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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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芙心頭捏緊了一把汗,若是那賤婢膽敢將自己招供,便必死無疑。 張氏抱著那身已經(jīng)被挼搓得皺皺巴巴的披氅,來到齊宣大長公主面前,這衣領之間的“顫聲嬌”香味,已多半灑在了帳子里,眼下嗅著,只有一絲余韻。 但齊宣大長公主是禁中長大的,此等禁物,從前在禁中目睹后妃爭寵之時也曾識得,她揚長嗓音,質問于若魚,黑眸若裹挾雷雨的烏云般陰沉:“爾敢用此物,勾引洛家長孫?” 這顫聲嬌,是何等下作傷身之物,宮中早已禁用,一經(jīng)查出,嚴懲不貸。無怪大長公主如此動怒。 若魚被兩名身強力壯的仆婦按倒,根本掙扎不動,啞著嗓道:“不是的,這身披氅不是奴婢的,這是……是二娘子的……” 她自詡聰慧,以為將此事全然推到師暄妍身上,便可保身。 誰知,齊宣大長公主倏然冷笑:“是二娘子唆使你引誘洛神瑛,她有何目的?為了助你這賤婢飛黃騰達?” “這……” “這下作之藥,名喚‘顫聲嬌’,被中藥的男子折騰的女子,無不是要死要活,你若有心拒絕,怎會悶不吭聲在房中做了整套好事?” 兩個仆婦聽聞大長公主質詢,便鉗住若魚的下巴,仔細觀摩,回稟道:“唇咬破了?!?/br> 定是隱忍所致,寧可咬破唇也不發(fā)出一絲聲音。 齊宣大長公主眸中彤云席卷,恨聲道:“杖斃!” 若魚嚇得身子一縮,忙不迭求饒,又望向跪在地上,一個字也不吭的洛神瑛,淚花自眼瞳之中翻涌:“郎君,郎君救我……” 洛神瑛聽不得女子如此凄切的呼喚,試圖為她求情,身板才動彈,齊宣大長公主冰冷地睥睨而下:“你以為你就逃得了么?” 洛神瑛閉口不言,愛莫能助地望著若魚,眸中亦有動容之色。 若魚終于知曉男人靠不住了,咬唇望向外邊。 只見兩面槅扇之間,師暄妍娉娉婷婷地立著,煙姿雪貌,秀眸溫婉垂下,仿佛游離于場面之外毫不相干。 若魚沖口而出:“長公主你一定還不知道,這師家二娘子,本就是個與人私——” 第18章 愚眉rou眼的賤婢,若是膽敢說出師暄妍與人私通懷孕的渾話,教大長公主知曉,侯府的名聲不說,江晚芙自己也要受到牽累。 她拿這顫聲嬌,只是想讓師暄妍在長公主面前出個丑,她好尋機向長公主陳情師暄妍思春,配不得襄王,但若真把師暄妍以前做過的勾當說出來就全完了。 江晚芙不能容若魚把話說完,當先一步便沖入了花房,揚起玉手,高高落下劈手就是一掌,摑得若魚腫脹的臉頰上又響起極清脆的一聲。 “你這賤人,還敢紅口白牙地胡吣,攀咬阿姊!” 若魚兩眼發(fā)懵,瞳仁里爬滿了血絲,怔愣地望著自家娘子。 江晚芙凝蹙娥眉,遞了一記眼色。 若是此刻她收手,江晚芙還有法子,讓侯府出面保下她的性命,若是她招供出師暄妍,將整座侯府拖下水,別說大長公主不肯饒恕,便是開國侯知曉了,她也難逃一死。 若魚也忽地想到了這一點,驀地背后冷汗涔涔,幸得被娘子制止,她耷拉下腦袋,兩股懷有余悸的熱淚自瞳仁中彌漫而出。 江晚芙呵斥完奴婢,轉身,屈膝便跪在齊宣大長公主面前,在長公主微瞇的鳳眸注視之下,江晚芙頓首:“長公主,是晚芙教仆無方,才讓她干出這種辱沒家門之事來,她今日不知死活引誘洛郎君,長公主就是打殺了她也不為過。” 