意識到不對：“修真界內(nèi)有祛除心魔的功法， 沒人教過你？”

    虞初羽眨眨眼。

    第一次知道還有這玩意兒。

    也是， 此前她在昆侖巔時雖然修為停滯， 但也沒有心魔的跡象，加上那些人對她忌憚， 自然沒人特意告知這事， 等后來離開昆侖巔，一心想的就是恢復(fù)修為， 更不可能知道了。

    正想著， 一只紫色的蝴蝶扇著翅膀從她眼前飛過。

    噬魔蝶仿佛來到了自己的舒適區(qū)， 在這片森冷粘稠的黑水中如魚得水。，

    虞初羽這才意識到它竟跟著自己進(jìn)來了。

    她伸出手， 噬魔蝶像是認(rèn)主一般，停在她食指上。

    熏池眉峰皺得越緊，帶著nongnong的不虞：“竟同這些污穢之物為伍，你這是在自甘墮落?！?/br>
    “為何？”虞初羽抬起頭。

    “這是魔物！”

    虞初羽：“它產(chǎn)自魔界，自然是魔物。”

    熏池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異端。

    虞初羽將她的眼神收入眼底。

    早在得知主封印設(shè)在魔界時，她就有所察覺，眼下更是肯定，熏池對魔格外厭惡，或者說，她厭惡一切“不純”的東西。

    顯然，在她眼中，魔就是不純的代言詞。

    “魔界是三界之一，魔也在眾生之列。你不是神祇嗎？神祇也會將生靈分作三六九等？”

    熏池眼中閃過一絲漠然：“不過是殘次品罷了?！?/br>
    一陣沉默中，虞初羽毫無征兆地問道：“得知夫諸的死訊后，你有一點(diǎn)難過嗎？”

    熏池：“自然是有些不舍得的……但它太不聽話了?！?/br>
    虞初羽聽完她后半句話，臉上露出一抹輕嘲：“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自己，才是那個殘次品？”

    一個獨(dú)斷專行而又涼薄無情的殘次品。

    熏池僅是用那清淺的眸光看著她。

    虞初羽垂著眸看向底下的畫面。

    就在他們說話期間，陣法已經(jīng)畫完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余盡辭從佛子手中接過千絲縷。

    熏池臉上平靜無波。

    一時間，二人周遭靜得出奇。

    身處現(xiàn)場的洛錦終于按捺不住了，眼見一個兩個無動于衷，干脆自己上前阻止。

    然而沒等她接近就被佛子攔了下來。

    幽霽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他要做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抱手旁觀，試圖從滿室的氣息中尋出虞初羽的方位。

    紅色的絲線從余盡辭朝下的掌心中垂下，根根分明，沒等落在地面便消失在半空，發(fā)出輕微的晃動，像是被另一頭的東西牽引。

    一時間，三界內(nèi)無數(shù)紅色絲線鋪天蓋地地從天空垂下，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網(wǎng)，只一眼便讓人感受到源自靈魂的震顫。

    一個紅衣小姑娘坐在山脊頂端，托著腮雙眼驚艷地望著天上垂下來的紅線，感嘆道：“還挺漂亮的。”

    在她身下的山谷內(nèi)，看著天空出現(xiàn)又一個異象，尚且籠罩在黑霧陰影下的幸存者們頓時如驚弓之鳥般發(fā)出陣陣不安的sao動。

    男孩身形筆直地站在她身旁，垂著眸掠過底下一張張?bào)@恐的面容，緩緩收回視線，抬頭朝天空看去。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動靜，緊接著是一陣無法抑制的咳嗽聲。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倆傻娃子，都什么時候嘞，還亂跑！”

    小女孩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是那個回家途中發(fā)現(xiàn)他們落單，硬將他們一同捎來的老婆婆。

    她笑嘻嘻地指著天空，學(xué)著對方的口音道：“阿婆，你看天上下紅線嘞！”

    老婆婆看得心驚膽戰(zhàn)，本不利索的腿腳竟幾步來到她身邊，快速拍下她的手，嘴里連忙念叨著：“仙人莫怪仙人莫怪，小娃子不懂事嘞?！?/br>
    她一連重復(fù)了數(shù)次，正要放下心來，又聽見小姑娘開口：“天上哪有什么仙人，拜她還不如拜我嘞。”

    老婆婆差點(diǎn)被嚇得心梗，一連“呸”了好幾下。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闭f完轉(zhuǎn)頭瞪了小女孩一眼，去拉二人的袖子，“小潑猴胡說什么，回去了?！?/br>
    兩人跟在她身旁，小女孩這時候倒有了幾分乖巧的模樣，仿佛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孩。

    山谷內(nèi)的人在最初的sao亂過后，此刻都躲回自己的家中，在地窖內(nèi)瑟瑟發(fā)抖，因此路上格外空寂，再加上漫天數(shù)不盡的紅線，顯得莫名詭譎。

    路過一個小巷時，小女孩瞥了眼里頭倒在地上的人影，歪了歪腦袋，指尖動了動。

    走之前，送jiejie一個禮物好了。

    做完這個小動作，她心情又好了幾分。

    玄霧將她的舉動收歸眼底，朝里頭掃了眼，很快便收回視線，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等回到家，老婆婆打開地窖，率先下去，轉(zhuǎn)了一圈確保沒有什么蛇鼠蟲蟻后，又慢悠悠地爬上來，朝二人道：“快進(jìn)去吧，里頭有些黑，小心一點(diǎn)?！?/br>
    小女孩探頭朝里面掃了一眼：“這么?。俊?/br>
    老婆婆笑著說：“呆你們兩個小娃子還是夠的?！?/br>
    小女孩：“那你呢？”

    老婆婆搖了搖頭：“我年紀(jì)大了，在上面守著你們就好?！?/br>
    “麻煩，還不如殺了?！毙∨⒌吐曊f，沒等對方開口，一揮手，直接讓她暈了過去。

    緊接著，一道靈力托著人輕輕地放到地窖內(nèi)。

    玄霧率先轉(zhuǎn)身：“走吧?！?/br>
    “嗯?！?/br>
    余盡辭臉色一片慘白，僅僅是催動千絲縷，他就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的生機(jī)幾乎要耗盡。

    他的臉色越白，手下的紅線越密，像是無數(shù)無法擺脫的傀儡線，但被cao控的對象卻逆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