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圓才不聽他的胡謅，“神經(jīng)病?！?/br>
    接下來，車子一路趕回栗家。

    栗清圓甚至都沒等車停穩(wěn)，火急火燎地推門下了車。第一時間沖進(jìn)家門，結(jié)果全天下最清醒例外的栗朝安，在家看電視。

    電視里放的是前段時間熱映剛下線的一部電影。流媒體上播依舊要版權(quán)，會員的基礎(chǔ)上要額外支付六塊錢。栗朝安在家看影視的會員都是圓圓給他分享的。眼下，這部電影壓根不是栗朝安的菜，他也確實(shí)沒看，只是點(diǎn)開著，停留在需要支付才能繼續(xù)的頁面。

    栗清圓有種夜不歸宿的忐忑，一進(jìn)門，就乖乖地喊爸爸，“怎么了??？你怎么坐著發(fā)呆啊?！?/br>
    栗朝安聞聲，這才把電視給關(guān)掉了。搖搖頭，一副沒事的自詡。想起什么，問圓圓，“人呢？”

    “誰？”

    “你男朋友啊?！?/br>
    “哦……”

    接下來的會面與寒暄，于栗清圓而言又是人生一場大考的煎熬與焦灼。

    馮鏡衡一路把伴手禮搬到栗家的玄關(guān)門口，才正式地跟栗老師第二回 照面。有條不紊地介紹自己，再很歉仄地表示昨晚確實(shí)身體不適，想……

    豈料栗朝安并沒有聽完他的這些萬全之言，“我并不是個老古板。圓圓她的交友只要不是作jian犯科違背公序良俗的男人，我也不反對。至于昨晚的事，最好，我是說，她mama知道，沒準(zhǔn)會把我們?nèi)齻€都?xì)⒘?。一人兩個洞?！?/br>
    外科醫(yī)生有著他們獨(dú)有的黑色幽默震懾力。

    馮鏡衡卻世故地會意且頷首。一面把他的見面禮送與栗老師，一面關(guān)照說他中午預(yù)付了桌便飯，稍待會送過來。希望栗老師不要嫌棄他貿(mào)然的打擾。

    栗朝安再次點(diǎn)頭，似乎他今天也沒什么心情做飯給他們吃。盡管玄關(guān)門口擱了個紅色的圓塑膠盆，盆里一網(wǎng)袋的青螃蟹，鮮活得很，吐泡沫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圓圓以為是mama從島上帶來的。

    一問，栗朝安的臉色突然變綠了，咸菜色，悶悶反駁，“不是?！?/br>
    “我媽有沒有來過??？”

    栗朝安卻言他，叫圓圓去泡茶，招待客人。

    栗清圓去廚房燒水，拿茶葉筒出來。

    客人身份的馮鏡衡卻徑直跟著她過來了，栗清圓解釋，“我爸就那樣，他不大愛見生人，不是針對你?！?/br>
    馮鏡衡卻絲毫沒覺得被冷落，反倒是一家人的自覺，說這茶不茶不要緊，他來弄，“你去問問你爸?！?/br>
    “他不講的。不愿意講的事，誰都撬不開他的嘴。”

    “他不講是因?yàn)槲以谶@里。可是他沒有反對我過來，又叫你回來，明白什么意思么？”

    栗清圓不明白，天底下所有直男的心思，她都不明白。

    馮鏡衡從她手里拿過來茶葉筒，罵她笨，“他就是有事求你?！?/br>
    栗清圓皺皺眉頭，想當(dāng)然地問他，“那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但是最穩(wěn)固的結(jié)盟就是雙方都有質(zhì)在對方手里。懂了吧?！?/br>
    栗清圓都沒來得及消化馮鏡衡的話，那頭，栗朝安當(dāng)真按耐不住地喊女兒了，“圓圓，你來一下?！?/br>
    馮鏡衡微微挑眉，捏了個響指。頭一偏，連忙催她去。

    栗清圓走進(jìn)爸爸的房間，栗朝安坐在筆記本電腦案前，左手上夾著煙，右手在盤剝鼠標(biāo)。

    爸爸鮮少有這樣的，這樣在房里肆無忌憚地抽煙。即便圓圓過來，到他眼前，他都不滅。

    栗朝安甚至再深吸了口，話與煙霧一齊涌了出來。

    “你媽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有。”栗清圓都嚇?biāo)懒?，再三確認(rèn)微信和手機(jī)短信呼的信箱。該死不死，她甚至發(fā)現(xiàn)了周五晚上季成蹊給她打過一通電話。但是，她很確定，向女士今天沒有給她打電話。她那會兒在里仁路，更是一個字不敢問mama那頭。

