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活見鬼了呀!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滴跸蔡嶂阂幻?,卻還是要將戲份演足:“赫舍里女官不敬僖貴人,罰俸……算了,不罰俸了,罰……抄心經(jīng)一遍。若敢再犯,決不輕饒?!?/br> 罰抄心經(jīng),全篇不到三百字,抄一遍,也算懲罰么,皇上平時練字都比這個多。 郝如月欣然領(lǐng)罰,卻沒急著抄書。 翌日,郝如月因得罪僖貴人受罰的消息長了翅膀一樣,飛遍東西六宮,僖貴人尾巴差點翹上天。 再一次被傳召到乾清宮伺候筆墨,僖貴人出門時與同樣準(zhǔn)備出門的安貴人迎面遇上,招呼也不打一個,當(dāng)先撩起裙擺出門去了。 秋桐緊隨其后,還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安貴人身邊的碧桃。 等二人走遠(yuǎn),碧桃才敢低聲啐上一口。安貴人在門口吹了一刻鐘的冷風(fēng),這才抬腳走出永和宮。 此時的慈仁宮后殿也是格外熱鬧。惠貴人和榮貴人聽說郝如月受罰聯(lián)袂而來,就連一向不愛與人走動的貴妃都派了邢嬤嬤過來慰問。 郝如月早知她們會來,特意提前揉紅了眼睛,蓄起一泡淚,只等人到齊了落下。 邢嬤嬤見狀溫聲勸慰:“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有得寵的時候,便有失寵的時候。女官且忍忍,娘娘都記著呢。” 說到底昨日是貴妃訓(xùn)斥了僖貴人。不過貴妃身份貴重,又養(yǎng)著大阿哥,皇上不好責(zé)罰貴妃,便只能拿赫舍里家的二姑娘出氣了。 都傳皇上心悅這位二姑娘,這才將她留下照顧太子,現(xiàn)在看來倒也未必。 經(jīng)此一事,貴妃對二姑娘的忌憚或可全解了。 榮貴人嘆口氣,惠貴人恨恨道:“瞧她那一身肥rou,不過仗著年輕得寵,既然皇上轉(zhuǎn)了性情,喜歡肥頭大耳的,以后也用不著節(jié)食了。” 一句話差點讓郝如月破功,忍笑忍得很辛苦呢。 第40章 收網(wǎng) 乾清宮,南書房,僖貴人一邊給皇上磨墨,一邊念叨:“心經(jīng)不到三百字,哪里用得著抄寫小半日。皇上,嬪妾看那赫舍里女官分明是心里有怨氣,不想寫。” 又朝皇上撒嬌似的告狀:“她不敬嬪妾是小,可她竟然把皇上的話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br> 貴妃身份貴重,又養(yǎng)著大阿哥,她不敢招惹?;葙F人是大阿哥的生母,協(xié)理六宮諸事,雖然與她是平級,僖貴人也不太敢造次。 只赫舍里如月人微言輕像個軟柿子,僖貴人當(dāng)然要捏一捏出氣。 看皇上的做法,大約也是這個意思,僖貴人自以為揣摩到了圣心,越發(fā)肆無忌憚起來。 從前都在傳,說皇上中意赫舍里如月,當(dāng)年為了立她為皇后,差點與太皇太后翻臉,還在帝后大婚那日撇下皇后,獨自在御花園待了一夜。 如今看來,不過爾爾。 皇上果然只喜歡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赫舍里如月與皇上同歲,便是個天仙,那也是個老天仙了。 她這回就是要拿皇上的舊愛祭旗,敲打東西六宮,包括貴妃和惠貴人,看誰以后還敢得罪她。 康熙正在練字,寫了十幾個靜字都沒讓身邊這位住嘴:“一遍不想抄,多抄幾遍就是。” 然而僖貴人還不滿意,覺得抄經(jīng)罰得太輕了:“皇上,抄經(jīng)書怎么管用,依嬪妾看,就該將她趕出宮去?!?/br> “咔吧”毛筆折斷,康熙蹙眉換一支繼續(xù)寫:“她走了誰來照顧太子?” 僖貴人就等這句話呢:“皇上,嬪妾愿意照顧太子,嬪妾從前在家中幫額娘看過弟弟,嬪妾會帶孩子。” 一個靜字寫完,僖貴人將寫好的字放在一邊,聽皇上問:“你額娘在李家當(dāng)差,好像是安貴人胞弟的奶娘,對不對?” 