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麻雀到來
一 泰德避開大路(斯達克命令麗茲這么干,節(jié)約了半小時),所以他要么走路易斯頓——奧本這條路,要么走路易斯頓——牛津那條路,州警察局在牛津。 他選擇了路易斯頓——奧本這條路。 他在奧本的一個紅綠燈前停下,不斷觀察后視鏡,看看有沒有警車。這時,在廢車場同羅立談話時第一次清楚感到的念頭又向他襲來。這回不是發(fā)癢,而像是重重的一記耳光。 “我是知情者,我是擁有者,我是創(chuàng)造者。” “我們是在跟魔術(shù)打交道,”泰德想“任何真正的魔術(shù)師都必須有一根魔杖。大家知道這一點。我很幸運,知道哪兒有這樣的魔杖。實際上,那里成打出售這東西。” 最近的一家文具店在法庭大街,現(xiàn)在泰德正拐向那個方向。他確信羅克堡那家文具店有貝洛爾黑美人牌鉛筆,也確信斯達克也準備了鉛筆,但他不想用那些。他要的是斯達克從沒碰過的鉛筆。 泰德在離文具店半條街的地方找了個停車處,熄了火,從車中出來。從羅立煙味濃重的車里出來,吸點兒新鮮空氣,真是好極了。 他在文具店買了一盒貝洛爾黑美人鉛筆。他問售貨員能不能用一下墻上的鉛筆刀,售貨員告訴他隨便用。他用鉛筆刀削了六支鉛筆,然后把它們并排放在上衣口袋里,鉛筆頭像致命的導(dǎo)彈頭一樣露在外面。 一切就緒,他想,狂歡開始啦。 他走回羅立的汽車,上了車,坐了一會兒,熱得流汗,低聲唱著約翰韋斯利哈丁,幾乎所有的歌詞都回想起來,在壓力之下,人的記憶能創(chuàng)造奇跡。 這可能是非常危險的,他想。他對自己倒并不十分在乎。畢竟,他創(chuàng)造了斯達克,他應(yīng)該對此負責(zé)。這似乎不太公平,他并不認為他是心懷惡意創(chuàng)造出喬治的,他不認為自己是杰克爾和弗蘭肯斯堡那類臭名昭著的醫(yī)生,盡管他妻子和孩子可能遭到不測。他寫作一系列小說并不是為了賺大錢,更不是為了創(chuàng)造出一個怪物。他只是摸索著克服寫作中的障礙,只是想寫一部好小說,因為這使他快樂。 相反,他卻得了某種超自然的疾病。許多不該得病的人得了奇怪的病,像腦中風(fēng)、肌rou萎縮、癲癇、老年性癡呆等病,一旦你得上了,你就不得不對付它。那個電臺猜謎節(jié)目叫什么?猜中有獎? 雖然他心里認為這很合理,但對麗茲和孩子們卻非常危險。 對。腦手術(shù)也可能很危險但如果腦里長了腫瘤,你還有什么選擇? “他會看,會偷看。鉛筆很好,他可能感到很得意。但如果他感覺到你要用鉛筆干什么,或發(fā)現(xiàn)鳥哨如果他發(fā)現(xiàn)鳥哨見鬼,如果他猜到有事要猜那你就完了?!?/br> “但會成功的,”他內(nèi)心的另一部分在低語“他媽的,你知道會成功的?!?/br> 是的,他的確知道,因為內(nèi)心深處堅持認為別無選擇,于是泰德發(fā)動汽車,開往羅克堡。 十五分鐘后,他已駛出奧本,又奔馳在鄉(xiāng)間,向西開往湖區(qū)。 二 在最后的四十英里旅程中,斯達克不停地談?wù)撍麥蕚浜吞┑潞蠈懙匿撹F 馬辛一書。到達目的后,他幫麗茲抱著孩子,讓麗茲聽話。同時,麗茲打開別墅門,讓他們進去。她一直希望有車停在通往湖畔的道路上,或聽到說話聲或鏈鋸聲,但卻只有昆蟲催眠的嗡嗡聲和托羅納多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磥磉@狗雜種挺走運的。 他們從車上往屋里卸東西時,斯達克仍在不停地說。就連他用折疊式剃刀切斷電話插座時也不停口。這本書聽上去不錯,非常驚險,聽上去像馬辛的方式一樣棒——也許更棒。 “我必須去方便一下?!卑嵬晷欣詈?,她打斷他說。 “好吧,”他和氣地說,轉(zhuǎn)身看著她。他們一到,他就摘掉了墨鏡,她不得不掉轉(zhuǎn)臉,那種瞪著眼、腐爛的樣子讓她難以忍受?!拔腋阋黄鹑??!?/br> “我方便時喜歡一個人。你不是這樣嗎?” “我無所謂?!彼惯_克平靜而快活地說。自從在蓋茨瀑布拐下公路后,他心情一直不錯——他流露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神情。 “可我有所謂?!彼f,好像在跟一個特別苯的孩子說話。她感到她的手指蜷曲了起來。