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惡霸，她說誰是惡霸？他堂堂天子，皇后也是賢良淑德，怎么可能生出一個惡霸。

    康熙抱著大哭的太子，當(dāng)場黑臉。

    屋里服侍的嚇壞了，呼啦啦跪了一地。

    郝如月也跟著獻出自己的膝蓋，同時飛快打了個呵欠，擠出兩滴鱷魚的眼淚：”皇上，先皇后待人最是寬和，便是底下的人犯了錯，也只按宮規(guī)處置，從未無緣無故苛待、羞辱過任何一個人?！?/br>
    眼淚是擠出來的，可一說到先皇后，郝如月沒怎樣，這具身體先動了真感情，鼻頭一酸，哽咽起來：“臣在家中是幺女，上頭有兩個哥哥，一個jiejie，平日阿瑪額娘也是寵愛得緊。臣小時候調(diào)皮，總喜歡拿珠子砸湖心亭的錦鯉。jiejie便會教導(dǎo)臣，一草一木皆有靈性，被砸了都會疼，更何況是魚呢。”

    “若jiejie還在……”郝如月丟出宜修的救命稻草便不肯說了，只是低頭以帕拭淚。

    誰還沒個jiejie呢！

    康熙見她跪了，還哭了，心里的氣頓時消下去大半，再聽她提起先皇后和兒時舊事，僅剩的那點子氣也散了。

    是呀，皇后對奴才們最是寬和，便要罰，也有理有據(jù)，令人心服口服，從不肯苛待任何一個人。

    所以坤寧宮才能上下一心，風(fēng)雨不透。

    便是皇后薨了，坤寧宮的奴才們?nèi)匀辉敢庾冯S如月，與她一起，共同守護皇后的孩子。

    厚德載物。厚德載物。他也是關(guān)心則亂，只顧著心疼幼子，卻忘了為君者當(dāng)以仁孝治天下。

    太子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是嫡子，是大清未來的儲君，多少人睜大眼睛看著呢，絕不能德行有虧。

    于是黑著的臉陰轉(zhuǎn)多云，在哄好太子之后多云轉(zhuǎn)晴。

    郝如月長長吐出一口氣，jiejie放心，我一定替你看好太子。

    郝如月起身的時候，差點撞上奶團子臟兮兮的小臉。小臉上眼圈紅紅，鼻涕眼淚糊成一坨，小嘴癟著，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要她抱。

    郝如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半點要抱的意思都沒有，聽皇上教訓(xùn)太子：“欺負誰不好，偏欺負她。以后再欺負人，她就不要你了?！?/br>
    奶團子好像聽懂了，轉(zhuǎn)頭對皇上啊啊啊地說著什么，皇上耐心替奶團子翻譯：“小姨，保成知錯了?！?/br>
    “小……姨。”九個月的小寶寶奶聲奶氣喊小姨，郝如月一顆心都化了，再也忍不住伸手將臟兮兮的小家伙抱過來。

    奶團子摟著郝如月的脖子，撅起小嘴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郝如月則拎起他的袖子聞了聞，小聲說臭，奶團子反應(yīng)了一下，咯咯咯地笑起來。

    自此，小惡霸再次變成天使寶寶，慈仁宮后殿眾人免遭涂炭，浣衣局都跟著松了口氣。

    郝如月這邊才消停下來，永和宮又鬧騰起來了。起因是安貴人屋子里的小宮女潑水時不慎滑倒，將一整盆洗腳水全都潑在僖貴人住的暖閣門口了。

    一盆水而已，本不值什么。偏僖貴人從前是給安貴人洗腳的宮女，潑什么水不好偏潑洗腳水，這把僖貴人氣的，想安心養(yǎng)胎也不能夠了。

    僖貴人得寵，肚里又揣著“龍?zhí)ァ保话操F人掄圓了抽一巴掌，很快便還了回去。

    耐心等到洗腳水結(jié)成冰，僖貴人便扶著秋桐的手出去看星星，結(jié)果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僖貴人喊肚子疼，秋桐扶她回屋，趕緊命人去傳太醫(yī)。

    好巧不巧，當(dāng)值的太醫(yī)去了乾清宮，永和宮的人跪下磕頭才將胡院政給請了過來。

    胡院政一搭脈，便捋著胡須笑起來：“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小主已經(jīng)有快三個月的身孕了?！?/br>
    僖貴人謝過胡院政，便讓秋桐去乾清宮報喜。

    皇上很快到了，問僖貴人怎會滑倒，僖貴人便哭著將安貴人那邊小宮女潑洗腳水的事添油加醋講了一遍。

    最后賣慘：“皇上，嬪妾知道自己出身卑微，與曾經(jīng)的舊主住在一個院子里，凡事忍讓，并不敢招惹她。安貴人卻嫉妒嬪妾得寵，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若不是這一次差點傷及龍?zhí)ィ瑡彐^不敢因為這點小事煩擾皇上。”

