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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燈花笑在線閱讀 - 第150節(jié)

第150節(jié)

    她叫的人卻沒有回答,只推著那只看起來有些沉重的木板車,從容往煙霞深處走去。

    沒有一絲猶疑。

    ……

    另一頭,南藥房宿院深處一暖閣,屋中熏香裊繞。

    有“嘎吱嘎吱”床帳搖晃的聲音響起,隱隱夾雜著男女喘息和嘆息。

    不知過了多久,搖晃的幔帳停了下來。有人掀開簾帳,露出一條修長白皙的腿。

    女子披著衣服從榻上坐起身,脖頸間紅痕點點。

    倘若陸曈在此,就會發(fā)現(xiàn)眼前這眼帶春意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陸曈初至藥房時,扔她包袱要她換床的那人。

    “二娘……”

    身后傳來男人含糊的低吟,仿佛饕足余韻,梅二娘厭惡地皺了一下眉,再回身,已換了一副含嗔徉怒的模樣:“大人許久不來找我,我還以為大人是喜新厭舊了呢。”

    這聲音三分委屈,七分嬌媚,問得朱茂心都酥了,遂一把將她拉回懷中,嬉笑道:“我的乖乖,南藥房中就數(shù)你最美,哪來的新?”

    “怎么沒有新?”梅二娘揚揚下巴,“昨日新來的那個,大人今晨看了她許多眼了。她是姿容出色,又年輕貌美,大人看上她也很尋常?!?/br>
    朱茂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梅二娘說的是陸曈。

    他攀著梅二娘的肩,不以為然笑了一下:“她啊,她哪能和你比,剛進(jìn)醫(yī)官院就得罪人,日后苦日子長著哪?!?/br>
    “得罪了人?”梅二娘眸色動了動,“誰???”

    朱茂但笑不語,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要說,姓陸的女醫(yī)士生得的確標(biāo)致,弱不勝衣的模樣看著就教人心癢。若換做是以前,陸曈來藥房當(dāng)日他就會想法子把她弄到手。

    可惜偏偏是院使交代下來的人。

    朱茂心里有些惋惜。

    不知這位年輕醫(yī)女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新進(jìn)醫(yī)官使一進(jìn)宮就被送到南藥房,幾乎是頭一遭。崔院使話里委婉表示要磨磨這女子銳氣,朱茂便只能照做,是以,他把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紅芳絮的采摘交由陸曈。

    那可是要命的差事。

    梅二娘道:“紅芳絮有毒,她撐不了多久就會求饒。想必那時,大人也會憐香惜玉的?!?/br>
    朱茂回過神,摸了一把面前美人的臉蛋:“再憐香惜玉,也得看看是什么人??倸w不能要她好過就是了。”

    他是存著占便宜的心思,反正去紅芳園采摘的女子都撐不了太久,要折磨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何其簡單,她若主動示好,自己也不好拒絕。不過嘛……

    “可我瞧著那位陸醫(yī)士心高氣傲,一心想離開南藥房?!泵范锏?。

    “離開?”朱茂忍不住大笑起來:“進(jìn)了南藥房的大門,哪有離開的道理。何況她這樣的,還是一輩子老老實實呆在藥園,別做些美夢了。”

    梅二娘睫毛一顫,一股涼意從心頭慢慢升起。

    朱茂卻看了她一眼,笑著拉她倒在榻上,頭埋在她頸間含糊道:“放心,你與她可不一樣……”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會

    紅芳園中,日頭漸漸升起。

    金色日光從遠(yuǎn)處漫渡過來,宛如細(xì)碎金礫,細(xì)細(xì)一層灑滿藥園。一大片緋色花簇被日色照得泛出薄霧,瑰艷動人。

    何秀坐在藥園邊上的青石上,呆呆看著在花叢中采摘藥材的人。

    一大片濃重艷色下,女子黯淡的深褐麻衣像藥園中那些埋在地下的泥土,沉悶、泥濘、毫不起眼,而她眉眼澄凈,彎腰摘下一朵朵艷色的花時,神情專注,動作嫻熟,仿佛這樣的事情已做過千百遍。

