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善說：“還……”

    “行”字沒說出口，張盞優(yōu)表情剎那僵硬，他慢半拍低頭，手腕上那串去大悲寺重金求來的佛珠“稀里嘩啦”散了一地。

    舍利子骨碌碌滾到談善腳底下，他微妙地一頓。

    張盞優(yōu)牙齒咯吱作響，匆匆：“我還有事先不說了?！?/br>
    他抖著手按開大門密碼鎖，中途太慌張輸錯了三次，逃一般拉著男友鉆了進去。

    “刺啦”。

    樓道燈又一亮。

    地板被阿姨拖得發(fā)光，談善身后多出一道黑霧一般的人影，纏在他身側(cè)。

    差點就被發(fā)現(xiàn)了。

    談善心跳太快了，他深呼吸兩口，一把捋上去額前濕發(fā)，抬腳往公寓內(nèi)走：“你嚇他干什么？”

    應(yīng)該跟夜半陰氣重有關(guān)，半夜的時候鬼不太好相處，也更不好說話——這是兩天來談善得出的結(jié)論。果然，鬼從半空居高臨下望著他，冷冰冰：“他剛剛碰了你?！?/br>
    客廳燈光是暈黃色，談善嘆了口氣，拿了抱枕兩腿盤起來坐好，準備跟他好好交流一下現(xiàn)代人的正常社交距離，但鬼唇角輕微地一挑，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俯下身。

    長發(fā)雍容華美地傾瀉。

    鬼那張臉在燈光下遇神殺神，遇佛斬佛。

    他靠太近雪山就有崩塌的危機，不是冷，是一種令談善大腦缺氧、無法思考的奇怪感受。他坐在沙發(fā)上，出于本能控制和對壓迫感的抗拒不住地后退。血管里緩慢流動的液體沸騰一般發(fā)熱，皮膚上卻冷出寒冷的雞皮疙瘩。

    “你……”

    鬼舔了舔下唇，嗓音有異樣的興奮和喑?。骸翱梢耘鰡?？”

    冰火兩重天，談善被暖氣熏得神經(jīng)眩暈，很難思考這句話背后的意思。他手腳緊張地蜷縮了一下，不知所云：“有點冷?！?/br>
    “你能變成人嗎？”

    第12章

    鬼有兩秒覺得他頭上頂著“得寸進尺”四個大字，他站在玄關(guān)處，冷冷道：“為何?！?/br>
    談善實話實說：“你這樣碰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很冷?！?/br>
    鬼沒有形態(tài)，他甚至能從對方身體里穿過去。皮膚接觸的感受古怪中透著離譜，跟碰冷空氣一樣，他不喜歡。

    鬼是可以變成人形的，至少這只鬼可以，全看他愿不愿意。

    “不能啊，那你別碰我?！闭勆普酒饋砟昧艘路∈易撸f，“怪冷的?！?/br>
    他伸手拉開浴室取暖燈，把鬼晾在外面，對著鏡子開始刷牙。

    門沒關(guān)緊，一陣陰風卷進來，談善專心致志刷牙，兩耳不聞窗外事。

    公寓不大，鬼輕易地巡視完領(lǐng)地，這里沒有第二個人的生活痕跡，什么都是單人的，拖鞋、枕頭、牙刷、毛巾……

    談善“咕嚕咕?！惫嗍谒炖镆淮蠊杀『傻奈兜?。他弓腰，單手撐在洗手臺邊緣，灰色毛衣下肩胛骨突起明顯痕跡。

    鏡面被霧氣遮擋。

    一只有形的，蒼白冰冷的手掀開他毛衣下擺，從他身后尾椎的地方始，緩慢往上。

    “……”我艸。

    談善渾身雞皮疙瘩瞬起，條件反射低頭。水霧彌漫的鏡面中出現(xiàn)一只戴紅玉扳指的手，指骨瘦長，青筋暴起，嶙峋腕骨延伸出一條手臂。

    那條手臂力大無比，從他背后往前，橫攔過他腰間，停在腹部。

    不是風，是活人的觸感，不過依然冰得談善倒抽一口冷氣。

    另一只手落在他被人觸碰過的右肩，從他鎖骨往下，把他往后勒。

    談善仰頭，無法遏制地喘了口氣，瞳仁針尖似的一縮：“等等——”

    “變了人?！?/br>
    鬼湊在他耳邊一字一句討要獎勵，咬字低得人骨頭發(fā)軟：“冷?！?/br>
    談善嘴里還含著牙膏沫，頓了那么短暫地一下。鬼幾乎將他整個人嵌入懷中，寒霜冰雪氣息吞卷著通紅耳尖。

    太古怪了。

    太古怪了。

    談善內(nèi)心顫抖地把他推開，落荒而逃：“你等著，我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br>
    接下來整整三個小時，他被熱得頭頂冒煙，完全沒有理會鬼。

    他一堆事情要做，清理三天沒看的郵箱，解決延期的線上考試?？荚嚨臅r候鬼湊過來，談善端著平板換了個方向，通紅著耳尖背對他，轉(zhuǎn)到一半床頭柜上玻璃杯“嘭”一聲炸了，玻璃碎片到處都是。

    談善：“……”

    他剛洗完澡，嗓音聽起來有點啞，語氣無奈：“喂?！?/br>
    落地窗掀起一角，等他再回頭，床頭玻璃杯恢復如初。

    鬼立在窗邊，姿態(tài)驕傲如同君王俯視他的王國。腳下城市霓虹，車水馬龍。

    談善竭力收回心思看電子屏幕，答題圖片上有一對高級漆耳杯，問出現(xiàn)時代和材質(zhì)，有abcd四個選項，他差一點就要選b，下一秒被抓住手指。

    悄無聲息出現(xiàn)的鬼繃著張臉，戳了“c”。

    這場考試是輔修課程，專業(yè)老師從一千多道題庫中隨機抽選，90以上為合格。談善剛做了三道，接著剩下的考卷在他面前刷新一樣不停下翻，選擇題狂飛九十多道，自動點“提交”。

    ——“恭喜您完成了本次考試，考試成績?yōu)闈M分”。

    鬼認為他的求和成功了。

    他飄到一邊后談善默默點了重做。

    唉。

    他高興就好。

    重答完題談善點開郵箱，逐個處理往來信件。前面都還很正常，生日邀請和一封考試通知，他往下劃拉，在垃圾箱里發(fā)現(xiàn)一條 3的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