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的，擱在手里沉甸甸的。

    栗清圓若無其事想給它塞回去，然而，夜鶯不樂意，斷頭般地再掉出來。她尷尬地撇清，“它原本就壞了?！?/br>
    馮鏡衡笑且栽贓，“你不碰怎么知道它壞的。”

    再問她正經(jīng)事，“你爸抽小雪茄嗎？”

    栗清圓搖頭，“你快點，不必要亂殷勤，小心弄巧成拙?！?/br>
    馮鏡衡聽這話倒是回味出她剛才處變不驚的緣故了。今天這場會面，三方都未盡全力。

    他叫板的緣故，父母那頭多少忌憚點，虞老板說項在前，不看僧面要看佛面。

    然而，栗清圓自己占六成。她不喜歡的事不代表不勝任。對南家對虞老板，她確實沒有殷勤奉承的想法，如果恰好取悅到她們了，那么只有巧合或者你確實是這樣的，我僅僅實話實說而已。

    栗清圓始終有這樣的自洽與頑固自我。

    倉庫里五花八門的禮物。馮鏡衡不偏不倚，從眾多里最后挑中了與他初次登門栗家一樣的酒與煙。

    記仇的人，恨恨道：“這算不算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栗清圓著急，看他這個時候還有心事翻舊賬，就更急，“那算哪門子跌倒呀?！?/br>
    “怎么不算。我這輩子就沒那么自作多情過，我滿以為你捧著煙酒出來，是要和我說話來著！”

    栗清圓抿嘴笑了，笑著仰頭端詳他，仿佛揣度他話的純真度。即刻，笑意更濃了些。一時投桃報李的友誼，“那我說點什么，來叫你的自作多情平衡些？”

    馮鏡衡面上不顯，等著她。

    “那天我心情特別不好，前男友的mama還正好給我打電話，我更生氣。就在我最糟糕的時候，你出現(xiàn)了，我當(dāng)時就更沮喪了。看著你老婆那么漂亮，兩個孩子那么靈，心里百般自卑，當(dāng)真是孔穎說的那句，好男人是不在市場上流通的。”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不能和別人的男人說話?！?/br>
    馮鏡衡聽后罵她豬。他這次鄭重問她，“那么，我今天上門的禮還會被你父親打回頭嗎？”

    栗清圓想了想，安慰他，“不會了?！?/br>
    有人這才滿意地笑了，“這還差不多?！瘪T鏡衡走過來，一腳踩在那只鐘擺夜鶯上，他腳尖撥踢開了。而角柜邊上的人有點明白他過來的意圖，一時間仿佛追逐或者威逼的急切恨不得都從喉嚨口涌上來，還是被壓迫性的人給吞沒了。

    馮鏡衡喜歡她的那句，她最糟糕的時候，他出現(xiàn)了。也喜歡這段誤會里克制的栗清圓。

    相反，她越克制，越顯得意亂情迷那會兒，她的反面，那么叫人著迷，甚至是這大白日的，都叫人禁不住回味。

    外間恒溫恒濕，里間滿目琳瑯。

    栗清圓坐在這張中古的英式角柜上，同一個男人在接吻。

    她明明要拒絕的，也該拒絕的?？滩蝗菥?。

    但是她最后只得一手揪著他襯衫的臂膀，無能為力，甚至羞恥地聽到那交纏的砸吮聲。

    沉溺的人別了別臉，卻牽扯地自己舌根都跟著疼，她說不起來話，只嗚地一聲，得他松開，她才勉強說了聲，“回去?！?/br>
    馮鏡衡伸手來撫了撫她長眉，到微微泛紅的眼角。

    掃過的兩根手指來到唇邊，叩門要入，當(dāng)即被栗清圓拍開了。事不過三，她已經(jīng)狠狠明白他這個動作的不懷好意。

    她再次出聲，“回去！”卻是命令式。

    馮鏡衡的條件是，“親一下？”