    何秀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紅芳絮有毒。

    這花艷麗風(fēng)情如美人,花如其名,枝葉上生長無數(shù)粉色細(xì)絮,有風(fēng)吹過時,粉絮鋪天蓋地如層絲霧,牢牢將人包裹。

    然后從鼻尖飛進(jìn)去,順著咽喉進(jìn)入體內(nèi),日積月累,毒素蔓延。

    單單是這樣也就罷了,紅芳絮的花香也有毒,聞起來馥郁芬芳的香氣會使人渾身無力,在這里呆得久了,行動會逐漸遲緩,漸漸的口鼻流血,若不及時退出歇息,或許會不省人事。

    何秀便是如此,進(jìn)入紅芳絮約莫半個時辰便覺天旋地轉(zhuǎn),所以立刻退到藥園邊上。她以為剛來藥園的陸曈亦是如此,然而已過去一個時辰了,陸曈神色如常,穿梭于整個藥園之中,將成熟的紅芳絮挑選摘上木車。

    何秀有些茫然。

    陸曈摘得很快,比在藥園呆了三年的何秀快得多,她摘得也很干凈,沒有浪費枝葉。那些玫粉色的花絮因風(fēng)淡淡吹了一層在她衣裙上,如在粗布上繡出的nongnong淡淡花,把她眉眼描摹得愈發(fā)清晰。

    她甚至都沒戴面巾。

    一個沒戴面巾的人,卻根本不受紅芳園中花絮與香氣的影響,行動自如,莫非……何秀心想,這位陸醫(yī)士沒有嗅覺么?

    可紅芳絮的毒性,難道只要失去嗅覺就能失效?

    何秀也不明白,她離開醫(yī)官院太久,每日都是采摘清洗同樣的藥材,什么醫(yī)經(jīng)藥理,早已拋之腦后。

    正想著,耳邊響起木車車輪碾過泥地的傾軋聲,何秀抬頭一看,陸曈正把木車往藥園邊上拉。

    木車大半邊已經(jīng)被新鮮的紅芳絮堆滿,疊成一座小山高,何秀看得瞠目結(jié)舌,一時有些結(jié)巴:“你……你……”

    “我看過冊子,”陸曈道:“足夠今日采摘量?!?/br>
    何秀有些不知所措。

    如這樣的采摘量,放在平日,她要從早做到晚才能完成。縱然她們現(xiàn)在有兩個人,可其實這些都是陸曈一人采摘。

    陸曈甚至都沒有休息過。

    陸曈把木車上原本放著的一大張布展開鋪在采摘下的紅芳絮上,以免花絮飛舞,也遮蓋了那些花香。

    何秀囁嚅了一下,小聲問:“你要不要歇一會兒?”見陸曈望過來,她又趕緊解釋:“以往我都是傍晚才做完,回去得太早,醫(yī)監(jiān)會吩咐別的活兒給你……”

    南藥房總是如此,人在這里不是人,是牲口,是拉磨的驢,活著就行。

    陸曈想了想,回身走到藥園前,找了塊石頭坐下,道:“歇歇吧?!?/br>
    何秀松了口氣,又想起什么,從隨身包袱里掏出塊干餅遞給陸曈。

    陸曈接過來。

    “來藥園前咱們吃過東西,往日我都是晚上干完活回去吃。一日長,吃兩頓會餓,所以帶了些干餅?!焙涡憬忉?。

    陸曈點頭,咬了一口,餅不大,只有手掌大小,粗糲發(fā)澀,難以下咽,里頭有股奇怪的苦味。

    陸曈怔?。骸澳惴帕瞬菟??”

    何秀眼睛一亮:“你吃出來了?”

    她有些高興:“我在里頭放了解毒藥草,南藥房中有時整理藥材會剩下一些殘枝碎葉,我把能用的挑出來,借了廚房自己做了餅子。紅芳絮有毒,藥餅吃了雖不能解毒,卻能緩解些毒性?!彼謴陌依锾统鲆粋€,小心翼翼咬下一口,仿佛在品嘗珍饈,又望著陸曈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不怎么好吃,但對身體有益,陸醫(yī)士多吃點?!?/br>
    陸曈低頭看著手里的藥餅。

    唇間殘存著藥草的苦味,或許因為何秀舍不得那些殘碎的草葉,有的甚至未完全搗碎,但那大概只是些并不怎么珍貴的、甚至有些次等草藥,藥性已經(jīng)微乎其微,想要用它解毒,無異癡人說夢。

    事實上,大概能緩解毒性也做不到,不過自欺欺人的安慰。

    陸曈側(cè)頭,何秀吃得很小心,一點餅渣掉在衣裳上,被她小心捻起送入口中,仿佛世間難得美味。

    因為吃東西,那張粗糙的面巾便揭了下來,她年紀(jì)應(yīng)當(dāng)不算小,瞧上去三十五六,五官枯槁蠟黃似張陳舊黃紙,而她眼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斑點則在那張黃紙上添了不少風(fēng)霜勞碌。

    見陸曈盯著自己,何秀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陸曈問:“你臉上的斑點,是紅芳絮導(dǎo)致的嗎?”