她想象著把那一雙瞪著她的眼球從松弛的眼窩中撕扯下來這時她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笑容可掬的臉,她意識到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就呆在門口,”他故做謙虛地說“我是個好孩子,我不會偷看。” 雙胞胎在客廳地毯上亂爬,非常興奮,使勁亂叫,似乎很高興來到這兒。以前他們只來過一次,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天周末。 “不能讓他們單獨在這兒玩,”麗茲說“浴室離臥室很遠,如果把他們留在這兒,會有麻煩的。” “沒問題,白絲?!彼惯_克說,毫不費力地拎起兩個孩子,一手夾一個。今天早晨之前,她一直相信,除了她自己和泰德之外,誰要是這么干,威廉和溫蒂一定會叫破嗓子的。但斯達克這么做時,他們卻高興的咯咯直笑,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拔野阉麄儙нM臥室,替你照顧他們。”他轉(zhuǎn)過身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冷漠“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我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白絲,我喜歡他們。如果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可不是我的錯?!?/br> 她走進浴室。他站在門口,像他答應(yīng)的那樣背對著她。她撩起裙子,脫下短褲坐下,這時她希望他信守諾言。如果他轉(zhuǎn)過身看到她蹲在馬桶上,這到?jīng)]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他看到內(nèi)衣里的剪刀,那她就完了。 像往常一樣,她越急越撒不出尿??禳c,快點,她恐懼不安的想。怎么回事?難道你要留著那玩意生利息不成? 終于撒出來了。 “但是當(dāng)他們想從谷倉出來時,”斯達克說“馬辛點燃了他們夜里倒在谷倉周圍溝里的油。那不是很好嗎?這很適合拍電影,白絲——拍電影的傻瓜就喜歡大火?!?/br> 她用過手紙,小心提起短褲。當(dāng)她整理衣服時,眼睛死盯著斯達克的背,祈求他千萬別轉(zhuǎn)過身。他正沉浸在他自己的故事中。 “韋斯特曼和杰克蘭格雷閃到里面,準備開車從火中沖出來。但艾林頓慌了神,而且——” 他突然停了下來,頭歪向一邊,接著轉(zhuǎn)過身,她正在拉直裙子。 “出來,”他突然說,變得惡聲惡氣“你他媽的馬上出來。” “什么——” 他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臂,猛地把她拉進臥室。他走進浴室,打開藥櫥:“有人來了,泰德不可能這么早到?!?/br> “我不——” “汽車發(fā)動機,”他簡潔地說“大馬力發(fā)動機,可能是一輛警察攔截車。聽到了嗎?” 斯達克猛地關(guān)上藥櫥,又拉開洗臉架右邊的抽屜,找到一卷膠布,使勁扯下膠布卷上的錫環(huán)。 她說沒聽到什么。 “沒關(guān)系,”他說“我聽到就行了。手背到后面去。” “你想干什么——” “住嘴,把手背過去!” 她照辦了,她的手腕立即被捆住。他將膠布十字交叉左纏右繞,緊緊繞成一個8字形。 “汽車熄火了,”他說“大概在四分之一英里處。那家伙在耍小聰明。” 她認為可能在最后一刻才聽到發(fā)動機聲,但那也可能只是她的想象。她知道,如果她不全神貫注地聽,什么也聽不到。天哪,他的耳朵真靈。 “得割斷膠布?!彼f“原諒我冒昧了,白絲,時間很緊,來不及講究禮貌了。” 她還沒明白他在干什么,他的手已經(jīng)伸進她裙子前面。一眨眼工夫,他已抽出剪刀,連她皮膚都沒碰。 他伸手到她背后,剪斷膠布,瞥了她一眼,似乎又高興起來。 “你看到了,”她說“你還是看到了突起的地方?!?/br> “剪刀?”他笑了“我看到它們,但沒看到突起處。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它們,親愛的白絲。