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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暄妍/裊裊春腰 第21節(jié)

    竹影晃動,日色斑駁。

    師暄妍懷著踉踉蹌蹌的醉意,隔了一道窄窄的圍欄,視線悶沉沉間,聽到身前的男子,宛若柔哄般的聲線,輕聲笑道。

    少女腦袋一歪,便墜在了他的懷中。

    怕她失手跌落在地,寧煙嶼雙臂隔了朱欄將她纖薄的脊背攬住,肌膚親近那一瞬,濕潤的發(fā)燙的酒氣便直往他衣襟里鉆。

    那雙明麗清亮的眼已經(jīng)悄悄地闔上了,呼吸均勻而清淺地落下,似羽毛輕撓著耳膜的癢。

    酒量這么淺,喝得這么多。

    寧煙嶼的唇中溢出無奈的嘆氣。

    “真是個(gè)麻煩的小騙子?!?/br>
    第19章

    江晚芙將心腹若魚押送回師家堂上。

    師遠(yuǎn)道不在府中,只有江夫人出面調(diào)解。

    待江晚芙闡明眾芳園詳情,江夫人頭腦眩暈,險(xiǎn)些又昏死過去。

    先前出了般般的事,眼下又出了個(gè)不安分的奴婢,還在長公主面前丑行畢露,江夫人立刻發(fā)落。

    “拖出去,責(zé)打二十鞭,將她發(fā)賣了。鄙府容不下這般心比天高的大佛。”

    若魚早已挨了耳光,又被精神折磨了一路,早已有些神思恍惚,但聽夫人說要賣了自己,還是嚇得腿彎發(fā)軟,直求江晚芙再為自己多說幾句好話。

    “娘子,娘子……求你……”

    江晚芙的裙衫下擺,被那不要臉的下人拽著,沉沉地往下墜。

    她微咬銀牙,來到江夫人面前:“阿娘。”

    江夫人知曉,若魚是自小伺候江晚芙的,兩人感情甚篤,見狀,蹙眉道:“你要為她求情?”

    江晚芙搖頭道:“不。這婢女勾引了洛家的郎君固然是有錯,但那身被下了顫聲嬌的披氅,卻不是她的?!?/br>
    江夫人道:“是誰?”

    若魚這才磕了兩個(gè)響頭:“回夫人,那披氅是二娘子的,二娘子交給奴婢讓奴婢抱著……”

    燈火噼啪了一聲,自此突然爆裂,屋舍內(nèi)半明半昧。

    江夫人腦中天旋地轉(zhuǎn),素日里柔軟平和的嗓音忽變得粗嘎:“又是般般?”

    她的手撫著身后的黃酸梨木彩繪浮雕案角,勉強(qiáng)將身子固住,她呢喃重復(fù)了一遍:“又是般般。莫非她存心報(bào)復(fù),不滿我們認(rèn)了芙兒你?”

    江夫人抬起眼瞼。

    “可她又何來的顫聲嬌?”

    般般已經(jīng)被放逐到君子小筑了,她披氅上的顫聲嬌,又是從哪處得來?

    江晚芙屈膝,身子輕盈地跪立在了地面,臉頰微暈潮紅,難為情地道:“姊姊這些年在江家,怪芙兒阿耶阿娘不曾將她教好,導(dǎo)她向善,才讓姊姊養(yǎng)成了這般性子,芙兒也跟著羞愧。”

    抿了下干澀的唇瓣,江晚芙叉著手,輕聲道:“那顫聲嬌,阿娘莫非忘了,幾年前,阿耶在君子小筑曾置了一房外室……”

    關(guān)于師遠(yuǎn)道那些風(fēng)流韻事,江夫人本不愿提起,但并不意味著曾經(jīng)劃下的深得見了骨的傷痕便已彌合。

    他成日里掛著臉色,唾罵般般,恨不得溺死般般,可江夫人卻覺著,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己又好得了多少?

    師遠(yuǎn)道年輕之時(shí)拈花惹草,也不在少數(shù)。

    只是大多無名無分,現(xiàn)今侯府里也只有柳氏一名姨娘。

    君子小筑的那名外室,姿色平平,從前就是靠著這顫聲嬌,勾引了師遠(yuǎn)道,令他多日里流連忘返,不思上值,才終于露出了破綻。

    江夫人識破以后,當(dāng)著他的面,以勾引主君為由將那個(gè)外室發(fā)賣了。

    “你是說……”江夫人驚疑不定。

    莫非,當(dāng)年那外室在君子小筑還留下了一些禁藥,沒有被翻出來摧毀?

    “隔日,我讓人去君子小筑再搜一搜,看能否搜出那些禁藥。至于這個(gè)奴婢,她有心攀龍附鳳,犯了我?guī)熂掖蠹?,觸逆長公主更是罪加一等,府上是斷斷容不下她的了,芙兒,你切莫再為她求情,能留她一條性命,也是看在多年來她伺候你的份兒上?!?/br>
    江晚芙幽幽道:“是?!?/br>
    她起身,羅裙之下,后腳輕尥了下若魚。

    識相點(diǎn)的,這時(shí)就把口閉上,若是還敢攀咬胡吣,必定性命不保。

    若魚不敢再說一句話,吞了聲音,絕望地闔上了眼眸。

    她被拎出去時(shí),人已經(jīng)似一灘被抽去了骨頭的爛泥,飄然下沉,幾個(gè)仆婦用了狠勁兒,才將若魚生生地拽出花廳,拉出去發(fā)賣。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江晚芙不住往外望,當(dāng)看最后一眼。

    江夫人溫聲道:“芙兒,你是重情義的好孩子,但那個(gè)婢女絕不值得你同情,阿娘把自己房里的蕪菁給你使,除了蟬鬢以外,她是最可心的了,也不會動歪心?!?/br>
    “多謝阿娘。”