聽皇上提到自己娘家,僖貴人就心塞,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揪住抽了一耳光。 輕輕應(yīng)了一聲,終于閉上嘴。 她阿瑪是包衣奴才,包衣的女兒也是奴才,無緣大選,只能走關(guān)系通過小選進(jìn)宮。 進(jìn)宮之后也要給主子當(dāng)牛做馬,獻(xiàn)出自己為主子固寵或者淪為代孕工具。 萬一僥幸誕下皇子,被去母留子也不是沒可能。 進(jìn)宮之前,主母便給碧桃和她做了分工,碧桃負(fù)責(zé)為安貴人固寵,而她則要替貴人生孩子。 她還年輕,不敢賭,更不想死,所以她拼了被安貴人打死,也要想辦法自己爬上龍床。 安貴人生不出孩子,瞧別人生孩子眼氣,使陰招做下許多傷天害理的事。 雖然安貴人嫌她嘴碎,明顯更信任碧桃,可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想著胃里便是一陣反酸,捂嘴干嘔了兩下,什么也吐不出來。 僖貴人的額娘是李府的奶娘,對懷孕這種事很在意。再加上分工之后,主母讓人給她講過懷孕的跡象。仔細(xì)一想,這個月的月事好像推遲了。 僖貴人心中歡喜,臉上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 見皇上命人去請?zhí)t(yī),嚇得趕緊說無礙。還說自己天生胃弱,最近貪嘴,吃了太多青橘貢果,可能把胃吃壞了,不必勞煩太醫(yī)。 皇上也沒堅持,放她回永和宮休息。僖貴人扶著秋桐的手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等回到屋中關(guān)好門,才把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秋桐。 秋桐大喜,又有些不解:“小主遇喜,為何不讓傳太醫(yī)?” 僖貴人什么都沒說,只拿眼掃了掃東偏殿。秋桐秒懂,小主是怕有孕的消息傳出去,被對面那位給害了。 別人不知道對面那位的厲害,她們還能不知道嗎,僖貴人小聲說:“等過了三個月,我會求皇上將咱們挪出永和宮,去西六宮居住,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br> 秋桐也覺得這樣最穩(wěn)妥,便沒敢聲張,只拿了自己月事之物謊稱是小主的。 僖貴人害喜有些嚴(yán)重,再加上總想一舉得男,天天都要吃些酸物緩解。 內(nèi)務(wù)府也是巴結(jié)得緊,今日送青橘,明日送葡萄柚。冬日水果金貴,南方進(jìn)貢的就更金貴了。聽說這些新鮮水果從前只給乾清宮、慈仁宮和慈寧宮送,連貴妃的承乾宮都沒有。 僖貴人躲在西偏殿偷偷養(yǎng)胎,除了皇上,誰也不見,美滋滋等著三月后胎像穩(wěn)固,飛上枝頭變鳳凰。 郝如月到底抄了兩遍心經(jīng)交差。時間一晃到了上元節(jié),南邊接連傳來捷報,皇上卻比從前更忙了,郝如月只得自己跑了一趟乾清宮將奶團(tuán)子接回來。 安貴人被僖貴人牽制住了,僖貴人又被龍?zhí)ソO住了腳,后宮養(yǎng)娃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過去,可以說是歲月靜好了。 然而平靜之中也有波瀾。比如奶團(tuán)子被皇上慣壞了,從小噴水龍變成大噴水龍。除了郝如月,慈仁宮上至太后下至端水宮女,都被太子賞過童子尿。 太后眼疾手快,只被尿呲濕了袖子,還笑呵呵說:“咱們保成就是厲害,尿都比別人呲得遠(yuǎn)?!?/br> 經(jīng)常伺候在太子身邊的乳母、保姆可就倒霉了,一天當(dāng)中不知要換多少回衣裳。 沒喂輔食之前還好,太子只喝人奶,人奶大部分都是水,童子尿并沒有多少sao氣。添加輔食之后,尿中蛋白質(zhì)增加,便有了尿sao味。 再加上太子能吃能喝,一天下來別說乳母、保姆受不了,便是浣衣局都叫苦不迭。 饒是如此,也沒人敢管太子。日子一長,太子習(xí)慣了,甚至還玩出了新花樣。 每回呲尿射中人,被射中的那個人必須倒在地上裝哭,太子才會滿意。