我在魯?shù)聤渚涂吹搅?,你一下樓我就知道它們的存在?!?/br> 他拿著膠布,像個求婚者似的跪在她面前,這樣子既荒唐又危險。然后他抬頭看著她:“你別打算踢我,白絲。我不敢確定,但我認為那是警察。我沒有時間撫摩你,雖然我很想。所以你別亂動?!?/br> “孩子們——” “我會關(guān)上門的,”斯達克說“他們即使站起來也夠不著門把手。他們最多不過咬咬床下灰撲撲的小貓。我很快就回來?!?/br> 膠布又交叉捆住了她的腳腕。他割斷膠布,又站起來。 “你很好,白絲,”他說“別打什么鬼主意,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的但我首先要讓你看你的孩子們?yōu)榇烁冻龃鷥r?!?/br> 然后他關(guān)上浴室、臥室門,走了,像一個魔術(shù)師一樣迅速消失了。 她想起鎖在設(shè)備棚里的0。22口徑步槍。那兒還有子彈嗎?她相信還有,還有半箱子彈在高架子上。 麗茲開始來回扭動手腕。他把膠布纏得非常緊,她開始以為自己無法使膠布松動,更不用說從中掙脫出來了。 接著她感到有點兒松動,便開始氣喘吁吁地加快扭動手腕。 威廉爬過來,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疑惑地看著她的臉。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彼f,沖他微微一笑。 威廉也對她笑笑,又爬開去找他meimei了。麗茲猛一甩頭,把蓋著她眼睛的一綹濕漉漉的頭發(fā)甩開,又開始扭動手腕。 三 阿蘭龐波看到,湖畔路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至少到他停車前是這樣。他停在公路邊的第六條車道。他相信至少還能安全地向前再開一點兒,波蒙特家別墅隔著兩座小山,聽不見他的汽車聲,但還是保險點兒好。他開到威廉家的a形木屋,把車停在一棵松針落得一地的老松樹下,熄了火,走了出來。 他一抬頭,看到了麻雀。 麻雀站在威廉家屋頂上,站在周圍的樹枝上,站在湖邊的巖石上。它們在威廉家碼頭上搶地方——多得遮住了構(gòu)成碼頭的木頭。有成百上千只麻雀。 它們一聲不吭,只是用小小的黑眼睛盯著他。 “天哪!”他低聲說。 蟋蟀在草中鳴叫,這草沿著威廉家的墻根長著,湖水輕輕拍打著碼頭,一架飛機嗡嗡地向西開往新罕布什爾。除此之外,一片寂靜,連湖上摩托艇的聲音都沒有。 只有那些鳥。 所有的鳥。 龐波感到毛骨悚然。他在春天或秋天見過麻雀聚在一起,有時一、兩百只,但他一生中從未見過這么多。 “他們是為泰德還是為斯達克而來的?” 他又回頭望望對講機,考慮他是不是應(yīng)該呼叫。這太怪異了,太難以控制了。 “如果它們一下全飛起來,怎么辦?如果斯達克在那里,如果他像泰德說的那么靈敏,他會聽到的,會很清楚地聽到的。” 他開始邁步。麻雀沒有動但又有一群麻雀飛來,落到樹上。它們現(xiàn)在圍著他,凝視著他,就像一個無情的法官凝視著被告席上的殺人犯一樣。只有身后湖畔路邊的樹林還沒有麻雀。 他決定從那條路返回。 他萌發(fā)了一個念頭,近乎于預(yù)感,那就是:這可能是他警察生涯中最大的錯誤。 “我只是去偵察一下地形,”他想?!叭绻槿覆伙w起——看上去它們不會飛起的——我就沒事了。我可以沿著這條車道走,穿過湖畔路,從樹林走到波蒙特家。如果托羅納多車在那兒,我會看到的。如果我看到車,我就可能看到他,如果我這么做了,至少我會知道自己在對付誰。我會知道是泰德還是別人?!?/br> 還有一個念頭,龐波幾乎都不敢想它,因為想它會破壞他的運氣的。如果他真的看到托羅納多車的車主,他可以準確地開一槍,可能會就地結(jié)果了他。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受到州警察局的嚴厲訓(xùn)斥,因為他違背了命令但麗茲和孩子們就會得救了,現(xiàn)在他最關(guān)心的就是他們。 越來越多的麻雀無聲地落下,鋪滿了威廉家整條車道的瀝青路面。一只麻雀落在離龐波靴邊不到五英尺的地方。他對它做了個踢的動作,但立即后悔了,怕把這只麻雀和整群麻雀趕回天空去了。 麻雀只蹦了一下,如此而已。 另一只麻雀落到龐波肩上。他不敢相信,但它就在那兒。他揮揮手,它又跳到他手上,低下嘴,好像要啄他的手掌但又停住了。