    此刻，栗清圓有種要痛快的一刀。她不喜歡爸爸這樣凡事克制的性格了，有什么噩耗都告訴她吧，無所謂，她再不濟(jì)，也沒有同有婦之夫來往?？偛恢劣?，她談個戀愛，向女士就真的要?dú)⑷税桑?/br>
    “爸爸，我媽……”

    “你媽……”

    父女倆異口同聲。到底圓圓沒能趕得上爸爸的話，栗朝安一口氣倒完了：今天一早，栗朝安晨跑鍛煉回來，他們同衛(wèi)生院的一個出納過來看一個朋友，順便給栗醫(yī)生帶了點(diǎn)鄉(xiāng)下池塘里養(yǎng)的蟹。還沒到金九銀十的最鮮美時刻，薛出納說給栗醫(yī)生和他的女兒嘗嘗鮮，個頭都不算大得很。

    栗朝安盛情難卻，人家又是大老遠(yuǎn)拎過來的，汗涔涔在門口等著的誠意。

    栗朝安便就請同事進(jìn)門了，順便去衛(wèi)生間拿了只塑料盆接過那一網(wǎng)袋的螃蟹。承情的禮節(jié)，便請同事進(jìn)來喝杯茶。

    前腳薛出納才進(jìn)門，后腳向項(xiàng)的車停在了院門口。

    向女士拿鑰匙開的門，開門之后，里頭一對孤男寡女。栗朝安對著圓圓，依舊很憤懣的氣，“這是你媽的原話。她都這個年紀(jì)了，還是這么肆無忌憚口無遮攔?！?/br>
    圓圓聽這鬼熱鬧，只覺得頭疼。她不用想，都知道向女士是怎樣的頤指氣使，“然后呢？”

    “然后什么，她就掉頭就走了唄！”栗朝安也氣，一氣之下，一口氣吸完手里的煙，開窗，往外頭一拋，隨便吧。他就是這么一個沒質(zhì)素的人，“總歸這還是我自己的家吧，我扔個煙頭不過分吧。我接待一個同事，犯什么法了。孤男寡女，她向大小姐的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我跟你講！”

    圓圓不知道為什么，有點(diǎn)想笑呢。幾乎忍俊不禁，她認(rèn)真地趴在爸爸的書桌上提醒栗老師，“爸爸，你接待了一個女同事?！迸直粓A圓咬得百轉(zhuǎn)千回。

    栗朝安的臉上爬上了些詭異的冷且僵。

    “你為什么要接待人家啊，不對，應(yīng)該是你為什么要接受人家的螃蟹。這才是重點(diǎn)?！?/br>
    栗朝安：“人家住在鄉(xiāng)下，過來一趟確實(shí)不容易。又在門口等了那么久?！?/br>
    “我媽住在重熙島上，過來一趟，說實(shí)在的，也不容易。雖然她都是開車。嗯?！?/br>
    父女倆突然面面相覷。栗朝安懵然，什么時候圓圓這么會說了。

    “栗老師，我能問一下，這位薛出納結(jié)婚了嗎？”

    “當(dāng)然。人家孩子都上初中了?！毖Τ黾{先前哥哥家的孩子心臟上的毛病，栗朝安給她介紹了兒童醫(yī)院一位舊同期。人家也是來表表心意而已。

    栗清圓松一口氣，“那你跟mama解釋了嗎？”

    栗朝安：“我解釋什么。她掉頭就走，我又為什么要跟她解釋。她這個暴脾氣一輩子都改不了的?！?/br>
    栗清圓循循善誘，“你解釋她在意的地方，誤會就迎刃而解了啊。mama脾氣是不好，可是，她這樣掉頭就走，你難道還不明白為什么嗎？”

    下一秒，圓圓脫口而出，“她吃醋了，mama就是吃醋了，她打開這道門的絕對信心就是你永遠(yuǎn)在等著她。這里頭還有別的女人存在，于她就是挫傷甚至侮辱！”

    栗朝安徹底靜默在椅子上。因?yàn)檫@些年一直承襲他的圓圓，突然改性了，甚至幾分年輕時候的向項(xiàng)模樣。

    直接直白，不留余地。

    忽而，開著窗的縫隙里聽到門口一陣車子泊停動靜。栗朝安閉著眼也能精準(zhǔn)識別車子引擎熄火的手筆出自于誰。

    椅子上的人繼續(xù)端坐著，巋然不動。

    而邊上的栗清圓卻rou眼可見地慌張起來，她甚至來不及沖過去跟在外頭獨(dú)坐飲茶的馮鏡衡串供一聲。

    院外的向項(xiàng)被老友趙一笛扽著往里走，一面走，一面趙一笛還狠罵向項(xiàng)，“你也就剩個嘴，丟人現(xiàn)眼，我要是你，老早把這里切一半給自己了。由著他栗某人在那剩下的一半里會情人。有人還真是漂亮了一輩子啊，老都老了，還是這么緊俏！”

