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就這樣推掉了。

    不為什么，只為了他是天下的歐陽睿，他有他的堅持。

    不知不覺，九月快過完了，月底前還有兩支向陽的廣告和電臺訪談。

    而關(guān)于歐陽睿推掉張導(dǎo)的戲的事情，又被鬧上媒體沸沸揚揚了一番。網(wǎng)民的言論居然和方以薰那一天的話如出一轍：拒絕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處境？

    于是我在憤怒之下，用手機把那些放黑話的人全部封鎖了，還給粉絲團一個乾凈的版面。

    而這一天，歐陽睿為了陸競宸把他進公司上課的資格都取消的事，再度衝進執(zhí)行長辦公室。不到半年，執(zhí)行長室的門被歐陽睿吃了超級瑪莉無敵星星一樣的氣勢連踹兩次，如果門會說話，我覺得可能會聽到國罵。

    「老頭，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嗎？」這次他直接把雙拳往桌上一敲，「為什么我預(yù)約不了公司的演技課？」

    而我像個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待會要往哪去的路人站在一旁，臉上不敢有表情。這個情況，我說什么都不對。

    陸競宸從桌上的幾本合約里抬起頭來，打量了歐陽睿兩眼后，笑了起來，笑中帶著一點點的不屑。

    「你連張導(dǎo)的戲都推掉了，不就說明了你根本不想演戲嗎？」他摘下眼鏡，往椅背一靠?！覆幌胙輵虻哪?，還要預(yù)約演技課做什么？」

    現(xiàn)在連陸競宸也不愿再對著歐陽睿陪笑臉了，只因為在他眼里，歐陽睿早就失去了利用價值。現(xiàn)在他只等著他自行敗亡，然后把僅存的資源回收再利用。

    「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了吧？」歐陽睿咬著牙，話是從齒縫里迸出來的，「那部戲我沒辦法接演的原因?！?/br>
    陸競宸笑意更深。「你自然有你的原因，我當(dāng)然也有我的。」

    「……?！?/br>
    「你有想過你的演藝工作停擺了這幾個月，帶給公司多少損失嗎？」陸競宸伸手從書架里抓出兩本公文夾攤了開，里面是已經(jīng)中止的日系網(wǎng)游和酒商的合約，「掉了多少案子，我不想跟你細算。但你現(xiàn)在連主動上門的、那么好的劇本都推掉，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一個沒辦法幫公司賺錢藝人的自覺？」

    這話實在太傷自尊，連我站一旁聽了都覺得萬箭穿心，更何況是歐陽睿。只是我們都沒有反駁。更正確的說是，我們沒有立場反駁。

    我偷偷側(cè)臉瞄了瞄歐陽睿，他的表情像是被戳到未癒的傷處一般，而胸口的起伏暗示著他滿腔的怒氣?？膳瓪饩椭皇桥瓪猓瑳]有用武之地。

    「你別忘了，我把你簽進來的合約里面寫了些什么?！龟懜傚吩捴杏性?，卻打算就此打住似的，「出去吧，我還有會議?！?/br>
    一路上，歐陽睿把頭靠著椅背，緊閉著雙眼一句話也沒說。沒有放音樂的車里顯得特別靜默而沉重。轉(zhuǎn)頭看著他，很清楚的分辨他不是睏了、睡了，而是心里悶著不想說話。突然才意識到，為什么我每天都活得這樣心驚膽跳，就是因為身旁這傢伙老是喜怒無常，有話又不愿直說，老想一個眼神就讓人懂他。

    但我卻無法覺得討厭。

    「不要一直偷看。」安靜的車里，他突然說話?！肝疑砩峡毂荒憧闯鰞蓚€洞了?！?/br>
    奇怪，剛才他明明就是閉著眼睛的?。?/br>
    「……誰偷看你了？」脫口而出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回答根本標準偶像劇女主角，明明暗戀男主，卻為了面子死要狡辯。糟糕，我居然上鉤了。

    幸好他沒有打算戳破我辯解的謊言，只是繼續(xù)他的腦中一人小劇場。看著他的樣子，心口發(fā)悶，這感覺，不知道是不是捨不得。

    我把目光放回馬路，看著右前方的某個指標，突然靈光乍現(xiàn)，方向盤一扭就轉(zhuǎn)了進去。到點后我搖下車窗，眼前站著一位黑帽紅衣的女孩，很親切地對我笑。

    「你好，請問需要什么？」

    「我要兩支蛋捲冰淇淋。」

    想一想，好像很久沒看過歐陽睿笑了。曾經(jīng)，他連碎念我都會帶著嘲諷的笑容，也很久沒看見了。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想念那個時候。