龐波心里怦怦直跳,把手放下。麻雀跳走了,抖了一下翅膀,和其它同伴一起落到車道上。它用明亮而不解的眼睛凝視著他。 龐波咽了口唾沫,嗓子咯地一聲響?!澳銈兪鞘裁??”他低聲說“你們到底是什么?” 麻雀只是凝視著他。現(xiàn)在,羅克堡湖這面的每棵松樹和楓樹上,都落滿了麻雀。他聽到一根樹枝在重壓下的斷裂聲。 它們的骨頭是空的,他想,它們的重量近乎于無,需要多少麻雀才能壓斷一根樹枝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龐波打開0。38口徑手槍的槍套,離開這些麻雀,走上威廉家斜斜的車道。湖畔路只是一條泥路,車轍印間長著一排青草,他走到那里時汗流滿面,襯衣濕漉漉地粘在背上。放眼望去,看到走過的路上全是麻雀——它們站在他的車頂上、發(fā)動機蓋上、行李箱上和警燈上——但前面卻一只也沒有。 它們好像不愿太近至少現(xiàn)在不愿。他想,好像這是它們現(xiàn)在的舞臺。 他躲在一片高高的漆樹叢后朝路的兩頭望望,看不到一個人——只有麻雀,它們?nèi)T谕业纳狡律稀3梭暗慕新暫退樳厧字晃米拥奈宋寺曂?,一片寂靜。 好極了。 龐波弓著背,低著頭,像一名在敵戰(zhàn)區(qū)的士兵一樣跑過小路,跳進另一邊雜草亂石叢生的壕溝,消失在樹林中。他一到達隱藏地,便盡快向波蒙特別墅摸去。 四 羅克堡湖的東邊是一座很陡的小山。湖畔路就在半山坡上,大多數(shù)房屋都在它的下面。龐波處在離湖畔路二十碼的山坡上,他只能看到房屋的屋頂,有些房子他完全看不到。但他能看到小路,以及岔出去的汽車道,只要不忘記數(shù)數(shù),就沒事。 他來到威廉家后的第五條岔路時,停了下來,回頭看看麻雀是否跟著他。這個想法很怪,但他無法擺脫。他看不到一點兒跡象,于是想也許是他太緊張了,這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 忘掉它,他想。這不是你的想象。它們就在那兒而且它們還在那兒。 他低頭望望波蒙特家的車道,但處在他這個位置,什么也看不見。于是他彎著腰,慢慢向下移動。他正暗自慶幸自己動作非常輕,這時喬治斯達克用槍頂住他的左耳朵,說:“如果你敢動,伙計,你的腦袋就會掉到你的右肩上?!?/br> 五 他很慢很慢地轉(zhuǎn)過頭。 當(dāng)他看清時,他真希望自己生來就是個瞎子。 “我想他們不會讓我上雜志封面的,嗯?”斯達克問。他正咧著嘴笑,這么一笑就露出了他的大部分牙齒和牙齦,牙都沒有了,只剩下空空的洞。他臉上長滿了爛瘡,皮膚似乎正在脫落,但不止這些——使龐波感到可怕和惡心的不是這些。這個人的臉部皮下組織出了問題,他不只是在腐爛,而且在發(fā)生可怕的突變。 不過,他還是認出了這個拿槍的男人是誰。 像稻草人一樣的頭發(fā)是金黃色的,肩膀像戴著護胸的橄欖球運動員一樣寬。他傲慢地站在那里,即使不動也顯出一種敏捷。他和氣地看著龐波。 這就是那位不應(yīng)該存在、從未存在的人。 這就是喬治斯達克先生,來自密西西比州牛津鎮(zhèn)的高貴的雜種。 這一切是真的。 “歡迎參加狂歡,老伙計?!彼惯_克和氣地說“你這么大的個子,動作倒挺靈活,我開始差點兒錯過了你,我一直在找你。我們到下面屋子里去吧,我要向你介紹一個小女人,如果你亂動一下,你就死了,她也一樣,還有那兩個可愛的孩子。在這世界上我沒什么可失去的。你相信嗎?” 斯達克那張腐爛變形的臉沖他可怕地咧嘴一笑。蟋蟀繼續(xù)在草叢中鳴叫,遠處湖面上,潛鳥甜美的叫聲劃破天空。龐波衷心希望他就是那只鳥,因為當(dāng)他看著斯達克瞪著的眼珠時,除了死亡他只看到一樣?xùn)|西那就是空無。 他突然清楚地意識到,也許再也見不到他的妻子和兒子了。 “我相信?!彼f。 “那么把槍扔掉,走吧?!?/br> 龐波照辦了。斯達克跟在他身后,他們向小路走去,穿過小路,走到波蒙特家很陡的車道,走向屋子。屋子從山邊突起,像馬里布海灘上的房子一樣,建在粗大的木樁上。 龐波在周圍沒有看到麻雀,一只也沒有。 托羅納多車停在門邊,在黃昏太陽下,像只漆黑發(fā)亮的毒蜘蛛。車看上去像顆子彈,龐波有點兒驚奇地看著保險杠上的標語,他所有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平和了,好像這是一個夢,他很快就會從中醒來。 