    說完便嚶嚶嚶地哭起來。

    這段時間皇上沒有召幸僖貴人，僖貴人一心養(yǎng)胎，也沒怎么出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腰身胖了足足兩圈。

    而衣裳還是原來的衣裳，哭的時候抬胳膊都費勁，腰上的贅rou隨著哭泣的動作一顫一顫，康熙被膩得挪開了視線。

    他也知道這樣的身材好生養(yǎng)，可他真是喜歡不起來。

    懶得聽僖貴人嚶嚶嚶，康熙命人將安貴人叫到僖貴人面前訓(xùn)斥。安貴人全程謙卑，甚至還親自給僖貴人賠禮道歉，卻暗暗在死亡筆記上劃掉了僖貴人的名字。

    哪怕僖貴人主仆藏得再好，安貴人也猜出僖貴人大約是遇喜了。不然以僖貴人閑不住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正得寵的時候老老實實縮在窩里。

    皇上去過一次景陽宮之后，便沒再去第二回 ，也沒有找她問話，安貴人惶惶不安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本來她還想等一等，等僖貴人生下孩子再動手，畢竟對付襁褓中的嬰兒，比對付成人容易多了。可讓僖貴人這一鬧，安貴人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過去掐死她。

    聽惠貴人講完永和宮發(fā)生的事，郝如月聲音淡淡：“僖貴人如此得寵，遇喜還不是早晚的事?！?/br>
    “延禧宮靠外，緊挨著太監(jiān)宮女常走的甬道，非常吵。”

    惠貴人并沒接郝如月的話，而是想起了曾經(jīng)的往事，語氣酸澀：“當(dāng)年我懷著大阿哥，快生的時候總是被吵醒，睡不好，便求皇上給我換一個清凈點的住處，求了幾次都沒有結(jié)果。僖貴人遇喜才不過三個月，就因為小宮女的一盆洗腳水，皇上便答應(yīng)等她月份再大些，讓她搬去翊坤宮?！?/br>
    皇上的寢宮是乾清宮，皇后的寢宮是坤寧宮，天為乾，地為坤，皇上是天，皇后是地。翊坤，顧名思義，有輔佐皇后的意思。

    輔佐皇后，便是協(xié)理六宮，正是惠貴人現(xiàn)在做的事，難怪她心中不平。

    專房之寵，坐火箭晉升，不問是非的偏愛和一個孩子。別說僖貴人曾經(jīng)的舊主安貴人，便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惠貴人都酸起來了。

    郝如月真心覺得皇上下的血本有點大，安貴人也是真能忍。

    誰知洗腳水事件之后，安貴人也就忍了七八天。在一個黃昏，夕顏跑進來稟報：“姑娘，僖貴人的孩子沒了！”

    郝如月一驚，示意保姆將太子抱到里間去，這才問出聲：“大人呢？”

    夕顏搖搖頭：“這個不知。外面都在傳孩子掉了，沒說僖貴人怎樣?！?/br>
    是了，這里是皇宮，所有人的關(guān)注點都是龍?zhí)?，是皇上的孩子，而不是孕育龍?zhí)サ哪莻€女人。

    龍?zhí)]了是大事，那個女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龍?zhí)サ袅吮憧啥ㄗ?，郝如月沒有再問。弄掉一個豌豆大小的龍?zhí)ケ戎苯託⒘速屹F人的罪名都大，接下來只等乾清宮那邊的消息吧。

    翌日才用過早膳，惠貴人便到了，進屋就神秘兮兮地對郝如月說：“抓到了！還真是她！”

    皇上布下好大一個局，一面等南邊的捷報，一面與安貴人比耐心。郝如月猜這時候安貴人娘家的父兄應(yīng)該都被皇上換下來了，便是處置了她，也不會對南邊的戰(zhàn)事產(chǎn)生多少影響。

    畢竟吳三桂曾經(jīng)的沖冠一怒為紅顏，確實挺嚇人。

    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的是心愛的姑娘。聽說安貴人在家中也是掌珠，不做好萬全的準備，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收網(wǎng)。

    可這些都是郝如月的猜測，她并不打算與惠貴人分享，于是明知故問：“出了什么事？”

    惠貴人便把僖貴人昨日落胎之事又講了一遍，惠貴人協(xié)理六宮，知道的自然比郝如月的情報人員多多了。

    僖貴人差點滑倒受了驚嚇，胡院政給開了保胎的方子，僖貴人喝了幾日保胎藥無事。誰知昨日的保胎藥被人動了手腳，喝下當(dāng)時沒事，半夜才鬧起來。

    這一鬧龍?zhí)]了不說，還見了大紅，人差點跟著去了。

    見郝如月把狐貍眼都瞪圓了，惠貴人這才笑著揭開謎底：“動手的人正是僖貴人身邊的一個小宮女，而這個小宮女與安貴人的心腹宮女碧桃是表姐妹?！?/br>
    按照她們之前的猜測，安貴人和敬貴人蟄伏后宮多年，干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都沒被發(fā)現(xiàn)，作案手法必然相當(dāng)隱蔽。

