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無獨有偶。 這會子這么想的絕不是宋建設他們。 老外名叫湯普森,那天錯過了黑釉茶盞后,老外不是沒有后悔,可想著興許那是后仿的,真要是大開門,哪里能就那樣擺在地攤上。 但后來他找人一驗貨,發(fā)現(xiàn)那些青花瓷盤跟花瓶壓根就不值錢,他就意識到情況可能有些不對。 今兒個路過報攤,瞧見報紙上這幾張圖片,腦袋里就嗡地一下,趕緊買了一份仔細看了看,整個人簡直就跟被雷劈了。 那幾個茶盞居然真是正品,而且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溜掉的。 湯普森攥緊報紙,咬牙切齒地盯著顧金水的名字。 第97章 被偷聽的第九十七天 “爸?!?/br> 宋建設下了班, 宋朝花一見他回來,就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走上前去。 宋建設不耐煩地問道:“什么事?” “我、我昨晚上又做了個夢。”宋朝花見他這個態(tài)度,心里有些打鼓, 結結巴巴地說道。 宋建設一聽,愣了下, 臉上神色瞬間變了,“什么夢, 是不是能讓你爸撿漏發(fā)財?shù)膲簦俊?/br> 宋朝花連忙點頭,“我夢到今年年底,隔壁顧叔叔會在咱們北京這邊的賭石市場那邊開出一塊很大的極品帝王綠,那塊玉很值錢的, 聽人說值好幾千萬呢。” 好幾千萬?! 宋建設天靈蓋上仿佛打了個驚雷。 這筆錢可是他一輩子都不敢設想的巨款。 要是這筆錢能落到他手上, 他還用得著發(fā)愁, 只要回頭把翡翠一賣, 自己拿錢滿北京的買地,等過十幾年, 他就是億萬富翁了。 宋建設想到這里, 對著閨女露出了笑容,“小花,那你記得是哪天嗎, 那石頭長什么模樣?” 宋朝花哪里能記得這么清楚。 上輩子有些事她就是聽了一耳朵, 大概知道什么時候有這么件事,可要再仔細一點兒,她又不是顧家人,怎么能知道。 宋建設見宋朝花這副模樣, 趕緊搖晃她的肩膀,“你再好好想想, 你不是想跟人一樣去學跳舞學鋼琴嗎?等爸爸發(fā)財了,就送你去,還給你買房子,好不好?” “哎呦,建設,你腦子糊涂了,” 黃喜榮拉著寶貝乖孫大寶從屋里出來,聽見這么一句話,立刻拉下臉來,對宋建設呵斥道:“她一個丫頭片子,咱們家還讓她上學已經(jīng)夠好的了,將來不還是要嫁出去,給她上什么課,買什么房啊,這不是便宜外人嗎?” 宋朝花臉上有些委屈、憤怒,她咬著唇兒,不說話。 宋建設忙道:“媽,這都什么年代了,領袖都說了男女平等,咱們家可不能搞重男輕女,大寶有的,小花一樣得有,小花,你別聽你奶奶的,爸心里比疼你弟弟還疼你呢,那件事你記不記得是什么時候?” 宋朝花臉色這才好了些,露出笑容:“爸,我們這過幾天要去冬游,老師說要買點兒東西?!?/br> 宋建設又趕緊塞了一百塊給她,“一百塊給你,你自己看著買,想吃什么吃什么,現(xiàn)在不是開了個洋餐廳麥當勞嗎?你回頭買了帶著去學校。” “謝謝爸爸?!?/br> 宋朝花這才高興了,她拿過錢,小心地塞進口袋里,想了想,道:“我只記得那塊石頭很大很丑,并且沒什么人想買,顧叔叔跟別人不同,偏偏瞧上了。” 這他娘的顧金水還真有些門道。 宋建設心里嘀咕,但又很快興奮起來。 任憑你顧金水再怎么厲害,這好東西不還是落到他手里來了。 金石軒天天開門做買賣,也未必能掙到這么多錢! “阿嚏阿嚏!” 顧金水在家里打了個好幾個噴嚏,他揉揉鼻子,“這誰在念叨我?!?/br> 對面的老頭滿臉笑容,“顧老板您這貴人自然多的是人念叨,可不像我們這些人。您瞧瞧這些貨怎么樣?” 老頭是前幾天那青花瓷攤的攤主,昨兒個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又收了十來件,問顧金水要不要。 