千萬別這樣想,他告戒自己,這么想會喪命的。 那很可笑,因為他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不是嗎?剛才他還在悄悄地接近波蒙特家的車道,仔細觀察,準備悄悄跑過去斯達克卻把槍頂住他的耳朵,命令他扔掉手槍。 我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我甚至沒有感覺到他的接近,人們認為我動作很輕,但這家伙使我相形見拙。 “你喜歡我的車嗎?”斯達克問。 “我想現(xiàn)在緬因州的每個警察都很喜歡你的車?!饼嫴ㄕf“因為他們都在找它?!?/br> 斯達克高興地笑起來?!拔蚁嘈胚@是實話?!彼脴岉斪↓嫴ǖ暮笱斑M去,我的老伙計,我們正在等泰德,泰德一到,就要熱鬧了?!?/br> 龐波回頭看斯達克沒拿槍的手,發(fā)現(xiàn)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那只手的手掌上沒有手紋,一根也沒有。 六 “龐波!”麗茲喊道“你沒事兒吧?” “啊,”龐波說“假如一個人覺得自己狗屁不是,還能認為自己沒事兒,那我就算沒事兒?!?/br> “你不會相信的?!彼惯_克和氣地說,指指他從麗茲內(nèi)褲里搜出的剪刀,剪刀被他放在雙人床一側(cè)的床頭柜上,不讓雙胞胎能夠著?!凹糸_她腳上的膠布,龐波警官。別管她的手腕,看上去她已快替自己松綁了。也許應(yīng)該叫你龐波局長?” “龐波警長?!彼耄瑫r想:他認識我,因為泰德認識我。但即使他占了上風(fēng),他也不會泄露他所知道的事,他像黃鼠狼一樣狡猾。 他第二次感到自己死到臨頭了,心里很凄涼。他試著回憶麻雀,因為麻雀是這場惡夢中斯達克惟一不知道的東西。然后告戒自己別想這些,這家伙太精明了,如果他讓自己抱著這樣的希望,斯達克會從他眼中看出來的斯達克會猜測其含義。 龐波拿起剪刀,剪開麗茲腿上的膠布,這時她已掙出一只手,開始解她手腕上的膠布。 “你要傷害我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斯達克,舉起雙手,好像希望手腕上的血痕能阻止他這么做。 “不,”他微微一笑“你這么做很自然,我不會責(zé)備你的,親愛的白絲?!?/br> 她厭惡而驚恐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去找孩子們。她問斯達克她能不能把孩子們帶到廚房,給他們吃點兒東西。一路上孩子們都在睡覺,一直到他把沃爾沃開道停車場,現(xiàn)在他們很活躍,哇哇亂叫。 “當(dāng)然可以,”斯達克說,似乎心情很好但他一直握著槍,兩眼不停地在麗茲和龐波之間來回擺動“為什么我們不一起出去呢?我要和警長談?wù)?。?/br> 他們一起來到廚房,麗茲開始給雙胞胎做飯,龐波則在一邊照看雙胞胎。他們像一對小兔子一樣可愛,看著他們,龐波想起他和安妮年輕的時候,那時陶比還在襁褓中(現(xiàn)在他已讀高中了),陶德還沒出生呢。 雙胞胎高興地爬來爬去,龐波時不時地必須調(diào)整他們的方向,以免他們拉倒椅子或桌子腿。 他照顧孩子時,斯達克則在跟他說話。 “你認為我要殺掉你,”他說“警長,你不必否認,我能從你眼睛里看出,我很熟悉你這種眼神。我可以撒謊,說這不是真的,但我想你不會相信的。在這些事上你很有經(jīng)驗,是嗎?” “我想是的?!饼嫴ㄕf“但是這種事有點兒超出警察公務(wù)的范圍?!?/br> 斯達克仰頭大笑。雙胞胎看著他,跟著笑起來。龐波瞥了麗茲一眼,看到她臉上充滿恐懼與仇恨,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表情,龐波認為那是妒忌。他暗暗奇怪是否有什么事是喬治斯達克不知道的。斯達克是否意識到這個女人對他多么危險呢? “你說得對!”斯達克笑著說。然后他嚴肅起來,湊近龐波,龐波可以聞到腐爛rou體的醒味?!暗灰欢ㄒ菢?,警長。我向你保證,你的確不太可能活著走出去,但也不是絕對的。我在這兒有事要做,要寫點東西。泰德將會幫助我——他的作用是啟動一下。我想我們會干個通宵,他和我兩人,但等到明天早晨太陽升起時,我就能獨自干了?!?/br> “他要泰德教他寫作,”麗茲從灶臺上說“他說他們要合寫一本書。” “不太對,”斯達克說,瞥了她一眼,和氣的臉上掠過一絲怒容“他欠我的情,你知道。