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破案冠絕京華 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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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來處,所有人都往朝暮閣中看,秦纓一愣,也忙走去門口,目之所及,身著銀獬豸紋玄色武袍的帶刀侍衛(wèi)們正次第出門。 作壁上觀半個時辰的龍翊衛(wèi),終于動了。 獬豸是上古神獸,傳聞能辨善惡忠jian,若是jian惡之人,便要將其分吞入腹,大周立朝之初建龍翊衛(wèi),只是讓他們監(jiān)察百官,但代代更迭,如今他們更管與王侯百官有關的緝捕、刑獄之事,整個大周十二衛(wèi),再難挑出比他們更橫行無忌的。 秦纓聽著聲音,只覺陌生非常,但朝暮閣外,正要走人的趙望舒卻猛地頓足,他轉過身來,輕嗤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謝欽使?!?/br> 待翊衛(wèi)盡出,分列兩側,朝暮閣中才走出個挺拔煊赫的身影。 此人著金線獬豸紋的玄色箭袖翻領官袍,于檻外站定,居高臨下的盯著趙望舒幾人,他面如冠玉,又生一雙尾端上挑的丹鳳眼,乍看上去風流多情,儀采無雙,但往深了瞧,便見他眼輪郁黑,寒云密布,周身上下,無數陰戾之氣正張牙舞爪。 旁人面生畏忌,趙望舒眼底卻閃過一絲不屑,“謝星闌,你查你的案子,我meimei清白無辜,自然走得——” 遠處的秦纓聽見這名字,驟然瞪大了眼瞳,謝星闌!那個心狠手辣的大jian臣?! 她分明記得,今夜帶領龍翊衛(wèi)至伯府的是個無名配角,龍翊衛(wèi)也并未接手此案,只因謝星闌絕不會管這種無關權力之爭的案子。 難道她記錯了劇情…… 看著這爭鋒相對的場面,秦纓帶著疑惑,仔細回憶謝星闌此人,接著她暗覺不妙,如今是原文開篇不久,謝星闌還只是個陰郁且城府極深的龍翊衛(wèi)欽察使,他為了更高的權位謹慎蟄伏,絕不會輕易為自己樹敵,今夜,他只會點到即止。 趙雨眠是留不住的。 此念落定,趙望舒果然帶著趙雨眠轉身便走,可接著,秦纓眉頭一揚,她看見分列的龍翊衛(wèi)傾巢而動,將趙家兄妹團團圍了?。?/br> 趙望舒未想到謝星闌要將事做絕,他轉身威脅道:“謝星闌,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嗎?便是你們段將軍和鄭將軍,也不敢如此待我!” 他篤定龍翊衛(wèi)不敢動真格,然而謝星闌輕抬下頜,翊衛(wèi)們“嘩”地抽刃,一片雪亮的寒光中,他眼露譏誚:“巧了,他們不敢做的事,我常常做?!?/br> 第3章 死期 秦纓目瞪口呆。 謝星闌出自江州謝氏,幼年失去父母,后被京城的同宗伯父收為養(yǎng)子,他伯父是前任金吾衛(wèi)上將軍謝正則,雖是貞元帝親信,卻因構陷過許多忠臣良將,朝野名聲極惡,而謝星闌入將軍府不足兩年,他便暴病而亡。 這一下謝星闌可遭了殃,將軍府嫌他克死了養(yǎng)父,差點將他趕出家門,而他作為謝正則獨子,被謝正則從前的仇敵百般折磨,待他坎坷地長到十五歲,靠著謝氏蒙蔭進金吾衛(wèi)時,已是吃盡苦頭,見足善惡,從那天起,他為了權力不擇手段。 起初,他面上勤懇無害,忍辱負重,只在暗地里施加手段,他耐著性子蟄伏,待后來大權在握,才心狠手辣一一清算,劇情中后期,他是文中與男主抗衡的最大反派,但最終,他因立儲之爭時站錯隊下場凄慘。 原文對謝星闌年少凄慘著墨不多,到后來報復作惡時,作者卻道明了前因后果,因此,謝星闌并未給人十惡不赦之感,到他死的那一幕,作者更將他的死寫得慘烈悲壯,令無數讀者扼腕唏噓,便是秦纓都對他心生憐憫。 但此時,謝星闌剛二十一歲,一年之前才升任龍翊衛(wèi)欽察使,尚是忍辱負重之時,秦纓不明白,他怎么敢在此時便如此狂悖大膽,他養(yǎng)父給他遺留的仇人還不夠多嗎?多一個敵人便多一份阻礙,他不想往上爬嗎? 