若那人不倒,太子就啊啊啊地指揮別人倒下,再不倒便要扔?xùn)|西砸過去了。 有一回一個小太監(jiān)倒下慢了,竟被太子扔過去的木匣子砸破了頭,鮮血從額頭一直流到眼角。這樣都不敢走,還得按規(guī)矩倒在地上裝哭,逗太子笑。 “太子在乾清宮也這樣嗎?”郝如月實在看不下去了。 乳母苦著臉點頭:“太子在乾清宮從來不穿尿布,皇上都被太子呲過尿,射中倒地裝哭還是梁大總管想出來的呢?!?/br> 郝如月:“……” 被送走的時候,奶團(tuán)子不會膝肘爬行,送回來不但會爬,還能扶著東西走上兩步。 又一回,他扶著郝如月的手站穩(wěn),正準(zhǔn)備抬腳,忽然側(cè)身將槍口對準(zhǔn)了郝如月。 郝如月早有防備,并且不愿遷就,當(dāng)即松開太子的手,一把抄起事先準(zhǔn)備好的雨傘撐開。 太子失去重心倒在炕上,呲出去的尿被雨傘反彈回大半,澆了自己一頭一臉,雨傘后居然還傳出了笑聲。 太子:“……” 太子抹了一把銀盆似的小胖臉,將沾滿尿液的小手放在鼻尖嗅了嗅,嫌棄地轉(zhuǎn)過臉。然后小嘴一癟一癟,“哇”地一聲哭出來。 這時門簾一掀,皇上大步走進(jìn)來,問怎么了。太子看見阿瑪好似看見了救星,嗷嗷哭著爬過去要阿瑪抱。 康熙抱起兒子,這才發(fā)現(xiàn)他渾身都是尿,有些嫌棄,但更多的是憤怒。 他問郝如月:“誰這么大膽子,敢在太子身上潑尿!” 郝如月收起雨傘,上前給皇上行禮:“回皇上的話,是太子自己?!?/br> 康熙:“……” 雨傘、太子尿濕的褲子,和滿頭滿臉的尿,康熙大約猜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想說郝如月兩句,她卻比自己還振振有詞:“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皇上大約不想在兩年之后看見一個小惡霸?!?/br> 歷史上的太子胤礽就是一個惡霸。 盡管他生來俊美,盡管他學(xué)識超群,文武雙全,后世之人給他的評價卻是自私冷漠、貪財好色、驕奢yin逸、殘忍暴虐。 沒有一個好詞,說是惡霸都輕了。 人之初,性本善,世間很少有天生的壞種。 完美太子之所以淪為后世人口中的惡霸,郝如月認(rèn)為,一方面是小時候康熙對他的溺愛。 總覺得龍子鳳孫不能受委屈。 再加上胤礽一出生便沒了母親,康熙對他難免多有遷就。 胤礽從小就知道自己身份尊貴,所有人對自己好都是應(yīng)該的,從而對所有人,當(dāng)然也包括他的汗阿瑪,失去了敬畏之心。 另一方面是少年時期康熙對他拔苗助長似的的培養(yǎng),說培養(yǎng)也行,說控制也行。 康熙對胤礽的控制欲非常強(qiáng),一舉一動都有人監(jiān)視記錄,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親自過問。 甚至御駕親征時,都堅持給胤礽寫信,rou麻話說一大堆不算,還要叮囑胤礽將穿過的舊衣服送幾件過去,以慰藉老父親對兒子的思念。 彼時胤礽正處于青春期,優(yōu)秀而驕縱,屬于看誰都不順眼的階段。狗路過都要給兩巴掌,對rou麻老爹自然懶得理會。 因為兒子沒有及時回信,康熙大為惱火,連著寫了幾封信斥責(zé),甚至威脅。 郝如月也經(jīng)歷過被激素支配的青春期,感覺那時候的自己就像一輛沒有剎車的大貨車,到處橫沖直撞,最煩被約束。 若有人敢像康熙對胤礽那樣對自己,郝如月大約會跟對方同歸于盡。 胤礽卻沒有,他只是把自己的青春期無限期拉長了,長到三十幾歲的時候終于崩潰。 都說胤礽在第一次被廢之前是遭了大阿哥的魘鎮(zhèn),才會出現(xiàn)行為失常,有些學(xué)者卻認(rèn)為那時候胤礽的精神已經(jīng)徹底崩潰了。 這一世有她在,將父與子隔開,就是為了減少兒子被父親溺愛的可能。 結(jié)果才過了一個假期,送出去的是天使寶寶,接回來卻成了小惡霸,郝如月怎能不心焦。 便是拼著見罪于皇上,她今天也得把話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