    向項(xiàng)被老友的嘴氣得頭更疼，一門心思地喊她，“你聲音小一點(diǎn)，瞎嚷什么?。　?/br>
    趙一笛才不聽，奪姐妹的包，翻鑰匙出來，說話間就要來開門?？诶镪囮?，“這里他原本就該給你一半的，你回你自己的家，慌什么，跑什么。你來看自己的女兒，又不看他咯，他那么俏，多的是女人想他呢?！?/br>
    向項(xiàng)后悔告訴趙一笛了。這頭鑰匙才插進(jìn)了鑰匙孔里，那頭，里面有人來徑直開門了。

    門霍然洞開，里頭站著位寬肩窄腰、三十上下的光鮮男人。

    嘖嘖，是真高啊，趙一笛幾乎要直仰著頭看人。

    還漂亮，不是那種繡花枕頭的軟綿綿男人，要肩膀有肩膀，要手腕有手腕的干練身?xiàng)l到臉蛋。

    門外的兩個人這才想起，她們停車時，前頭好像是有輛黑色豪車呢。

    趙一笛回頭覷覷好友向項(xiàng)，心想，老栗他今天會客還挺多？

    而里頭的人，端正瀟灑地掬著些笑意，問候向項(xiàng)，“師母，您回來了？”

    房間那頭的栗清圓一口氣沖過來，“媽，趙阿姨?！?/br>
    外面的向項(xiàng)邁步進(jìn)來，無聲地打量著圓圓，以及被圓圓不作聲地?fù)踉谏砗蟮哪腥恕?/br>
    馮鏡衡才要張口介紹自己。

    向項(xiàng)想起來了，“馮先生。”

    “師母，您直接喊我鏡衡就可以了。”

    “為什么呢？”

    “因?yàn)椤?/br>
    “媽，”栗清圓率先搶白，她才想好的一套說辭準(zhǔn)備緊急公關(guān)的。

    豈料對面的向項(xiàng)火眼金睛，或者，她發(fā)難栗朝安的三昧真火并沒有燒完。此刻，向女士瞟一眼圓圓身上這套穿著到女兒眉眼間的神思倦怠，當(dāng)即發(fā)問，“上哪去了，弄得灰蓬蓬的，臉色怎么這么差！”

    第49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向項(xiàng)身上有虞小年沒有的嬌縱與憨氣。再沾點(diǎn)父輩遺傳下來的好命，便是俗套的老錢。

    她剪著利索的短發(fā)，兩鬢微微別在耳后。這是過于颯練之下，難得的女性溫婉。

    動輒能給女兒包辦一套一千萬房子的母親，她的購買力便是女兒最原始的底氣。

    于是，栗家，父親提供文明，母親斷后物質(zhì)。才澆蓋出栗清圓這樣懸而不浮的秧苗。

    馮鏡衡悉數(shù)看在眼里，了然心中。然而，他卻不能像早上那陣，對著虞老板那樣的輸出。

    眼下，他在向女士眼里讀出些了牽連的火藥味。

    慧黠的人決定以退為進(jìn)。

    終究，栗清圓這個小秧苗扛下了第一輪炮轟，“我，我去我去找?guī)熜掷玻也皇歉阏f了么，師兄他那臨時有個交換游學(xué)的活，都是小朋友，校方那頭有嚴(yán)格的妝面到穿著的要求。然后結(jié)束后，師兄他們開慶功會，我就在酒店湊合了一晚上?！?/br>
    向項(xiàng)聞言，面上波瀾不掀。再瞥一眼邊上的馮鏡衡，什么話都沒說，拎著她的手袋徑直進(jìn)里。

    老友趙一笛依舊很滿意這位年輕晚輩的相貌，甚至看著有點(diǎn)眼熟。

    向項(xiàng)二話沒說進(jìn)去了，她也熟絡(luò)地要跟上，還不忘提醒圓圓和她的緋聞男友，“杵著干嘛，進(jìn)去啊?！?/br>
    客廳茶幾上泡著壺不濃不淡的龍井，只一只茶杯。向項(xiàng)坐下來，丟開手袋，手背貼了貼茶壺，馮鏡衡不著痕跡地提醒道：“師母，這茶是才泡的。杯子里的是我倒的，原封不動，晾了晾，應(yīng)該可以喝了?！?/br>
    向項(xiàng)聽有人這么說，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茶灌進(jìn)去，澆澆心火再說。茶杯磕回幾案上，她才重拾剛才的氣焰，“你就是這樣糊弄你爸的，對不對？”

    顯然，問話的對象依舊是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