    栗清圓就不該聽信他。聽信男人在欲望唆使之下信口拈來的饞與佞。

    馮鏡衡干燥的掌心貼在她瘦削腰脊上，栗清圓無從拒絕，她甚至得坦然地承認(rèn)，她喜歡這樣的撫觸。像冷緞子那樣無私地浸潤在身體上。

    溫柔且足夠的耐性。

    下一秒，栗清圓贊許的耐性，一掃而空。戾氣的人，將他的下頜線轉(zhuǎn)移下去，去剝摘他戀戀不忘、流連忘返的果實。

    一口濡濕的熱氣，直接鉆襲進(jìn)了混沌的腦袋里。栗清圓失控地喊了聲，聲音在密閉的空間里，像有鬼魂在回應(yīng)。

    她推不開他的腦袋，也摘不開他另一只手。推拒只會換來更牢而緊的禁錮。

    采擷果實的力道再蠻劣了些。栗清圓只覺得她的半邊全進(jìn)了他的喉嚨里。

    而這個人，在那深處，她無能為力的地方，吮吸吞咽……

    一刻麻痹之際，栗清圓幾乎下意識地捂了捂自己的嘴。

    馮鏡衡狡詐地松開了她，也來摘她的手?；艔埱乙律啦徽睦跚鍒A，靠在這面紅墻上，眼里有著難渙散的裊裊情欲，簡直在熬人命。他壓低了視線在對上她，好不容易等她勉強肯看他了。馮鏡衡又好死不死地問她，“剛才叫什么？”

    “栗清圓，你在叫……”取笑的人沒說完，難堪的人一整個撲上來，要捂死他這張嘴。馮鏡衡輕松托抱住她，哄孩子般地口吻，把剛才的輕佻全咽下去，決計不提的誠懇，只掂掂她，“再不走，就真的遲到了啊?！?/br>
    鬧過一陣后，兩人收拾心神。馮鏡衡去抱那一箱茅臺和兩條荷花煙，栗清圓背著身紐好衣扣，隨意打量時，在一應(yīng)堆疊的禮品間，看到個熟悉的酒袋子，倒不是那五糧液和荷花煙多巧合，而是，她撥開那條煙，果然，下頭有盒珍珠耳飾。

    那晚，沈先生的員工把她落在飯店里的東西又送了過來。

    栗清圓見狀，想都沒想地?fù)u頭不要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季成蹊的分手禮，生生在馮鏡衡倉庫里躺到了現(xiàn)在。這倉庫里這么多東西，二世祖怕是下輩子都不會發(fā)現(xiàn)這不是他的。

    “看什么呢，不是著急走的？”他在邊上催。

    栗清圓不想掃興，也不想哪天他發(fā)現(xiàn)了這珍珠耳飾想起什么。干脆沒作聲地拿在了手心里。

    出門上車的時候，隔著一條公館內(nèi)馬路的對面人家，在用起吊機(jī)安置一架鋼琴到樓上。

    栗清圓等著車尾的人歸攏上車的空檔，一面吃烤過抹了一層黃油的吐司，一面問馮鏡衡，對面住的誰呀？

    “鬼知道?！瘪T鏡衡說這里時常有那些所謂網(wǎng)紅明星住的。先前是住過一位的，大概又換了位。

    栗清圓聽說可能是明星，一時獵奇，問馮鏡衡那之前是誰啊。

    后備箱的車門降下來，忙碌的人催沒心沒肺的人上車，“不關(guān)你的事少打聽。”

    栗清圓不依，她僅僅好奇他和哪個明星作了鄰居。馮鏡衡的話再氣人不過了，“市場就是被你們這些動輒帶濾鏡的人攪亂秩序的，于是豬站在了風(fēng)口上也能飛?！?/br>
    栗清圓一氣，把還剩一口不想吃的吐司塞毒舌人的嘴里去了。

    一直到車子上路開了半程下來，他都沒想得起來那么所謂流量明星叫什么名字，只說在一場酒局上見過一回。

    隨即，他再叫栗清圓幻滅，因為她們奉為神明的愛豆，在喊其中一金主，daddy。

    栗清圓并不多意外。甚至把她從前會場上聽來的英文黃腔笑話講給馮鏡衡聽：

    每個男人都可以成為父親，

    但是只有勵精圖治且事業(yè)有成的男人才能成為，daddy.

