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導演的劇本寄到宿舍后，我們?nèi)齻€菜鳥就當是神作一樣的拜讀了一回。

    故事是標準的青春校園偶像劇，主旨除了青澀的學生愛情之外，更著筆在目前社會日益嚴重的校園霸凌議題上。事實上，故事有一點虐心，但就因為這樣，更是需要純熟的演技來支撐劇情。

    「欸，歐陽?！瓜蜿栮H上劇本抬頭，「這男一的角色……」

    「根本就在寫你啊?！刮也灰难a了一句之后，跑到向陽身后躲好。

    男主角高擎宇就是那個帶頭霸凌女主角的人。他家世顯赫，且一直受班上同學的愛戴，認為他是成績好人也親切的模范生。沒人相信他就是一切校園霸凌的源頭。

    「講屁話？」歐陽睿躺在沙發(fā)上翻著劇本，動也懶得動一下。「哪里像我了？」

    當然不會是成績好、模范生和受同學愛戴，而是……「霸凌別人的部分啊?！?/br>
    我還真是不怕死居然就說出來了，繼續(xù)縮在向陽身后，閃過橫飛而來的抱枕。

    開拍前的第一次對腳本會議就在今天下午。只是一向做事神秘的張千，本次劇本到目前為止都尚未見報，而其他角色由哪些演員飾演更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因為把這個劇本當作是重新開始的第一戰(zhàn)，我讓歐陽睿提早準備，在會議半小時前就到了現(xiàn)場。早到，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前面那個黏在導演身邊的女演員，不就是方以薰嗎？

    幾乎和我同一時間會意過來的歐陽睿，腳下頓住，臉色沉了下來。

    自從拍攝mv故意假戲真做一事之后，歐陽睿只要聽到或看到和她相關(guān)的，表情都不會多好看。雖然不是非常在意螢幕初吻，但他就是非常厭惡那種被人設計的感覺。

    我扯扯他的衣袖，喚他回神。到了這種場合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計較愛恨情仇，而是先找導演打招呼，一是作為后輩的禮貌，二是讓導演留下好印象，日后在片場比較不會被刁難。于是我半推著他，走到會議室前，向?qū)а菪辛藗€禮。

    「導演你好，我是歐陽睿，初次見面，請多關(guān)照?！顾穆曇綦m有點生硬，但仇人當前還可以有這樣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好了，我松了一口氣。

    導演點了點頭，回握他的手?！膏?，本人果然又高又帥，以薰說的沒錯。」

    這話就有點尷尬了，我僵著嘴角看向一旁挽著導演的方以薰，意思意思對她點了個頭，結(jié)果她姑奶奶這一次乾脆當作沒看到。

    「張導，我沒騙你吧？」方以薰貼著導演的手嬌嗔道，「他不只又高又帥，而且演技好又會唱歌呢?！?/br>
    導演也快步過中年了，或許對年輕偶像領(lǐng)域不甚了解，聽了方以薰的話，又反覆以讚賞的眼神打量著歐陽睿，彷彿很滿意。

    氣氛，詭異的讓人窒息。

    藉口想在開會前先喝個水，我被歐陽睿拖著離開了會議室。

    站在茶水間里，他不發(fā)一語，這不是個好兆頭。我從販賣機里按了杯摩卡，遞給他。他不愛喝苦的，咖啡里只有摩卡甜甜的還算對的上他的胃口。

    「剛剛過來的路上，你有聽到嗎？」我手里捧著熱拿鐵，聲音小如蚊蚋。

    他不說話，只點了點頭，眼神冷如冰霜。

    離開會議室穿過走廊的途中，聽見工作人員互咬耳朵，說著方以薰是如何力求張千導演將男主的角色給歐陽睿的，導演雖本已屬意其他演員，礙于她是他世交的女兒，又是本劇的女主，看過歐陽睿的資歷也還算過得去，就答應了。