在我出現(xiàn)前,也許他知道怎么寫作,但正是我教他怎么寫人們愛看的東西。如果寫的東西沒人看,那又有什么用呢?” “不——這不是真的,是嗎?”麗茲問。 “我所需要的是,”斯達克告訴龐波“是某種轉(zhuǎn)換,我的某種腺體似乎會喪失功能,我認為泰德知道怎么使那腺體發(fā)生作用。他應(yīng)該知道,因為他培養(yǎng)了我,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猜你可以說他創(chuàng)造了我的大部分器官?!?/br> “啊,不,我的朋友,”龐波想?!安皇沁@樣的,你也許不知道,但不是這樣的。你們倆一起創(chuàng)造了你,因為你一直存在著,而且非常固執(zhí)。泰德在出生前就想結(jié)果了你,但不很成功。最后,泰德又把你請進來了,他這么做時,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為他不知道你,布里查德從沒告訴過他。于是你產(chǎn)生了,對嗎?你是他死去兄弟的幽靈但你們倆的關(guān)系又不完全是這樣的。” 龐波一把抓住溫蒂,她站在火爐邊,差一點仰面摔進木箱里。 斯達克看看威廉和溫蒂,眼睛又落回到龐波身上:“泰德和我一直是雙胞胎,你知道。當(dāng)然,我是在第一對雙胞胎夭折后才形成的,可以稱之為某種超驗的平衡行為?!?/br> “我認為這太不可思議了?!饼嫴ㄕf。 斯達克笑起來:“實際上,我也這么認為,但它真的發(fā)生了。語言變成了rou體你可以這么說。至于它怎么發(fā)生的,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這兒。” “你錯了,”龐波想?!霸趺窗l(fā)生的,現(xiàn)在這是最重要的,至少對我們是這樣因為它可能是惟一能拯救我們的途徑?!?/br> “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我就創(chuàng)造出了我自己。”斯達克繼續(xù)說“我寫作上有困難,這其實并不奇怪,對嗎?創(chuàng)造一個人的自我這需要耗費很大的能量。你總不會認為這是很平常的事吧?” “天理難容。”麗茲說。 這就像當(dāng)頭一棒,斯達克猛地把頭轉(zhuǎn)向她,這次不是有點兒惱怒了?!拔蚁肽阕詈瞄]上你的臭嘴,白絲,”他輕聲說“你會給你的孩子帶來麻煩的。” 麗茲低頭看著爐子上的鍋。龐波認為她的臉變得蒼白。 “龐波,把他們帶過來好嗎?”麗茲平靜地說“飯做好了。” 她把溫蒂抱到腿上喂她,龐波抱起威廉。他一邊喂著胖胖的小家伙,一邊吃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喂飯技術(shù)恢復(fù)得這么快。把匙子往嘴里一塞,往上一翹,拿出來時輕快地從下巴至下唇一抹,盡量防止湯和口水流出來。威廉不停地伸手抓匙子,顯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成熟,可以自己吃了。龐波輕輕地攔住他,小家伙很快便靜下來認真吃飯了。 “我能利用你,”斯達克告訴他,靠著廚房柜子,懶懶地用手槍瞄準器擦著馬夾,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笆侵菥齑螂娫捊心愕竭@兒來檢查的,是嗎?” 龐波考慮是否要撒謊,最后決定說實話保險點兒,因為他相信這個人——如果他是人的話——有很強的測謊能力。 “不完全是這樣,”他說,把胡子馬丁打電話的事告訴他。 斯達克不等他說完就點點頭?!拔矣X得我看到那房子窗戶閃了一下,”他咯咯一笑,好像有恢復(fù)了好心情?!昂芎茫l(xiāng)下人總是好管閑事,是嗎,警長?他們沒什么可干的,不管閑事才怪呢!那么你掛上電話后又干了什么呢?” 龐波也告訴了他,他現(xiàn)在不撒謊是因為他相信斯達克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一個人到這兒就說明了一切。龐波認為,斯達克真正想知道的是他是否愚蠢到撒謊的程度。 他說完后,斯達克說:“很好,這增加了你活命的機會?,F(xiàn)在聽著,我要告訴你喂完孩子后干什么?!?