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貪吃不假，但極少吃別人的東西。賣豆腐的女人就跟村里人說過，誰說喜兒不懂禮數(shù)，來她家換豆腐給她盛一勺豆腐腦叫她墊墊肚子，人家看都不看。養(yǎng)豬的這家女人就覺著又傻又精的喜兒一定另有打算。她叫女兒和婆婆幫忙，很快搬著桌子出來。桌上有半碗醬，剁rou的菜板子和粗瓷盤子。女人撈一塊豬肝，切成片碼入碟中，送到喜兒面前。

    喜兒捏一塊沾點(diǎn)醬，雖然沒法跟她家常喝刷鍋水的豬肝比，但味道也不錯。喜兒又捏一塊沾點(diǎn)醬遞到二郎嘴邊。沈二郎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伸手接過去。

    “別沾你一手。”喜兒示意他張嘴。

    沈二郎張開嘴臉和耳朵跟著慢慢變紅，喜兒見狀終于意識到二郎為何伸手，她頓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鐘子孟等人見狀覺著好笑，成親兩年了還害羞。沈伊人擔(dān)心喜兒惱羞成怒，推一把趿拉著鞋出來的兒子。有為個小機(jī)靈鬼大聲指責(zé)：“舅母偏心！”

    “我什么時候偏心了？”喜兒下意識反駁。

    有為指著自己的嘴巴：“我的呢？”

    喜兒捏一塊：“洗臉了嗎？”

    “吃好再洗?！庇袨閺堊旖舆^去。

    喜兒注意到賣豬的村民的孩子一會看她一會看盤子里的豬肝，喜兒就把盤子遞過去：“嘗嘗你家的肝?！?/br>
    周掌柜隱隱明白喜兒并非貪吃，而是向他證明清河村的豬下水也是一道美味。雖然周掌柜仍然懷疑賣豬的清河村村民珍惜豬下水只因沒吃過山珍海味，可萬一真的不腥不臭呢。

    周掌柜走過去：“我嘗嘗。”

    養(yǎng)豬的村民很是緊張，下意識看喜兒。喜兒點(diǎn)頭。賣豬的村民的小女兒舉起粗糙的盤子。周掌柜捏一塊沾點(diǎn)醬，豬肝味濃香，可能泡出血水又仔細(xì)清洗的緣故，沒有苦澀味。豬肝厚實(shí)但不噎人，若非親眼所見，說是羊肝他也信。豬肝還沒有羊rou的腥膻味。

    周掌柜不動聲色地咽口口水，指著冒著白煙的陶罐：“豬肺也該好了吧？”

    喜兒瞪一眼賣豬的村民，等什么呢。

    村民能有今日多虧了喜兒，自然不好裝瞎。他一臉幽怨地?fù)瞥鲐i肺，叫妻子切幾片，依然碼入盤中。喜兒提醒周掌柜：“豬肺適合煮湯。排骨湯里頭放幾片豬肺比涼拌好吃?！辈淮苷乒耖_口，就建議他剁兩根排骨試試。

    周掌柜嗤笑一聲：“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不試！昨天商議好的，除了豬頭豬腳豬下水，其他的都是我的?！?/br>
    “我可以買。”喜兒道。

    周掌柜搖頭拒絕：“不賣！”

    喜兒有點(diǎn)失望，好些天沒吃過豬rou了：“那叫他們幫你切開放筐里稱稱算算多少錢吧。”

    周掌柜：“豬大腸撈出來我嘗嘗再說?！?/br>
    賣豬的村民拉長臉一動不動，沒完了是吧。

    周掌柜很是無語，蠢貨！

    喜兒看向賣豬的女人。女人一把推開吝嗇鬼相公，撈一節(jié)豬大腸，切成段問喜兒怎么吃。喜兒叫她從鍋里舀半碗湯，再把豬大腸放進(jìn)去，隨后又叫女人的兒子進(jìn)屋拿幾副碗筷。

    少年跑出來，女人分別給喜兒和二郎盛半碗湯，放幾片豬肝、豬肺以及豬大腸。喜兒喝兩口湯吃點(diǎn)豬肺和豬大腸就把碗給有為。

    “我的多，有為吃我的?！倍缮焓职严矁旱耐虢舆^去。

    沈伊人見狀無語又想笑，前年半死不活的時候也沒見你這么緊張：“周掌柜，咋樣？”

