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每天到處撒歡，左鄰右里見到他早就沒了一開始的拘謹(jǐn)，仍是把他當(dāng)做本里人來對待。他驟然碰上禮數(shù)這么周到的人還有點不習(xí)慣呢，感覺像待在長安那些天似的。

    等得知對方是金日磾?shù)哪赣H，旁邊那個年紀(jì)小的則是他弟弟金倫，霍善立刻熱情地和他們分享起剛出籠的長生餅。

    金日磾可是自己人來著，他的母親跟弟弟自然也是自己人！

    母子三人驟然團聚，手里都拿到了熱騰騰的白面包子，心中頓時皆有些百味雜陳。

    活著真好。

    一切都會漸漸好起來的。

    家里多了兩個人，對霍善而言就是能吃的新鮮吃食多了。金日磾母親是匈奴人，知道些匈奴吃食的做法，比如說這個牛羊奶不光可以直接喝，還可以做成酸酸甜甜、黏黏糊糊的酸奶以及方便攜帶且奶味十足的乳餅！

    因為時常有人把新擠的牛羊乳送過來，所以家里的奶源還是很足的，這些東西便都能做給霍善吃。

    霍善開心得不得了。

    人多就是好！

    要是有全國各地的朋友來他家住就太棒了，他可以嘗到天南海北的吃法！

    哪怕牛羊奶的吃法變豐富了，霍善還是最記掛著他過年要舉辦的餃子大會。所以學(xué)堂召開家長會這天，霍善一大早就醒來了，提前跑去考場巡邏了一圈。

    這可是一場關(guān)乎誰能吃餃子的重大考試，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馬虎！

    霍善認真地巡看一圈，才屁顛屁顛地回去捧起新做好的酸奶噸噸噸。

    喝得嘴邊多了一圈白胡子。

    易知在旁邊等他喝完了，才替他把嘴巴擦干凈。

    霍善由著他師弟幫他把白胡子擦掉，才轉(zhuǎn)頭追問：“你都準(zhǔn)備好了嗎？”

    易知可是要代表他們家去考試的！

    易知點頭。

    金日磾母子也沒能閑著，都喜提監(jiān)考任務(wù)。

    比起福壽里許多大字不識的人，他們母子幾個的基礎(chǔ)還是要好一點的，自然被霍善抓來當(dāng)壯丁了！

    第54章

    沒有紙, 沒有筆，沒有考卷，條件這么簡陋，倒是省了不少事。

    他看明代人參加科舉考試, 天還沒亮就得排隊搜身入內(nèi)呢, 聽聞有人嫌棄搜身有辱斯文，建議在貢院搞個大澡堂, 要參加考試的人先一起裸裎相見洗個集體澡。

    夾沒夾帶一目了然！

    既然沒有卷子可以印, 霍善便跟燈謎大會那樣現(xiàn)場出題, 由金日磾他們記錄答題情況。

    既然出題人是霍三歲，那考題自然不是正經(jīng)考題, 而是考些非常實用的常用字。

    還不是直接聽寫, 而是給他們配上使用情景, 霍善自己一個人講得活靈活現(xiàn)。

    再比如你要記賬, 這個賬字怎么寫？

    再比如你沒錢付賬，賒賬的賒字怎么寫？

    一干家長被自家孩子央著來考試, 本來還挺緊張的，感覺自己腦袋空空, 什么都記不住。可聽霍善給他們一演示這些字的用法, 他們忽然就覺得要考的字變得親切起來了。

    這么常用的字他們都記不下來，不應(yīng)該！

    再對上自家孩子滿含期待的眼神，所有人都卯足勁開始答題。

    金日磾默不作聲地查看著自己負責(zé)那一排的答題情況，心中微微驚訝。

    本來他覺得霍善是鬧著玩的, 而李長生是為了哄小孩才答應(yīng)開展這次考試, 沒想到這些原本目不識丁的鄉(xiāng)人居然還真能寫個七七八八。

    像曾經(jīng)奶過霍善的二柱他娘, 字寫得更是有模有樣，全程一個字都沒寫錯。

    小孩兒們都擠在窗外以及門口探出腦袋往里看, 焦急地盼望自己爹或自家娘能考好些。這可是關(guān)乎他們能不能騎馬游街以及參與明天那場餃子大會的！

    瞧瞧霍善掛在墻上那朵紅花多大多漂亮，沒有小朋友能夠抗拒這種大紅花獎勵！

    眾小孩正緊張關(guān)注著家長們的答題情況，沒注意到一行人悄然混入他們的陪考隊伍中。

    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回去兢兢業(yè)業(yè)當(dāng)了兩個多月皇帝的劉徹。

    天氣冷了，劉徹也不怎么愛出門了，每日就待在宮中處理處理公務(wù)，聽聽文武百官的年終匯報。

    說實話，這年終匯報年年都差不多，著實沒什么新意，若非看在底下人辛苦那么久的份上劉徹都懶得聽。自從王夫人病逝，后宮也沒什么新鮮樂趣，劉徹便愈發(fā)覺得無趣了。

    趕巧今天霍去病表示手頭的活忙完了，想提前開始休假，劉徹一聽就來了興致。

    哪有底下人都休假了，他還悶在宮里的道理。

    劉徹二話不說喊上衛(wèi)青一起出門去。

    霍去病對此只有六點想法：……

    他來看自家娃，劉徹湊什么熱鬧？

    劉徹振振有詞，表示孩子不是他一個人的，是他們共同的后輩。小孩子忘性都大，這么久不見了，他們再不出現(xiàn)就該把他們忘光了。

    霍去病沒辦法，只能與他們一同出門了。

    這次一起來的還有衛(wèi)青的好朋友公孫敖。

    據(jù)傳衛(wèi)青當(dāng)初讓李廣分兵，不讓他正面剛單于，一來是因為劉徹覺得他幾次正面迎敵都失利，讓他打前鋒不太吉利，暗中讓衛(wèi)青別讓他正面上；二來則是公孫敖剛失去自己的侯爵，衛(wèi)青也想讓他立功恢復(fù)爵位。