顧金水覺得那些青花瓷器有些特別,就叫老頭一并都帶來了。 “貨呢還行,瞧著還算順眼,” 顧金水翻看著桌上的罐盤花瓶,邊看邊心疼道:“可這怎么都有沖【裂紋】?。窟@有沖可就不好說了?!?/br> 那攤主也心疼,道:“我也知道咱們這些東西有沖后就叫不上價,可您也知道這些都是瓷器,這瓷器可不像青銅器那些,就是脆,再說這么些年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能有個完相也算不錯的了?!?/br> 顧金水心里是想要的,但怕攤主獅子大開口,畢竟先前那幾樣賣給老外掙了幾千美金。 這些東西要是想按照賣給老外的價格賣給他,那就是拿他當凱子了。 想了想,放下東西,顧金水道:“你這話也有道理,要我說,這些東西我其實是看不上,要不是想著先前沒收過這樣的,我都不愿意下手,但既然你千辛萬苦地把東西帶來,我也不能說不要,這么著,這里這些,我給你算一百,你要愿意,咱們就成交,不愿意就算了。” 顧金水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塊,直接拍在桌上。 他這是拿捏住了那攤主的心思,這人大老遠跑一趟肯定不愿意把東西帶回去,要拿出去外面賣吧,像老外那種棒槌又不好見,眼下現(xiàn)錢在,當然還是現(xiàn)錢更好。 攤主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拿了錢,把尿素袋子都送給顧金水了。 顧金水笑道:“你這也是真大方,這么著,下次你那邊要是還有好貨,不妨去我們店里找我,要是差不多我就收了?!?/br> “誒,那可感情好?!崩项^很是高興,找著一口飯吃了。 古玩這行擺攤子的人多,可要說真掙錢的那就不好說了,像顧金水這種有門鋪有門路的,不愁吃穿,像老頭這種專門從外地跑北京擺攤的,那日子就是饑一頓飽一頓,趕上掙錢了,還得看看能不能抵了來回路費。 要是不掙錢,身上也沒錢了,就得去打點散工,掙點錢回家。 不過,老頭這回掙了老外那么一大筆,短期內(nèi)估計是不缺錢了。 顧金水等老頭走了,才去拿了一條干布出來將這十幾件瓷器一一擦拭干凈。 他端詳著這些瓷器,越看越覺得有些不對。 這不對倒不是說這些瓷器是后仿的,而是說這些瓷器的風格跟晚明同時期官窯風格大不相同。 本著有問題問老師的想法,顧金水在家里留了一張便條,就帶著幾樣瓷器出門去了。 席老爺子跟他們現(xiàn)在住得近,走幾步路就到,顧金水一敲門,就聽得院子里有人喊道:“進來吧。” 那聲音有些熟悉,可又不像是師父的。 顧金水推門一看,院子里在那兒澆花的人不是白教授,又是誰。 白教授瞧見他,也是有些驚喜,“金水,你今兒個不用看店???” “哦,我今兒個收了幾件貨,就沒去店里,不過我有些拿不準,想請我?guī)煾笌兔φ普蒲邸!鳖櫧鹚畬⒈嘲旁谧郎?,朝里面喊道:“師父,您在家不??/br> 席瀚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個宜興紫砂茶壺,對著壺嘴喝了幾口,“喊什么喊,有什么事?” “師父,您好雅興啊,這哪里來的茶壺,先前怎么沒瞧見?” 顧金水殷勤地拉開椅子,伺候老爺子坐下。 席瀚把茶壺放下,道:“昨兒個遛彎的時候瞧見的,五十塊買的,回來洗干凈就用上了?!?/br> 顧金水打眼一瞧,就忍不住叫好,“這壺是萬歷的吧,瞧這造型怕是李仲芳的老兄壺?!?/br> 席瀚眼里露出一絲笑意,微微頷首。 那白教授聽得有趣,過來問道:“這壺怎么叫老兄壺啊?” 顧金水笑道:“白教授,這里頭有個典故,這李仲芳是個制壺高手,他爹李茂林也是一代名家,不過兩人風格不同,這當?shù)目偸桥巫映升?,就催促兒子制壺的時候要多復古,這李仲芳就拿起一個壺,問:‘老兄,這個如何?’,從此啊,他的壺就叫做老兄壺?!