    便是如今敬貴人成了敬答應(yīng)被無限期囚禁，安貴人孤掌難鳴，以她之前的經(jīng)驗，當(dāng)不至于做得如此明顯，這么快便被人查到了碧桃。

    除非……

    果然惠貴人接著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安貴人不可能這樣傻？”

    不等郝如月回答，惠貴人又道：“她當(dāng)然不傻。她讓人給保胎藥里加的那一味藥與胡院政所開的其中一味藥材是姊妹花，外形非常相似，氣味也相似，就連被倒掉的藥渣都很像，藥效卻是大相徑庭。一個保胎，一個滑胎?！?/br>
    是啊，她再聰明也終究是獵物，哪里逃得出皇上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郝如月心道。

    惠貴人停頓片刻，再開口酸溜溜的：“這回皇上是動了真怒，把胡院政和太醫(yī)院里幾位國手全都傳了來，讓幾人將僖貴人所有入口之物細細查驗一遍。不能只用眼睛看，還要用鼻子聞，用嘴嘗，這才將那味藥品出來。”

    這些年夭折了那么多孩子，有孕滑胎的也不在少數(shù)，天知道有多少小生命折在了這樣一味藥上。

    若不是皇上寵愛僖貴人，見她出事雷霆震怒，幾乎將整個太醫(yī)院搬來查驗，這一回恐怕又會如從前那般不了了之。

    若不是僖貴人見了大紅，命都要沒了，還能靠在皇上懷中一口咬定是安貴人害她，字字血聲聲淚地求皇上調(diào)查對面，也很難追查到安貴人身上。

    皇上對僖貴人的寵愛，和僖貴人對安貴人的了解，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少了一個都無法對號入座。

    “僖貴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郝如月問。

    惠貴人嘆口氣：“命是保住了，可傷了胞宮，今后再難生養(yǎng)。”

    郝如月也嘆口氣，什么都沒說。

    藥膳空間里倒是有藥可醫(yī)，奈何價值不菲，現(xiàn)階段她買不起。

    便是買得起，藥膳空間里一種功效的靈藥只有一樣，以后說不定會用到，她才不想浪費在僖貴人身上。

    第41章 了局

    慈寧宮，胡院政照例過來給太皇太后請平安脈，一切都好。太皇太后收起自己的手腕問：“皇上那邊的差事都辦妥當(dāng)了？”

    胡院政點頭：“都妥當(dāng)了，后宮從此安穩(wěn)，太醫(yī)院也能過上幾天好日子了。”

    皇上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夭折，太醫(yī)一個跟著一個陪葬，皇上死了七個孩子，太醫(yī)院就死了四個太醫(yī)。這些年民間醫(yī)館遍地開花，太醫(yī)院卻招不上人來。

    胡院政自己也是如履薄冰，如今終于分明了。

    胡院政走后沒多久，皇上便來了，太皇太后又問皇上：“安貴人那毒婦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皇上聲音淡淡：“李家于社稷曾有大功，朕不會殺她，便將她降為答應(yīng)，與敬答應(yīng)一起囚在景陽宮吧?！?/br>
    太皇太后嘆氣：“我聽說敬答應(yīng)瘋了?！?/br>
    自從皇上去過那一次，敬答應(yīng)的精神便不大正常。昨日有人來報說敬答應(yīng)瘋了，整天在景陽宮大喊大叫，一會兒說有人要索她的命，一會兒又說她犯了大錯，請皇上賜死她一人，饒過王家滿門。

    皇上不以為意，只說了一句惡人自有惡人磨，便轉(zhuǎn)移了話題。

    從慈寧宮出來，皇上照例去慈仁宮給太后請安。太后問了皇上的身體，叮囑皇上注意休息，然后道：“太子扶著炕桌已經(jīng)能走路了，還學(xué)會了叫皇瑪姆。皇上有日子沒過來了，快去看看吧。”

    皇上這才起身往后殿去。

    等皇上走了，太后身邊的大宮女不解地問：“太后怎么不問問安貴人的事？”

    僖貴人滑胎，安貴人被降為答應(yīng)，與敬答應(yīng)一同囚禁，宮里說什么的都有。

    有說是安貴人害了僖貴人的，還有說是僖貴人滑胎，皇上遷怒安貴人的，卻沒有一個人能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聞言收起笑容：“皇上不曾提起，說明這事我不需要知道，你們也不許好奇。誰要是跑出去亂打聽，惹出禍事，我也保不得你們！”

    眾人齊齊屏氣斂容，太后上一次這樣教訓(xùn)她們，還是在董鄂皇貴妃病逝那會兒。

    家丑不可外揚，安貴人和敬貴人做下的惡事，康熙寧可一人抗下，讓眾人以為是他命硬，也不想別人知道他的后宮竟然亂成這樣，從而質(zhì)疑他的能力。

    畢竟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所以這回不光安答應(yīng)和敬答應(yīng)被囚禁了，就連僖貴人這個工具人都一同被禁足在永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