    燉豬下水的湯里頭放的東西太雜。也不怪賣豬的村民，他家沒什么調(diào)料，多是借的，自然是借到什么放什么。湯稱不上美味，卻足矣去掉豬下水的腥臭味。就算臭如豬大腸也只有淡淡的臭味，不惡心人，周掌柜反而覺著是臭中帶香。

    周掌柜吃完最后一片豬肺，問喜兒：“聊聊？”

    喜兒點(diǎn)頭：“我可以叫姐夫教你怎么收拾豬下水，怎么收拾豬腦。你學(xué)會了單單豬頭豬下水就能賣不少錢?！?/br>
    周掌柜提醒她，長安勛貴富商沒吃過豬下水。

    喜兒：“你可以說吃什么補(bǔ)什么啊。”

    周掌柜眼中一亮：“這倒是個法子。繼續(xù)！”

    “今天的rou多少錢一斤，回頭活豬也按這個價？”

    賣豬的村民猛地轉(zhuǎn)向妻子，我沒聽錯吧。

    其妻瞪他一眼，她就說嘛，喜兒不可能無緣無故要吃這個要吃那個。

    周掌柜搖頭：“不行！”

    “怎么不行？”喜兒反問，“二郎昨晚跟我說了，沒管你多要。你看看我們的肥豬rou，再想想你以前買的肥豬rou?！敝钢寤╮ou，“白水煮熟表面放涼切成片配上醬汁就能上桌。你以前買的rou能嗎？我們的肥豬rou熬出的油跟雪花一樣，干拌飯都好吃。你以前買的行嗎？”

    少年韓得明不禁壓低聲音跟母親說：“喜兒好會說啊?！?/br>
    韓母：“喜兒賺錢的時候精著呢?！?/br>
    韓得明閉嘴，豎起耳朵睜大眼等著周掌柜反駁。

    周掌柜打量一番雪白的肥rou，如梅花一般的瘦rou，沉吟片刻：“可以！”

    喜兒一點(diǎn)也不意外，雖然豬很尋常，但劁豬稀有——物以稀為貴。

    賣豬的村民難以置信：“可——可以？”

    周掌柜淡淡地瞥他一眼，請老翁把rou分開放筐里稱稱。隨從給了錢，周掌柜跟隨從又各自喝一碗豬雜湯，駕車揚(yáng)長而去。

    賣豬的村民試探地問喜兒：“是不是忘了什么？”

    喜兒不明所以：“什么？”

    “沒簽契約啊。”

    鐘子孟放下碗：“簽什么契？他到長安就叫人買小豬崽扇了，最少也得養(yǎng)半年。半年之內(nèi)只有咱們和前村有閹割過的豬，不找咱們買找誰買？”

    “半年后呢？”該村民下意識問。

    村正：“能多賺點(diǎn)就不錯了。還想咋樣？”

    村民想想也是：“我——我一時頭腦發(fā)熱，忘了。”

    村正沒給他好臉：“眼皮子淺！喜兒叫你切點(diǎn)豬下水跟挖你的心肝似的，還想賺大錢？”

    村民理虧小聲嘀咕：“喜兒也沒跟我說啊?！?/br>
    “你妻子咋知道的？”村正問。

    男子無言以對。

    喜兒轉(zhuǎn)向二郎：“回家！”

    沈二郎拉著她的手腕，以防她不自在，另一只手揪住小外甥的衣領(lǐng)，“走了?！?/br>
    沈伊人跟上去，賣豬的女人叫住她，用喜兒用的碗裝豬腦，說是給二郎的。沈伊人搖頭拒絕，女人塞她手里，“我又不會做，留著也沒人吃。”

    話說到這份上，沈伊人就替弟弟謝謝她。

    女人反而不好意思：“不是啥好東西。喜兒說吃什么補(bǔ)什么就是糊弄有錢人。真這么有用，咱們村的人還不得把野核桃當(dāng)飯吃。”

    村正不禁說：“聽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核桃仁跟豬腦一樣啊?？磥淼角锏蒙仙綋禳c(diǎn)核桃給孩子補(bǔ)身子?！?/br>
    沈伊人倍感詫異：“你真信？”

    “吃什么補(bǔ)什么不是喜兒說的。很早以前村里的老人就說過。那時候咱們只有十幾戶，全上去都不夠野豬啃的，誰敢往上山去?！贝逭吹饺齻€兒子也來了，提醒他們到秋別犯懶，得空就上山撿板栗和核桃，也省得孩子羨慕金寶和有為。