    只是，方以薰為何會這樣力薦歐陽睿，簡直司馬昭之心。誰不知道現(xiàn)在的歐陽睿剛陷入演藝事業(yè)低潮，而最近也幾乎沒有案子上門，正是需要工作的時候，若他真的受了她的恩惠接下這個劇本，這份人情簡直不知道要欠下多少，更不用提若男主角是歐陽睿，就又有牽手、擁抱、接吻的對手戲可以讓她胡作非為了。

    「別人施捨的，我歐陽睿半分都不會拿。」他邊說邊揉爛了手里的咖啡紙杯，順手扔進垃圾桶，風一般的步出茶水間。

    言下之意，這部戲他不會接。

    我緊跟他身后在會議室坐下。因為只是對主要腳本和臺詞，來的人不多，就只有導演、助理，以及男女主配角的演員和經(jīng)紀人。

    「非常感謝大家決定參與我的新作?！箤а輷嶂终酒饋恚附裉爝@個場合是希望大家可以先簡單的過個劇本，順便提點自己的意見。」

    此時，歐陽睿突然高舉著右手。表情，一臉挑釁樣。

    「我，退出這部戲。」就在所有人都還沒進入狀況時，他發(fā)表了這樣的宣言。

    「你……什么意思？」張千的表情好像有人給他了很大的難堪似的。

    「導演，這個角色你本來是要給別人的吧？」

    「是、是這樣沒錯，但是……」

    「那就還給那個人吧，」歐陽睿皮笑rou不笑的把雙手撐在腦后，「我這人不喜歡偷拐搶騙，我只拿本就屬于我的東西?！?/br>
    話已至此，這個劇本想必是一定接不成了。張導詫異的轉(zhuǎn)頭看向方以薰，用眼神詢問她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狀況。

    方以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然是認為發(fā)生這樣的事，面子掛不太住。但她仍硬是扯了一個笑容，雖然開口講起話來有些咬牙切齒，「歐陽睿，不要鬧了，你知道這個角色我?guī)湍闱罅硕嗑脝幔俊?/br>
    「我該說謝謝嗎？」他笑著回敬她。

    這下連表面僅存的一點點假和平也維持不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方以薰的笑容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探問，「有戲接你就應該感恩戴德……你現(xiàn)在這是什么態(tài)度？」

    「我是乞丐？一定要受你施捨？」歐陽睿沉下臉?！干洗蔚氖虑?，帳還沒算?！?/br>
    會議室里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只導演，兩個男女配和經(jīng)紀人都傻在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我理了理思緒，眼看歐陽睿和方以薰兩個人之間火藥味越來越重，伸手拉住歐陽睿的外套下擺，示意他安靜。

    「……呃，不好意思，」趁著話語間的空檔我趕忙陪著笑臉打了個剎，「其實事情是這樣的，睿他……」

    本來我正想循個由頭合情合理的把案子給拒絕掉，誰知道話都還沒說完，氣頭上的方以薰伸手抓住桌上的水杯，往我頭上一潑———

    「你算老幾？我有說你可以插嘴？」這下連方以薰的經(jīng)紀人都傻了，壓根沒想到自己藝人會失控的他，呆了兩秒忙起身把她拉住。

    歐陽睿倏地站了起來，不顧滑輪椅被他的力道撞了出去，往墻上碰的一聲。他伸手抓過桌上的面紙，連續(xù)抽了十幾抽后，眾目睽睽之下，對著我還在滴水的瀏海和臉頰擦了起來。

    我還沒從被潑滿臉水的震驚里回復過來，一度腦袋空白的想不起自己究竟在這里干什么。直到歐陽睿溫度低于零下的聲音把我喚回神。

    「從今以后，有你方以薰的任何作品，就沒有我歐陽睿?！顾麗汉莺莸闹币曋敛槐苤M，認真的語氣把她嚇得臉色一白。「還有，我希望你記住一件事……」

    「我的經(jīng)紀人，只有我可以欺負?！?/br>
    他撈起我的手腕，落下最后一句話后，領(lǐng)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