龍翊衛(wèi)拔刀相向,那便是謝星闌鐵了心留人。 這簡直是沒把威遠伯府放在眼里,趙望舒怒道:“謝星闌,你憑什么?!” 謝星闌不馴道:“就憑龍翊衛(wèi)查案,皇權特許。” 趙望舒憋紅了臉,卷入命案本就麻煩,若再因此事與龍翊衛(wèi)起爭端,傳出去不好聽不說,傳到圣上耳邊,還不知要被這jian惡之徒蓋上什么帽子。 趙雨眠也有些怕,“哥哥,不然我們多留一會兒,就當是為了婉兒?!?/br> 崔晉眼看要打起來,也上前勸道:“謝欽使息怒,賢侄也莫要氣惱,眼下已經十分混亂了,何至于如此——” “我看在世伯的面子上。”趙望舒找到臺階下。 謝星闌淡哂,目光掃過趙望舒,又涼涼地掠過正安撫趙氏兄妹的崔慕之,“此案龍翊衛(wèi)與京畿衙門同審?!?/br> 撂下這話,他徑直朝秦纓走來。 秦纓見過許多兇徒,早練就一身不遜男子的膽氣,在她的記憶里,唯獨某次與一個反社會人格的爆炸殺人犯照面時,對方那陰鷙冷血,想要毀了全世界的眼神,令她心驚膽戰(zhàn)。 此刻與謝星闌目光相撞,夏末初秋的夜,她心底詭異地一寒,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陰沉莫測,間或還可窺見一絲難掩的戾氣。 這樣的謝星闌,分明像極了原文中即將功敗垂成的他,那種明知大勢已去,卻無能為力的絕望與暴戾,秦纓忐忑的想,難道因為她的到來,故事已經發(fā)生了某種變化? “縣主有何發(fā)現(xiàn)?” 走到階下,謝星闌靜靜地看著她,他語氣無波無瀾,威壓卻十足,秦纓忙提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她一邊揣度他接管此案的目的,一邊道:“發(fā)現(xiàn)了一處外傷,還有些異常,不像溺死——” 此一言出,崔晉和其他人連忙圍了過來。 林氏也忍不住道:“縣主如何知曉?” 秦纓回身,再度蹲在崔婉尸體一側,“如果是溺死,因呼吸嗆水,人死后,口鼻處會有蕈狀泡沫,并且——” 謝星闌冷聲問:“何為蕈狀泡沫?” 秦纓轉眸看他,四目相對,秦纓腦海里莫名浮現(xiàn)出他在原著中慘死的模樣,她語聲下意識緩和了些,問他:“謝欽使見過螃蟹嗎?” 謝星闌被問得眼皮一跳,但秦纓已自顧自道:“便如同螃蟹吐出的泡沫一般,除此之外,死者掌心和指甲內太過干凈,映月湖湖底多有污泥,若她是溺死,指甲里多少會有泥漬,而外傷——” 秦纓去觸摸崔婉后腦,“后腦枕骨處有一凹陷傷,她必定是先受到襲擊,而后被拋尸入水,入水之時,已經斷了氣。” 林氏聽見這些,心底更似刀絞一般,捂著嘴巴嗚咽出聲。 秦纓不忍地道:“她衣裙鞋襪泡過水之后,淺表的污痕都已淡去,唯獨那些顏色極深的留下了,她裙后到鞋跟磨損痕跡重,必定是被兇手拖行過,案發(fā)現(xiàn)場當有拖痕與血痕,兇手殺人之后,多半來不及清理?!?/br> 秦纓面色微肅,“從后腦傷處的情況來看,襲擊她的兇器多半是鈍器,比如圓潤的卵石?!?/br> 眾人匪夷所思地看著她,謝星闌眼底也閃過一絲探究,他招手叫來身后翊衛(wèi),又去看捕頭趙鐮,“去映月湖湖邊搜,主要搜尋水流上游,也就是映月湖東側?!?/br> 他來了半晌,雖未發(fā)一言,可朝暮閣中對話他都聽著,吩咐完,他轉身看向后面男男女女十多人,“雖然適才已經問過證供,但你們眾人聚在一處七嘴八舌,所言皆不做數,接下來,你們需得分開供述,問什么答什么,翊衛(wèi)會記錄。” 崔慕之對其他人道:“我去安排筆墨?!?/br> “慢著。”謝星闌出聲攔阻,“這些雜事交給府中人去做,崔世子眼下也是嫌疑者之一,未得準許,最好不要離開伯府后花園,否則可就說不清了?!?/br> 崔慕之眉頭皺緊,立刻回身盯住謝星闌,謝星闌站在階下,亦冷冷地看著他,四目相對,夜風中頗有劍拔弩張之勢。 長清侯府的權勢遠在威遠伯府之上,可謝星闌今日擺明了絕不給他們任何人面子,秦纓在旁看的心驚,不明白是什么讓謝星闌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崔晉見事態(tài)不好,忙道:“謝欽使,慕之是婉兒的哥哥,不可能是他……” 謝星闌不為所動,眼風更為銳利,“伯爺莫要言之過早,我見過許多案子,都是最為相熟之人作案?!?