若魚嚇得脊骨戰(zhàn)栗,瑟瑟發(fā)抖,那雙寫滿了驚恐的明眸宛如魚目般凸出。 “那你這又是做什么?” 齊宣大長公主寒著嗓,冷淡地道。 江晚芙再頓首:“家仆無狀,若讓阿耶知曉,也定不會輕饒,還請長公主高抬貴手,容晚芙將這個不知羞恥的奴婢帶回家中,交由阿耶發(fā)落。” 打狗還需看主人,這些奴婢都是簽了身契的,若魚的身契,便在開國侯府。 眼下鬧出這檔子事,按理來說,該是兩家關起門來各打五十大板。 只是,若這賤婢當真是憑本事、有魅力,勾引得洛神瑛神魂顛倒也罷了,偏用這等下作害人的顫聲嬌,若是連累得洛家后嗣,齊宣大長公主容不得她。 江晚芙也知曉,大長公主正在氣頭上,虎口奪人實屬困難,心口一緊。 這時,紫檀木雕花嵌松綠螺鈿的槅扇之外,師暄妍玉足輕移,邁入花房。 齊宣大長公主看向她,自江晚芙口中聽到“阿耶”二字,齊宣大長公主便已有所領會,這師家,放著深海明珠不知珍惜,反倒愛惜一雙死魚眼,真是買櫝還珠,滑天下之稽。 斜照的夕暉落在少女如白瓷般細膩光滑的肌膚上,她眸色純澈,極盡溫柔,向長公主福身。 “公主殿下,若魚自小陪伴晚芙,她在家中素來規(guī)矩,今日一念之差,鑄下大錯,侯府實是汗顏,無法面對長公主。但還請長公主放心,我阿耶治下極嚴,絕非徇私護短之人,將她帶回侯府,阿耶定會秉公處置。如此,也免使長公主污了貴手,眾芳園添了血光?!?/br> 這一說齊宣大長公主忽地想起來,這眾芳園是為緬懷元后而建,是“千年萬歲,椒花頌聲”之意,的確不宜見血,處死一個奴婢是小,沖煞元后芳魂是大。 齊宣大長公主垂目,復又看了地上的洛神瑛一眼,呼吸屏在肺腔,終是應許了。 “般般這樣說,也好?!?/br> 這孽障帶回家中,自有教訓。 至于那賤婢,便交由開國侯去拿捏。 一口長長的濁氣自胸口排出,齊宣大長公主冷靜地令左右兩位仆婦放了人。 兩名仆婦便將若魚一把摜在地上,若魚膝行至江晚芙面前,彤紅的明眸淚光點點,兩頰高腫著,唇角破了一點血口,露出腥紅的rou質,看上去有些可怖。 江晚芙只恨這賤婢平素里待在自己身邊出謀劃策,看似忠心耿耿,背地里竟想越過她攀上高枝,去做高官貴爵家的主母,她也不看看自己那賤骨頭幾斤幾兩,好在今日,她不曾把師暄妍的那些丑事說出來。 江晚芙一點也不愿替師暄妍遮掩,只是此事關涉到整個開國侯府,她才剛剛做了開國侯府的娘子,可不想被師暄妍連累。 師家來了人,將若魚拖走了。 江晚芙亦無顏在此,亦步亦趨跟著去了。 師暄妍留下,對齊宣大長公主告辭。 齊宣大長公主滿心只有把洛神瑛押回家中訓斥,也無暇再分神處置別的事,便準允了。 “般般,今日本是邀你前來眾芳園賞梅,看看襄王殿下,誰知竟出了這樣的事,襄王既是無意,日后……” “般般省得的,從未妄想。” 師暄妍的平和大度,讓齊宣大長公主深感安慰,留她說了幾句話,便也散了。 待師暄妍也回轉之后,一顆心至此,卻是噗通噗通直跳。 若魚幾番害人,固是死有余辜,她也不可憐她,只是,洛陽折葵別院飄雪的夜里,她不同樣也是不知羞地引誘了一個男子么,并沒有任何清高之處。 現(xiàn)在,本以為會露水之交天各一方的兩個人,又在長安重逢。 而他似乎耿耿于懷,有意地纏上來,把她原本的想法全盤打亂了。 適才在假山石林之中便極是危險,一著不慎,便有可能被人察覺。 “封墨”他是長安如今風華正茂的新貴,如三春熙景、濯濯皎月,若因她而累及名聲,并不劃算。