    可惜公孫敖運氣也不怎么樣，每次領(lǐng)兵上陣一不小心就能打出個全軍覆沒結(jié)局，連衛(wèi)青都帶不動他。

    衛(wèi)青對此也很無奈。

    少年時公孫敖曾救過他的命，這是真正的過命交情?？晒珜O敖每次都失利或者無功而返，他能有什么辦法？

    劉徹也沒打算帶公孫敖的，只不過他們?nèi)フ倚l(wèi)青的時候公孫敖正好也在，便捎帶他一起過來了。

    公孫敖此前還沒見過霍善，只知道霍去病多了個娃，可這娃才三四歲，他也沒有非要見上一面的想法。

    他聽說霍善在組織一場考試，心里還覺得有些新奇：才這么大一點的小娃娃能怎么考別人？

    等站在外圍聽了一會，公孫敖就有些想發(fā)笑了：這考得也太簡單了，說不準(zhǔn)連他這個大老粗上去都能寫出來。

    偏偏這大的小的都認真得很，仿佛這是場關(guān)乎自己前程的重大考試似的。

    不過霍去病這個娃倒是確實很機靈，報起題來都是眉飛色舞的，一看便叫人心生喜歡。

    霍善連續(xù)給家長們報了十輪題目，嘴巴都講得有點干了。旁邊的李長生適時給他送上溫水，他立刻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識字題考完了，該考算術(shù)題了！

    霍善潤完嗓子，繼續(xù)興致勃勃給家長們報題。

    識字算數(shù)，一個都不能落下！

    等霍善忙活完兩輪考試，李長生便帶著金日磾他們?nèi)ソy(tǒng)計考核結(jié)果。

    霍善這時候才注意到霍去病他們過來了，屁顛屁顛跑出去見自己親爹。

    劉徹許久沒見到這小孩，心里怪想念的，長手一伸，徑直把他撈了起來。

    旁邊的公孫敖看得瞠目結(jié)舌。

    劉徹恐怕都不這么抱幾位皇子。

    霍去病則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抱崽機會被人搶了怎么辦？搶人的還是頂頭上司！

    霍善是不喜歡別人隨便抱自己的，可考慮到劉徹給了他許多好東西，包括大大的莊子和大大的鐵鍋，他便很給面子地沒有掙扎。他挨個給劉徹他們問了好，問到公孫敖的時候眨巴一下眼，感覺自己沒見過對方。

    公孫敖就給他自我介紹了一下，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剛才李時珍一直在幫忙給霍善出算術(shù)題，這會兒他還沒回去鉆研醫(yī)理來著，聽到這名字后馬上反應(yīng)過來了：【公孫敖啊，還是讓他別打仗了吧……】

    霍善不解，問李時珍為什么。

    李時珍就把公孫敖的豐功偉績給霍善講了，這人當(dāng)年因為從大長公主手里救過衛(wèi)青而入了劉徹的眼，給過他許多表現(xiàn)機會，可惜他唯有最初幾年跟著衛(wèi)青去打仗時封過一次侯，別的時候基本都得出事。

    丟了侯爵還是其次，細究起來光是打出“當(dāng)斬”結(jié)局的次數(shù)就足有三次之多！

    其中前兩次都花重金贖為庶人，最后一次大抵是覺得自己沒啥希望了，又或者是當(dāng)時衛(wèi)青已死沒法湊錢給贖死罪了，只能詐死逃亡……

    這戰(zhàn)績，著實是衛(wèi)霍都帶不動的典范啊。

    反正忙來忙去最后還是啥也沒有，要不早點改行干點別的吧，對自己好，對士兵們也好。

    霍善聽著李時珍的介紹，看向公孫敖的目光頓時變得怪怪的。

    帶不動！

    舅公好累！

    公孫敖：？

    這小孩看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好在霍善馬上就不是三歲小孩了，知道不是什么話都能隨隨便便往外講的，所以他沒有馬上針對公孫敖適不適合打仗這件事發(fā)表高見。

    只是對待公孫敖便沒有對衛(wèi)青他們熱情了。

    劉徹也沒在意他對公孫敖熱不熱情，而是問起他怎么考起大人來了。

    這學(xué)堂不是說建給小孩的嗎？

    霍善就把其中緣由講給劉徹聽，這就跟檢閱軍隊一樣，檢閱的不是將軍而是士兵！但是士兵展現(xiàn)出來的訓(xùn)練成果，自然能體現(xiàn)將軍的練兵水平。

    劉徹樂道：“這么說來當(dāng)父母的還成兵卒了?！闭f著他的眼神瞅向旁邊的霍去病，又問霍善，“那你怎么不讓你阿父上？”

    霍善自然又把應(yīng)試條件講給劉徹聽，倘若本來就會的人也來答這么簡單的考題，那不是欺負人嗎？考試最要緊的就是要公平公正！

    劉徹道：“你于考試這件事上倒是頗有心得?！?/br>
    霍善驕傲地道：“那是當(dāng)然！”

    他可是掌握千年科舉發(fā)展歷程的人！

    要是有不懂的，他還可以現(xiàn)場問李時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