薄?】 白教授聽得恍然大悟,拍手叫絕。 他羨慕不已地對席瀚道:“老席,你這個徒弟算是得著了,這都能知道,你也算是后繼有人了。” 席瀚心里得意,臉上還裝作若無其事,“少夸他了,小孩家家的禁不住夸?!?/br> 顧金水唇角抽了抽。 他閨女都上小學了,還小孩呢。 白教授哈哈大笑,“金水,你這帶了什么給你師父看?” 顧金水忙從背包里取出那幾個瓷器,一一擺在桌上,“師父,這幾樣是我今兒個才收的,我瞧得出是晚明的,可是就是這花紋瞧著有些不對頭?!?/br> 席瀚叫顧金水進屋里拿了老花眼鏡跟放大鏡出來。 他拿起一個青花瓷盤,仔細端詳后,笑道:“你覺得哪里不對?” 白教授知道這席瀚要教徒弟了,便安靜地待在一旁,也想長長見識,他瞧那些盤子也覺得有些特別,不像是晚明官窯,可要說是民窯吧,紋路又特別了點兒,工藝精湛了點兒。 “我瞧著這些花紋的畫法倒不像是純粹咱們國家的風格,像是摻雜了些西洋畫的技巧,像焦點透視。” 顧金水摸著下巴說道,“還有您瞧這盤子上居然還有郁金香紋,咱們晚明時期國內(nèi)可還不好這口呢?!?/br> 席瀚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這幾樣器物跟咱們這邊傳統(tǒng)喜好是不太相同,這些應該是晚明民窯外銷瓷,外銷外銷,顧名思義就是銷售到海外去,這自然而然就得考慮當?shù)靥厣襁@郁金香的盤子,這郁金香是荷蘭的國花,這盤子應該是要運往荷蘭銷售的?!?/br> “哎喲,這既然是外銷瓷,那怎么能在國內(nèi)瞧見?” 白教授本來是不想開口的,可聽著聽著入神了,就不由自主地開口請教了。 席瀚淡淡道:“白教授,你身上有外匯券嗎?” “這宿舍里有幾張……”白教授說到這里,一下明白過來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外銷瓷固然是要賣出國的,可未必不能賣給自己人,就好比外匯券原先是為了方便外國友人在京消費,可因為人家友誼商店只認外匯券,這普通人也想盡量搞一些,好去友誼商店開開眼界。 白教授拍手道:“是這么回事,還是您有眼力。” 席瀚笑道:“這些都還是其次,主要是以前我收過這么一件東西,這種外銷瓷在國內(nèi)不討喜,不過以前人還是喜歡拿來當做明器,因此,它們在市面上流傳的時候往往帶沖或者帶傷,這幾件剛好一樣,所以我這才斷定就是外銷瓷?!?/br> 顧金水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些都是不全,原來是這么個緣故?!?/br> 以前人下葬,瓷陶喜歡砸碎了隨著墓主人一起埋葬,若是這么想,這幾個瓷器算是僥幸逃過一劫了的,至少還有個完整模樣。 白教授在旁邊聽得如癡如醉。 他感嘆不已道:“這些個瓷器得虧是碰上了金水,這算是投的明主,要是碰上別人,便是擺在跟前怕也得覺得是垃圾廢物。金水,這有機會我可真想跟你一去出去轉轉,也開開眼界?!?/br> 顧金水笑道:“白教授,您可別拿我開玩笑,您是教授,我可就一文盲,是我得跟您求教才是?!?/br> “話不是這么說的,聞道有先后,術業(yè)有專攻?!?/br> 白教授搖頭,臉上表情很是認真:“您在古玩這行的能耐,擱在北京里恐怕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我說要跟您學習,也是認真的,您要答應,這可是我的福氣?!?/br> 顧金水愣了下,有些遲疑地看向席瀚。 白教授歲數(shù)大他不少,又是北大教授,自己哪里好充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