那男人卻仿若不知。 他如果執(zhí)意要與她糾纏不休,事跡遲早會敗露,那時,無論她如何犟嘴,都再也保不住他的名聲了。 但愿他今后,哪怕只是為了前程,也莫再前來招惹。 倘或他有要求,只要提出,她自當竭力滿足,只求與他再無瓜葛。 然而師暄妍又想錯了。 蟬鬢送她回君子小筑之后,便回了一趟侯府。 她是開國侯派來師暄妍身邊的近人,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前去報信,更何況今日在眾芳園,若魚一念之差,差點惹下滔天巨禍。 本就風雨交加的侯府,又添驚雷,眼下開國侯與江夫人應已是焦頭爛額,愈發(fā)不敢讓她未婚有孕之事曝光。 只要想到他們?nèi)鐭徨佄浵伆銏F團亂轉、無計可施,勃然大怒,撫胸頓足的模樣,師暄妍心底里,簡直唯有快意。 快意到想多吃幾盞酒,盡情淋漓地宣泄一場。 雪后初霽的好時節(jié),彩徹區(qū)明,這君子小筑雖不似眾芳園遍植琪花瑤草,但松竹蓊綠,四季常青。 微風駘蕩,樹影搖翠,自密密匝匝的長葉間,漏下一絲一絲的晴線。 夕陽的余光似往蜀錦上潑了丹罽紅,一重黛青一重胭脂地洇染下來,滿園春色,已是破蕊而出。 一雙骨節(jié)修長的手,驀地搭上了朱色雕欄。 師暄妍正憑欄歇憩吃酒,酒力熏騰,后勁極大,少女兩頰上初染的香脂愈發(fā)明艷,如熟透的柿果,柔軟,吹彈得破。 長指破開滿庭寂靜映入眼簾之時,師暄妍微醺的瞳眸倏地睜開,望見連廊外扶欄睨著自己的男人,像是瞬間拿熱姜湯灌下來,酒意散了大半。 “你瘋了?” 她睖睜地指了指天色。 “現(xiàn)在是白天?!?/br> 她大抵是酒壯慫人膽,竟敢說,他瘋了。 寧煙嶼正要反駁兩句,話已至嘴邊,忽然化作一笑,他可不就是瘋了么。 阿耶身體大不如前,許多政事都已逐漸交由他分攤,以往這個時候,東宮應該已經(jīng)燃起了魚膏,燈火幢幢,而他該在書案前,批復著一道又一道奏折。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心里開始有塊地方放不下,但凡離開一眼,都覺得,那個心機深重的小笨蛋會受人欺負。 他該派點人手盯著她,保護她的安全。 卻又不想讓旁人覺得,太子殿下開始惦記起了一個人。 “師家上下焦頭爛額,這時暫沒有人顧得上你的君子小筑?!?/br> 師暄妍想也的確是如此,若魚畢竟是江晚芙的貼身婢女。 江晚芙大抵有法子脫身,不會因此而受罰,但若魚便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她今后是絕無可能留在侯府了。 師暄妍輕凝眉目,鴉睫上落了一層桔色夕暉,猶如灑了金粉的小扇,長睫微微上翹,明眸瀲滟生波。 沾了一絲酒意的清澈美眸,一瞬不瞬地凝著身前的男人。 “君子小筑,只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br> 呵。 真是醉了。 寧煙嶼的拇指與食指從襟袖下探出,捏住少女柔軟豐盈的臉蛋,稍一用力,便捏得她吃痛叫嚷,他得逞般輕笑:“師般般,我不是君子,難道是小人?” 師暄妍嘟唇,不斷開闔的眸中含了幾分坦率的嫌棄:“逾墻搴花,算不得君子?!?/br> “梁上君子,亦是君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