    江晚芙將眼波收回,好似塊壘盡消,握住江夫人保養(yǎng)得光滑細(xì)膩的雙手,感激地柔柔一笑。

    *

    清風(fēng)推動暮云,夜色半昏,陰翳籠罩。

    寧煙嶼一手撐住少女歪在懷中的頭,雙足點(diǎn)地,長腿越過欄桿。

    師暄妍的身子輕若無骨,似一把無根的絮,盈盈地掛在她隨遇而安的一隅——他的胸口。

    真是前世欠了這個(gè)小娘子的。

    春風(fēng)柔旖,拂開少女額前細(xì)碎的絨毛,露出白皙膩理的肌膚,清透得仿佛能窺見晶瑩的膚質(zhì)之下那細(xì)若蛛絲的血管,她閉著眼,長睫上翹,溫順可親。

    貍奴也有兩面,順毛撫之時(shí),她乖覺地敞開肚皮,懶洋洋地打著呼嚕,惹急了她,她便跳腳發(fā)狂,露出尖尖的乳牙,恨不得連皮帶骨地啃下人一塊rou來。

    可她如今醉了,醉時(shí)收斂了rou掌里嵌著的一粒粒雪白的玉爪,看去格外的安靜。

    暮色落在周遭,窗欞上披著清清渺渺的月光,紗簾輕曳,香霧空濛。

    寧煙嶼俯身,將醉態(tài)可人的少女橫著抱起,她生得瘦削,腰肢柔軟纖細(xì),抱起來輕若羽毛。

    男人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彎了一下唇角。

    抱著師暄妍入房中,拂過簾幔,將她橫送拔步床上。

    屋內(nèi)沒有捻燃燈光,但早有一撇清融融的模糊月影兒漫過了窗紗,幽靜地照著少女明媚的兩靨,她努了努朱唇,發(fā)出淺淺的咕噥聲。

    在他要替她扯上被褥之時(shí),那腰身一扭,像是模模糊糊有了知覺。

    寧煙嶼的手頓在半空中,未曾落下。

    望向她,只見一團(tuán)冷霧沉浸的暗光中,她慢慢地縮緊了身子,姿態(tài)如一只受了驚的貓兒,畏寒地盤著尾巴。

    像是極度缺乏安全感。

    在她睡夢中,不知不覺間,便蜷縮成一團(tuán)。抱著臂膀,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就連扯上的被褥,也會頃刻之間被她踢到腿彎之下。

    她是開國侯府的嫡女,該是錦衣玉食,無憂無愁,尤其回到了家中以后,更應(yīng)該深受寵愛。

    為何她卻總是這般不安。

    寧煙嶼眉心一緊。

    “師般般,你把自己如此折騰,究竟為了什么?”

    指節(jié)在為她掖被角之時(shí),不慎碰到了她的肌膚。

    泛著涼意的指腹霎時(shí)凍得師暄妍一激靈,意識恢復(fù)了幾分清醒,朦朦朧朧地睜開一線眼眸來,卻覷見暗光之中男人熟悉的輪廓。

    師暄妍驚訝不已:“封墨……”

    寧煙嶼現(xiàn)在聽到這個(gè)名字就厭煩。

    “水……”

    她渴得厲害,無意識地喃喃著。

    寧煙嶼看到她的八仙桌上設(shè)著一些茶具,便去試了試,果然還有些水,便倒了一盞,拿來喂她喝。

    師暄妍支起后背墊在他的臂彎上,低下眸,小口小口地往唇中哺水。

    喝了水,神志更清醒了一些了,她輕輕抬眸,看著他回身放茶盞的背影,低聲道:“你怎么還在?”

    寧煙嶼輕哂:“師二娘子醉倒之時(shí),擇的地不錯。正好是在下的懷里?!?/br>
    “……”

    師暄妍面頰浮出紅暈,眉目困窘。

    “一邊懷著孕,一邊吃著酒,師二娘子的確豪邁?!?/br>
    “別說啦!”

    師暄妍討厭他那張總是氣勢凌人來討伐她的嘴,恨不得用自己簸箕里現(xiàn)成的針線給他好好縫上。

    頂漂亮的一個(gè)人,偏生長了張嘴!

    師暄妍臉頰臊熱,伸手去捂他嘴,卻撲了一空。

    寧煙嶼黑若點(diǎn)漆的瞳眸落下來,凝著懷中少女的眉眼,被他看得,她縮回了手掌,圓潤無節(jié)的小手緊張地揪住了纏花被衾。

    “那身披氅,是你交給那個(gè)婢女的?!?/br>
    在石林之外,他碰巧看見了。

    她今日在庭園中吃酒,多半是jian計(jì)得逞,故而快慰。

    師暄妍垂眸,咬唇。

    半晌,她爭辯道:“那本來就是她們拿來害我的,她們想要我穿著那身披氅,當(dāng)著大長公主的面兒勾搭襄王,讓我與襄王殿下議親不成?!?/br>
    寧煙嶼挑眉,清磁般低沉的嗓音里含了嘲意:“議親不成,聽起來你似乎很遺憾?”

    師暄妍挺胸道:“襄王殿下乃一品親王,身份尊貴,相貌俊秀可親,多少小娘子想結(jié)交。結(jié)交不成,當(dāng)然遺憾?!?/br>
    寧煙嶼冷嘲道:“沒出息。既然要攀附高枝,怎么不想著結(jié)交個(gè)更大的。”

    男人的眼底唰地似裹挾了雪暴,一寸寸逼下來,寒光籠罩她身,冷冽得她縮進(jìn)了被褥里不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