    鐘子孟叫妻子先把豬腦送回家。

    沈伊人把豬腦給喜兒，喜兒順手收拾干凈就上鍋蒸。蒸熟之后，喜兒把豬腦一分為二，有為一半，沈二郎一半。小薇故意道：“人心果然是偏的?！?/br>
    有為沒好氣地道：“舅母沒問你吃不吃？”

    二郎：“她故意逗你呢?！?/br>
    喜兒給有為掰一點(diǎn)饅頭：“別理她?！?/br>
    “不理！”有為接過饅頭。

    鐘子孟洗洗手進(jìn)來：“又怎么了？”

    “jiejie好煩?！庇袨榭兄z頭抱怨，“舅母問她吃不吃，她說惡心。舅母叫我和舅舅一人一半，她又說舅母偏心。還要不要人吃了？”

    沈伊人：“jiejie跟你玩呢。”

    “我不想和她玩?！庇袨猷街∽煜訔?，“這么大的人了，一點(diǎn)都不讓人省心。”

    小薇氣笑了：“沒完了？”

    鐘子孟坐下：“他天天小嘴叭叭叭的比我和你娘都會說，惹他干嘛？”

    “我怎么不說舅母？”有為反問。

    鐘子孟噎了一下：“我就不該多嘴?！?/br>
    沈二郎提醒外甥再不吃就涼了。小有為擔(dān)心涼了不好吃，決定吃完再吵。待他吃完，鐘金寶背著小書包來了。金寶的爹幫著殺豬洗豬下水，賣豬的那家女人想著金寶一會得上課，就叫金寶跟他爹在她家吃。金寶飯量小，其實(shí)就喝一碗豬雜湯。

    金寶見他大爺爺喝小米粥，好奇地問：“大爺爺不喜歡吃豬雜嗎？”

    沈伊人得了人家一副豬腦，鐘子孟不好意思再吃：“吃過一碗了。回來喝點(diǎn)小米粥暖和暖和。你吃了嗎？”

    鐘金寶摸摸肚子：“我喜歡吃豬肝和豬血，不喜歡吃豬大腸和豬肺。我吃一半剩下的給我爹了?！?/br>
    小薇順嘴問：“你娘呢？”

    “我娘還在喜兒奶園子里挖野菜?！?/br>
    沈伊人：“喂豬？”

    鐘金寶點(diǎn)著小腦袋：“娘說再養(yǎng)幾個月又能賣了?！?/br>
    鐘子孟：“回頭提醒你爹娘，以后一年養(yǎng)一兩頭，能賣就賣，不好賣留著過年殺了吃。”

    沈伊人不禁說：“你不能說？他一個小孩子懂什么。金寶，別理你大爺爺。有為，吃好了嗎？”

    有為吃了一點(diǎn)饅頭和半個豬腦，又喝一大勺小米粥，禁不住打個飽嗝：“好飽啊?！?/br>
    沈二郎把他的小書包找出來：“走了。”

    倆小孩挎著書包往外跑。

    沈二郎習(xí)慣性提醒：“慢點(diǎn)。到橋頭上等等鐵柱。”

    倆小孩到門口就看到鐵柱跟他爹鐵頭打南邊過來。沈二郎好奇什么風(fēng)把大舅哥吹來了，不禁疾走幾步。

    原來周掌柜拉著豬rou走的時候叫鄭家村村民看到了。周掌柜找村民買過山貨，所以很多人都認(rèn)識他。村民看到鐵頭送鐵柱去后村，就叫鐵頭找他妹夫問問，周掌柜什么時候改收豬了。

    沈二郎叫三小孩先去村學(xué)，他跟大舅哥解釋，周掌柜買的那頭豬干凈，rou質(zhì)鮮美腥味淡，從小到大只喝過井水刷鍋水，只吃過野菜野草以及自家種的蔬果。

    喜兒兄長好奇：“長安那么大還買不到一頭豬？”

    沈二郎點(diǎn)頭：“現(xiàn)在沒有。周掌柜此次回去定會叫人養(yǎng)豬。姐夫算過，最快也得四五個月。這期間他只能跟我們前后兩個村的買。”停頓一下，“價錢嗎，也是一頭豬一個價?！?/br>
    第68章 此桃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