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墻徹底滑坐下，張著嘴喘氣，像只有這樣才能勉強呼吸到一點新鮮空氣。

    傅逢朝沒有催促他，松開手低頭一塊一塊撿起了地上的碎玻璃，規(guī)整到一旁，甚至很有耐性地清點一共有多少塊這樣的碎玻璃。

    這是之前他在國外做心理咨詢時，某個醫(yī)生教他的方法——控制不住自己時，就主動去進行一些有序的行為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想就這樣放過這個人，但是梁玦說他不想活了。

    傅逢朝真正怕了，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懼讓他不敢再繼續(xù)。

    梁瑾終于說出來：“……我們的事情被家里發(fā)現(xiàn)，我跟我媽吵了一架，離家出走，我想去找你但忘了帶手機，只能給你打公共電話，你沒有接，我當時腦子有些糊涂了，走上大馬路，沒有看到逆行過來的車，是我哥推開了我?！?/br>
    傅逢朝數(shù)玻璃碎片的動作停住。

    過往十年的記憶像一幅格外冗長的畫卷，在他的腦子里緩緩碾過，最終定格在十年前他錯過了的那通來電上。

    梁瑾被他指尖冒出的血刺痛了眼睛，手忙腳亂地去拉他的手：“你為什么又這樣？”

    傅逢朝這次倒不是有意的，因為走神，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梁瑾緊張之下拉起他的手低頭直接嘬了上去，試圖幫他止血。

    “對不起?！?/br>
    格外沉重三個字響起在耳邊，梁瑾一頓。

    這一次是傅逢朝在道歉，認認真真地跟他道歉。

    梁瑾茫然抬頭，傅逢朝的眼眶也有些紅，又一次說：“對不起?！?/br>
    他不知道，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梁玦是因為他才變成了這樣，他能怪梁玦什么？要怪也只能怪十年前的他自己太無能，才讓梁玦選擇了放棄他。

    梁瑾愣怔怔的，所有的情緒都浸在這三個字里，被泡發(fā)鼓脹，即將沖破他的五臟六腑而出。

    傅逢朝第三次說：“對不起?！?/br>
    梁瑾捉著他的手一再收緊，哽咽著搖頭。

    不想傅逢朝跟他說對不起，他才是錯的那個人。

    “梁玦，不要再做別人了，無論那些人說什么都不要聽，”傅逢朝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抓緊，“你不欠任何人的，你哥當初既然愿意救你，就不會想你用這種方式來還，沒有意義。你要是過得不好，想著自己也不愿活了，你哥才是白搭上了一條命?！?/br>
    梁瑾徹底愣住，這么多年從沒有人跟他說過，他哥不希望他這樣。他從來不敢想這些，一直在自欺欺人，自以為地可以償還彌補，其實根本不需要，也沒有意義。

    他已經(jīng)哭不出聲音，喉嚨里能發(fā)出的只有一些無意義的氣音，眼淚也流盡了，一雙手搭上傅逢朝的肩膀，不斷收緊又松開再收緊，做不出別的反應(yīng)。

    傅逢朝將他抱?。骸皠e哭，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br>
    梁瑾其實不想哭，他的心理防線一次次被這個人擊垮，變得脆弱不堪一擊，他不想這樣。

    傅逢朝扶他起來，去拿熱毛巾來幫他擦干凈臉。

    梁瑾終于緩過勁：“你的手……”

    傅逢朝攤開掌心給他看，這次只割到了一個小口子，血已經(jīng)止住連創(chuàng)可貼都不需要。

    梁瑾皺了皺眉，傅逢朝順手牽住他：“走吧?！?/br>
    三樓有個鎖起來的房間，梁瑾之前沒來過，傅逢朝開鎖推開門，里面是一間空蕩蕩的音樂室。

    梁瑾頓住腳步，還紅著的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議——

    房間中間位置擺著的，是他心心念念渴望又不敢要的那把斯特拉德琴。

    “去年在米蘭拍賣行的秋拍上買下的?！?/br>
    傅逢朝簡單解釋，推著梁瑾肩膀帶他走過去。

    “要不要試試？”

    近距離看到這把琴，傅逢朝轉(zhuǎn)頭問他。

    梁瑾猶豫不敢觸碰，被傅逢朝捉起手摩挲上去。

    傅逢朝的聲音落在他耳邊。

    “梁玦，我?guī)阕甙桑覀內(nèi)ッ滋m，去維也納，去隨便哪里，我?guī)闳タ词澜纭！?/br>
    第49章 你自由了

    傅逢朝的話說完，周遭所有都仿佛凝滯了一瞬。

    梁瑾像是沒有聽清楚：“你說什么？”

    傅逢朝沒有立刻說第二遍，帶著他的手自琴弓撫摩至琴弦、琴身，細細感知：“要不要試試？”

    梁瑾猶豫之后拒絕：“算了，我忘了怎么拉了?！?/br>
    他的琴都在當年出事后的第二天被當做遺物一起收走了，十年沒有碰觸過的東西，他本能抵觸，害怕自己拉不好而失望，索性說忘了。

    “真忘了？”

    “我——”

    “忘了也沒事，之后慢慢學，總能記起來，你的專業(yè)課當初沒有學完，想不想繼續(xù)？”傅逢朝問他。

    梁瑾苦笑：“我都這個歲數(shù)了，還學?。俊?/br>
    傅逢朝點頭：“有什么關(guān)系，想學什么時候都不晚?！?/br>
    梁瑾沉默，傅逢朝捉著他的手在琴弦上輕輕撥了撥：“先試試。”

    “還是別了……”

    “試試吧，反正這里只有我，拉不好我也不會笑你?！备捣瓿佌伾普T。

    梁瑾輕抿唇角，終于拿起琴坐下了。

    一手握弓，一手抱琴，他的姿勢陌生又別扭，十年的空白確確實實地存在，無法自欺欺人。

    傅逢朝在他身前蹲下，鼓勵看著他。梁瑾被這個眼神觸動，深吸氣，試了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