    何秀一愣,下意識背過身,不想讓陸曈看清自己的臉,但很快,她又意識到這樣似乎掩耳盜鈴,過了一會兒,慢慢回轉(zhuǎn)臉來,低低“嗯”了一聲。

    “紅芳絮有毒,毒香聞久了不僅有性命之憂,還會毀容?!彼÷暤溃骸澳纤幏康尼t(yī)士們沒人想來這里。我是因為……”

    她是因為沒有銀子,姿容也平庸,更沒有背景相熟的人幫忙說話,于是整整幾年,紅芳絮的采摘都由她完成。

    陸曈是第二個。

    思及此,何秀也有些好奇,陸曈在藥園采摘時似乎不受那些花香影響,她問:“平日采摘紅芳絮,就算佩戴面巾也會中毒,為何陸醫(yī)士你安然無恙呢?”還有句話何秀沒說,陸曈采摘那些紅芳絮的模樣,看起來很嫻熟。

    陸曈道:“我幼時曾見過這種花,服過解藥,或許因為如此,此花花香于我無害?!?/br>
    何秀驚訝:“原來如此!”又羨慕開口,“真好?!?/br>
    沒人愿意無緣無故毀容中毒,命不久矣,陸曈生得美麗,那張無暇的臉若是也生出密密麻麻的斑紋,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陸曈垂下眼,默默咬了一口手中粗糲的干餅。

    她當(dāng)然見過紅芳絮,只是那時候紅芳絮不叫紅芳絮,叫惡香果。

    蕓娘費心弄來惡香果的種子,要她在屋后的田園中栽種,只為做出一味香料的藥材。她每日精心侍弄,那時候落梅峰的紅芳絮比眼下這里要茂盛十倍,艷艷的像片晚霞。

    她在那里,栽種培育著它們,又將它們一一采下。

    尋常毒藥影響不了她的身體,園中惡香于她而言只是尋?;ㄏ?,那些丑陋斑紋不會出現(xiàn)在她臉上,她也不會像何秀一樣呆久了就會頭暈眼花。

    陸曈問:“你何時來的南藥房,不能離開這里嗎?”

    像是沒料到陸曈會問這么個問題,何秀愣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回答:“我是三年前來的這里,離開……進(jìn)了南藥房的醫(yī)士,從來沒有離開過的?!?/br>
    陸曈微微一怔。

    何秀面露苦澀。

    “南藥房平日不收人,”何秀低著頭道:“只有人死了,醫(yī)士不夠就會讓人頂補。一般都是醫(yī)官院中犯錯被冷落的醫(yī)官。我在醫(yī)官院中很尋常,當(dāng)時南藥房人手不夠,就讓我頂補上了?!?/br>
    “進(jìn)了南藥房的醫(yī)士,也沒有離開的道理。我到這里三年,沒有一位醫(yī)士從這里出去過,除非死了?!焙涡憧聪蜿憰樱骸八齻冋f你是新進(jìn)醫(yī)官使,可是南藥房中近來并未死人,醫(yī)士是夠的,新進(jìn)醫(yī)官使來這里……陸醫(yī)士,你是犯下什么錯、或是得罪什么人了嗎?”

    何秀問得小心,陸曈沒有回答。

    在旁人眼里,新進(jìn)醫(yī)官使被發(fā)配南藥房,得罪了人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就算她不說,其他醫(yī)士也猜得到。

    何秀嘆了口氣,沒有繼續(xù)追問。

    陸曈問:“我剛來南藥房那日,讓我換床的醫(yī)士是誰?”她還記得那位對她頗有敵意的女子。

    “你說的是梅二娘?”

    “梅二娘,”陸曈沉吟一下,“梅二娘和朱茂是什么關(guān)系?”

    何秀嚇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又左右看了看:“陸醫(yī)士千萬別往外說!”

    陸曈點頭。

    “二娘也是個可憐人,”何秀嘆道:“聽說當(dāng)年是不小心損毀了一支藥參,被趕到南藥房來了。聽說她原先在醫(yī)官院醫(yī)術(shù)很好,又生得年輕漂亮。剛進(jìn)南藥房時,萬般不愿,總想著有一日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