    驅(qū)車的馮鏡衡聽來精神抖擻，因為把 a big job 翻譯地這么委婉東方的栗清圓著實招惹到他了。

    他才偏頭來，微微張口。

    栗清圓：“你閉嘴?！?/br>
    馮鏡衡：“我說什么了就閉嘴！”

    栗清圓不和他胡咧咧，嚴(yán)陣地引出她的正文，“你和你父親鬧什么意見不和了，所以你mama才會過來調(diào)停的，對不對？”

    馮鏡衡由著她說。

    “你媽叫你回去是什么意思?。磕悴淮蛩愎芗依锏纳饬?？”

    馮鏡衡笑著回應(yīng)她，“放心。即便我出來單干也保你衣食無憂，更保你父母頤養(yǎng)天年?！?/br>
    栗清圓才不理他這些瘋話，“我父母才不要你養(yǎng)。他們有積蓄有醫(yī)保。最不濟(jì)，還有我?！?/br>
    “那我忙活的意義是什么？”

    “為你自己。為你mama的那句，對得起妻兒老小。千萬別說為了誰的話，我不喜歡?！崩跚鍒A覺得對得起妻兒老小是他的品格與修身，卻不能成為他的目的甚至企圖。

    說到最后，栗清圓再問他，“你會回去的，對不對？”

    馮鏡衡反問她，“你希望我回去？”

    栗清圓：“由你自己決定?！?/br>
    緊跟著她來了句，“如果你不僅僅想便宜地當(dāng)個父親的話?！?/br>
    馮鏡衡頭一回發(fā)現(xiàn)，栗清圓是天生的談判家。她很會觀察、傾聽，最后再有的放矢。

    虞小年苦口婆心勸半天的話，比不上她這輕飄飄一句的蔑視。

    片刻，驅(qū)車的人同她嗯一聲，口出狂言，“我想聽你和你的孩子喊我，daddy.”

    栗清圓紅了下臉，罵他，“無恥，不要臉。”

    不要臉的人覷著路，最后在一家花店前停了下來。

    他下去匆忙買了兩束花，一束最簡單的紅玫瑰，一束丁香紫劍蘭。

    馮鏡衡沒來得及告訴栗清圓，店家介紹紅白玫瑰的品種里，他終究還是選了紅，他當(dāng)她已是一朵白玫瑰，而這束紅玫瑰的名字叫傳奇。

    栗清圓一眼就明白了，紫劍蘭是送給向女士的。

    “可是我媽沒在啊?！?/br>
    “當(dāng)我不知道。當(dāng)你沒告訴我，記住。這樣我初次登門，你媽就不會怪罪你爸了?；ㄊ俏移降鹊牧艉圩C據(jù)。”

    栗清圓怪有人小氣，“你給我爸那些貴煙酒，就給我媽一束花。”

    “我給，你們母女也得要啊。你媽那架勢，一看就是長公主，可比虞老板難對付多了?！?/br>
    “那這束又是買給誰的??？”栗清圓都把紅玫瑰抱在懷里了，還端著，故意地問?？傊褪遣幻靼装?。

    “你說呢？”馮鏡衡反問。

    栗清圓口吻并不多開心，“這么長時間都沒送過，哦，給我媽買一束，才順便給我買一束，我是個搭頭?！?/br>
    這話聽起來很像林meimei的那句：是單送我一個人的，還是別的姑娘都有了？

    原來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只想做唯一。驕傲如斯的栗清圓的也不能免俗。

    “就是不想你被落了后，才緊急給你置頂一下，先買的紅玫瑰?！?/br>
    馮鏡衡撥栗清圓的臉來看，巴掌大的臉托在烈烈的紅上面，他問花上的人，“不信啊，不信去找花店老板問?！彼@樣說，便要這樣做。

    栗清圓這才破功地笑出來，“好了，別瘋了，家里沒準(zhǔn)要變天了?！?/br>
    馮鏡衡永遠(yuǎn)相信他的識人眼力，反過來安撫她這個親生女兒，“全天下的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你爸絕對清醒、例外?！?/br>
    栗清圓聽這話不大樂意，“那你呢？”

    “我排第二吧。我沒栗老師那么高的品格，但是，我眼光高。我們家虞老板都知道沒人能上趕著到我。只有我上趕著別人，對方來車，于我就是逆向全責(z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