    「歐陽睿?！刮野衍嚂和Ｔ诼愤?，然后和他偷間的坐在車里吃冰淇淋。

    「嗯？」

    「笑一個好不好？」

    他奇怪的看著我，好像我提出了什么很奇怪的要求，「……為什么要？」

    唉，這傢伙心情一不好就省話，對起話來真的很沒勁。

    「沒為什么，」用湯匙把杯子里的蛋捲冰淇淋攪爛，「只是覺得你好像很久沒笑了?！?/br>
    不知道是不是我又說錯了什么，他愣了好幾秒。

    「有值得笑的事，我自然會笑?！闺m然是這樣說著，目光卻柔和了不少，「不然，你先笑一個來給我看看??？」

    「才不要?！刮椰F(xiàn)在是要不到糖就發(fā)脾氣的任性小孩，「我干嘛要？」

    他把空紙杯往杯架上一放，右手支著頭看我?！敢驗槲蚁肟础！?/br>
    尼馬，我為什么心跳會失速？

    最近正過著和小寵物們同居的生活?；蛟S是前陣子為了配合向陽的行程，在宿舍住了一陣子后，因為方便和不用早起而嚐到了填頭，最近越發(fā)不愛回家了。

    洗了澡從浴室出來，坐在沙發(fā)上擦乾頭發(fā)?？粗麄兙o閉的房門，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睡了。我掀開桌上的筆電，居然已經(jīng)凌晨兩點多，可我卻沒有半點睡意。上了臉書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檢查粉絲團的留言和訊息。早上被我封鎖過一波后，一整天下來是安靜了不少。正確地說，是安靜的有點讓人起疑，不過也好，眼不見為凈。

    我刷新動態(tài)墻，隨意瀏覽著朋友的動態(tài)。突然，一篇轉(zhuǎn)分享的文章映入眼簾。

    那是轉(zhuǎn)貼自一個名為「花邊教主」粉絲團的貼文，該粉絲團專門收集針對演藝圈的匿名八卦和爆料并公開張貼。由于這樣型態(tài)的粉絲團很適合當(dāng)大家茶馀飯后的話題，讚數(shù)從開站以來急速攀升，匿名投稿的內(nèi)容也越來越多、越來越豐富。

    「#1396聽說歐陽睿最近有點落魄了……經(jīng)紀公司完全不承認那天推人的事。那天有人在現(xiàn)場嗎？可以還原一下狀況嗎？」那是一篇問卦的文章，下面的回覆已經(jīng)累積了幾百則。

    「有推就有推吧不敢承認?！?/br>
    「還說要法律途徑，到現(xiàn)在有誰被告了嗎？」

    「我那天在現(xiàn)場，可是維安很多我離蠻遠的，看不太清楚?！?/br>
    「我也在，歐陽睿是真的有伸手?！?/br>
    「伸手不一定是推吧?！?/br>
    「新聞畫面都那么清楚了還用問嗎？」

    「新聞不會借位喔？」

    「樓上某樓不要一直護航，臉不痛嗎？」

    「歐陽睿的網(wǎng)軍出沒！」

    「下去領(lǐng)五百?！?/br>
    「歐陽睿是誰？」

    幾百篇回覆里的風(fēng)向大致上是這樣，只要有人稍微幫著歐陽睿說話，就會被其他網(wǎng)友圍剿到不敢再出現(xiàn)。我嘆了口氣，在這個發(fā)言不用負責(zé)的網(wǎng)路世界，所有人像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一般的高談闊論，殊不知一層層過濾下去，那些發(fā)表過意見的全都不是當(dāng)事人，也不認識當(dāng)事人。而真正當(dāng)事人的意見？經(jīng)常被忽略。

    當(dāng)事人在哪里呢？

    我突然像被電擊一樣的呆住了。

    經(jīng)紀公司聲明不可信、網(wǎng)友力挺會被當(dāng)護航、唱歌表態(tài)還會被罵矯情，那……找當(dāng)事人出來澄清，總沒問題了吧？

    只是要從何找起？當(dāng)天根本就沒有多少交集，連名都沒幫她簽了，更別說還留下她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我被打敗一般的趴在桌上，正覺得自己好廢又在耍白癡的同時，腦海突然閃過那一天她在身前跌倒的畫面。雖然，事情真的已經(jīng)過了好久，可是因為她穿的是名校的校服，那時，我有刻意留意過她胸前的繡樣。

    再度打開粉絲團，把曾經(jīng)發(fā)過的每一則動態(tài)和下方的粉絲留言都翻遍。一種海底撈針的概念，我知道?？墒蔷退阒挥幸稽c點的可能性，我都想試試看。如果，這是我唯一可以幫歐陽睿做的事。

    翻完了動態(tài)，卻沒有找到我要的，不放棄又打開了粉絲團的私訊匣?；侍觳回摽嘈娜?，終于不枉費我找的肩頸痠痛，在訊息里發(fā)現(xiàn)了來自「白語」的留言。內(nèi)文只寫了一句「加油」。我看了看時間，正好是在推人事件爆發(fā)的隔天。

    「太好了，終于找到了。」忍不住歡呼出聲。

    「找到什么？」歐陽睿睡眼惺忪地從房里走出來，不解地看著我?！改悴凰X在那里干嘛？」

    我頓住伸到一半的懶腰，抬眼看了看時鐘，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