/br> 七 “你真的知道該說什么嗎?”斯達克又問道。他們站在前庭的電話機邊,這是屋里惟一能用的電話。 “知道?!?/br> “你不會企圖向調(diào)度員暗示什么吧?” “不會?!?/br> “很好,”斯達克說“如果忘掉自己是個成人而玩兒童的游戲,那是很可怕的,有人會因此受到傷害的?!?/br> “我希望你暫時停止威脅?!?/br> 斯達克咧嘴笑得更厲害了,顯得非常邪惡。他抱著威廉,這樣能確保麗茲不亂來,現(xiàn)在他在孩子的掖下?lián)蠐习W。“我并不擅長威脅,”他說“一個人違背他的本性可不妙,龐波警長?!?/br> 電話放在一扇大窗戶旁的桌上。龐波拿起電話時,看看車道外斜坡上的樹林是否有麻雀。一只也看不到,至少現(xiàn)在還看不到。 “你在找什么,老伙計?” “嗯?”他瞥了斯達克一眼,斯達克的眼睛正從腐爛的眼窩里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聽著,”斯達克指指車道和托羅納多車“你不是隨隨便便向外張望的,你的表情說明你在找什么東西。我要知道你在找什么?!?/br> 龐波覺得毛骨悚然。 “泰德,”他鎮(zhèn)靜地說“我是在找泰德,像你一樣。他應(yīng)該很快到這兒了?!?/br> “你最好說實話,”斯達克說,他把威廉舉得高了一點兒,開始用槍管在威廉胖胖的肚子上慢慢地蹭來蹭去,胳肢他。威廉咯咯笑著,輕輕拍著斯達克腐爛的面頰,好像說別弄了,別逗我了但別完全停下來,因為這很有意思。 “我明白?!饼嫴ㄕf,干咽了一口唾沫。 斯達克又把槍管移到威廉的下巴,戳戳下垂的皮rou。孩子笑起來。 如果麗茲進來看這情形,她會氣瘋的,龐波鎮(zhèn)靜地想。 “你真的說實話了,龐波警長?沒有事瞞著我嗎?” “沒有,”龐波說。只隱瞞了有關(guān)威廉家樹林中麻雀的事?!拔覜]有隱瞞什么。” “好吧。我相信你,至少暫時相信你?,F(xiàn)在繼續(xù)干你的事?!?/br> 龐波撥了羅克堡警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斯達克湊過來傾聽,身上刺鼻的氣味使龐波想吐。 電話一響,舍拉就接了。 “喂,舍拉——我是龐波,我在羅克堡湖。我想用無線電跟你聯(lián)系,但你知道信號很弱?!?/br> “根本不存在信號?!彼χf。 斯達克笑了。 八 斯達克和龐波一轉(zhuǎn)過拐角,麗茲就打開廚房柜子下的抽屜,拿出最大的一把切rou刀。她朝拐角望了一眼,知道斯達克隨時會探過頭來看看她。但到目前她一切如常,她可以聽到他們在談話,斯達克在問龐波向窗外看什么。 我必須這么做,她想,我必須一個人干。他緊緊盯著龐波,而即使我能同泰德說什么,也只能使事情更糟因為他能了解泰德的心思。 她一只手夾住溫蒂,悄悄脫下鞋,光著腳迅速走進客廳。那兒有張沙發(fā),從那里可以看到湖面。她把刀塞進沙發(fā)墊下面但沒塞得太里面。如果她坐下,就可以夠到。 如果她和狡猾的喬治斯達克坐在一起,她也能夠著他。 我也許能讓他坐到這兒,她想,又匆匆跑回廚房。對,也許我能,他很迷戀我,這很可怕但卻可以利用一下。 她走回廚房,以為會看到斯達克站在那里,沖她咧著嘴怪笑,但廚房沒有人,可以聽到龐波還在前庭打電話。她想象得出斯達克站在一邊,全神貫注地聽著。那很好,她想:如果運氣好的話,泰德到這兒時喬治斯達克會已經(jīng)死了。 她不想讓他們見面。她不很明白為什么竭力阻止他們見面,但她至少明白一點,她害怕他們的合作真的成功,更害怕這成功的后果。 最后,只有一個人才能擁有泰德波蒙特和喬治斯達克的雙重本性,只有一個人才能從這種分裂中幸運下來。如果泰德能提供斯達克所需要的動力,如果斯達克能夠獨立寫作,那么他的傷口和膿瘡會開始愈合嗎? 麗茲認為會的,她甚至認為斯達克會變成她丈夫的模樣。 那么以后,要過多久泰德臉上會長出第一個膿瘡呢? 她認為不會很久,認為斯達克會很高興泰德腐爛消失的。 麗茲悄悄穿上鞋,開始收拾雙胞胎剩下的飯。你這狗雜種,她一邊想,一邊擦臺子,往洗碗池注入熱水。你是筆名,你是非法的,不是我的丈夫。她把鍋放進池中,去客廳看看溫蒂。溫蒂正在客廳地板上爬來爬去,可能在尋找她哥哥。玻璃門外,黃昏的太陽在羅克堡湖面投下一束金光。 她看看沙發(fā),下面藏著一把又長又鋒利的刀,伸手可及。 “我能做到,如果上帝允許的話,我能干掉他?!?/br> 九 龐波覺得斯達克的臭味太難聞了,他隨時都可能吐出來,但他強忍著,不讓這一點在語氣中顯露出來?!爸Z里斯里杰威克還沒回來,舍拉?” 在他身邊,斯達克開始用槍管胳肢威廉。 “還沒有,龐波。很抱歉?!?/br> “如果他回來,叫他值班。在此之前,讓克拉特值。” “他的班——” “對,他值過班了,我知道。會給他加班費的,基頓會為此責(zé)備我,但有什么辦法呢?破電臺和一輛老熄火的破巡邏車把我困在這兒了。我實在波蒙特家打的電話。州警察局叫我來查一下,但什么也沒查到。” “太糟了,你要我告訴州警察局嗎?” 龐波看著斯達克,后者似乎正集中注意力逗興高采烈的威廉。斯達克漫不經(jīng)心地沖龐波點點頭。 “好吧,替我給牛津警察局打個電話。我先去吃點兒炸雞,然后再回來檢查一遍。當(dāng)然,那是說我的車子能夠發(fā)動起來的話。如果發(fā)動不起來,我就得去看看波蒙特家食品儲藏室有什么好吃的。你能為我做個記錄嗎,舍拉?” 他感到而不是看到身邊的斯達克有點緊張,槍管不動了,槍口指著威廉的肚臍。龐波感到冷汗順著肋間流下。 “當(dāng)然可以,龐波?!?/br> “這是個很有創(chuàng)造力的家伙,我想他不會把鑰匙藏在門口的墊子下面的?!?/br> 舍拉笑了:“我明白了?!?/br> 在他身邊,槍管又開始移動,威廉又開始笑了。龐波放松了一點兒。 “我應(yīng)該找亨利白頓匯報嗎,龐波?” “嗯。如果亨利不在,找丹尼伊蒙斯也行。” “好吧。” “謝謝,舍拉。又多了一點費用。多保重?!?/br> “你也一樣,龐波?!?/br> 他輕輕掛上電話,轉(zhuǎn)向斯達克:“好了嗎?” “很好,”斯達克說“我特別喜歡門口墊下放鑰匙那句話,他意味深長?!?/br> “你真多心?!饼嫴ㄕf。在目前情況說這話不太明智,但他太生氣了,脫口而出,自己都覺得吃驚。 “沒有人喜歡我,是嗎,龐波警長?” “是的?!饼嫴ㄕf。 “很好,我很喜歡自己,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我是個真正的新時代的人。重要的是現(xiàn)在這里一切正常?!彼话炎プ‰娫捑€,從電話座上扯下來。 “我想是的?!饼嫴ㄕf,但并不相信這話。斯達克認為警察都是一群廢物。牛津的丹伊蒙斯可能什么也沒意識到,但亨利白頓呢?他會相信龐波在單獨尋找殺豪默加馬齊的兇手前去買炸雞這種說法嗎?不太可能,亨利可能意識到出事了。 龐波看著斯達克用槍管逗孩子,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讓這事發(fā)生。 “現(xiàn)在干什么?”他問斯達克。 斯達克深吸一口氣,高興地望著窗外灑滿陽光的樹林:“讓白絲給我們做點兒吃的,我餓了。鄉(xiāng)間生活真不錯,是嗎,龐波警長?他媽的!” “好吧。”龐波說,開始向廚房走去,斯達克一把抓住他。 “汽車熄火的話有什么特別含義嗎?”他說。 “沒有,”龐波說“那又是一句你怎么叫它的?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今年我們的不少車都有毛病?!?/br> “但愿那是真話?!彼惯_克死盯著龐波說,粘粘的膿液從眼角沿著脫落的鼻子兩側(cè)流下來,像鱷魚的眼淚?!叭绻驗槟愕木壒识坏貌粋σ粋€孩子,你要為此感到羞愧。如果泰德發(fā)現(xiàn)由于你不老實而蹦了他的一個孩子,他可不會饒了你?!彼种煨Γ褬尮苌斓酵母熘C里,威廉邊笑邊掙扎?!八裰恍∝堃粯涌蓯?,是嗎?” 龐波覺得好像喉嚨里有一團刺:“你這么干讓我非常緊張,伙計。” “那就緊張吧,”斯達克微笑著對他說“我就是那種讓人緊張的人。吃飯吧,龐波警長。我相信這小家伙想他meimei了?!?/br> 麗茲用微波爐給斯達克熱了一碗湯。她先給了他一份冷飯,但他搖搖頭,微微一笑,然后把手伸進嘴里拔一顆牙,牙齒很容易地從腐爛的牙齦上拔了出來。 他把它扔進廢紙簍時,她把頭扭到一邊,緊抿著嘴唇,滿臉厭惡。 “別擔(dān)心,”他平靜地說“它們很快就會好的。很快一切會好的。爸爸很快就會到了。” 十分鐘后,泰德開著羅立的車到了,這時斯達克還在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