/br> 崔晉還要再說,崔慕之卻制止了他,他冷笑道:“龍翊衛(wèi)破案如神,我們自當按他們的來,只希望謝欽使莫教人失望,早日找出謀害婉兒的真兇。” 謝星闌牽唇,“只要伯爺和夫人配合?!?/br> 今日留下的女客,除了秦纓和陸柔嘉,還有威遠伯府之女趙雨眠,吏部尚書府的小姐簡芳菲,另外兩位,一個是鴻臚寺卿家的二小姐傅靈,一個是城防營吳都統(tǒng)家的長女吳舒月。 留下的五位公子之中,除了崔慕之,還有一人也與崔家有親,乃是伯夫人林氏的表侄,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林潛,另外三人,有國子監(jiān)祭酒府上的長孫薛銘,平昌侯家的小公子裴朔,還有盧國公府上的二公子盧瓚,各個都是達官顯貴。 謝星闌揚了揚手,自有翊衛(wèi)大開朝暮閣正堂和東廂,又按順序請了眾人去問供,秦纓、陸柔嘉,還有傅靈三人排在最后,一時都留在了西廂之外。 這時,謝星闌問崔晉和林氏,“敢問伯爺和夫人,今日來的男子之中,可有誰從前與崔姑娘交好過,又或者,有過情愫的?” 此一言出,崔晉還未有反應,林氏先大怒,“謝星闌,我女兒慘死,你還想壞她清譽?她早就與淮南郡王府世子定下親事,怎會與別的男子有染?” 林氏的眼神惡狠狠地,因當著秦纓三人的面,越發(fā)惱恨謝星闌,仿佛他是故意給他們難堪。 謝星闌倒不惱:“世間命案,不過是為那么幾宗,財殺、仇殺、情殺,又或是械斗和意外,械斗和意外首當排除,而今夜游園者皆非富即貴,又與崔姑娘私交甚多,財殺不像,那么,便只有情殺和仇殺最有可能了,伯爺適才又說,崔姑娘性情極好,從不與人結仇?!?/br> 秦纓在旁聽得挑眉,謝星闌不愧是在金吾衛(wèi)歷練多年,至少比趙鐮專業(yè)多了,而他是何目的似乎也變得不那么要緊,能破案的龍翊衛(wèi),便是好龍翊衛(wèi)。 “絕無這般可能!”林氏輕喝一句,又去看崔婉慘白的面容,“我女兒是最守禮教的,怎么會私下與別的男子生出情誼?或、或許是仇殺呢?婉兒雖不與人結仇,卻也有可能是旁人暗地里嫉恨她……” 崔晉也道:“是啊,婉兒不可能的,她與淮南郡王世子定親多年,哪會有這些糟污事?” “與淮南郡王府的親事是何時定的?崔婉自己喜歡這門親事嗎?” “五年之前定得。”想到這樁婚事,崔晉仍然止不住地唏噓,“我與淮南君王是舊交,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婉兒自己也是樂意的?!?/br> 謝星闌看向林氏,“既然五年前定下,為何今歲才成婚?大周女子十九歲成婚雖不算太晚,但親事說定的,多在十八之前便出閣了。” 林氏握著崔婉的手仍在落淚,似乎打算一直這樣守著她,崔晉見她不語,便嘆然道:“因婉兒生過病,是在親事說定沒多久就病了,后來她母親帶著她去三清山燒香,去了半年才回來,是三清山的道長算出來的,說她十九歲之前不能成婚。” 謝星闌問:“是何???” “是哮喘之癥,早兩年有些嚴重,她母親便想多留她兩年,郡王府也很是通情達理,正好郡王世子要考功名,便也不急,因此將婚期定到了今年,可誰能想到……” 秦纓在旁聽得有些意外,她記得白日宴上,崔婉曾食過辛辣,且這幾年雅集上碰見,也未見她發(fā)病,正想著,謝星闌問出了她想問的:“她如今病況如何了?” 崔晉道:“我們找了神醫(yī)給她調理,如今已大好了。” 謝星闌未曾做聲,秦纓心底卻有些懷疑,哮喘病在現(xiàn)代尚且不好根治,更何況是古代?而原身的記憶里,這些年與崔婉打照面的次數少說也近百,卻從未見她發(fā)過喘疾。 謝星闌又吩咐道:“將崔姑娘的侍婢叫來?!?/br> 崔婉身邊有兩個親信侍女,一個叫碧云,一個叫紫娟,二人到廂房前時,看見崔婉的尸首便嗚咽著抹起眼淚。 謝星闌問:“你們跟了崔婉多久?” “四年了?!?/br> “四年?!?/br>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謝星闌心底滑過一絲異樣,又去問崔晉:“可有自小跟著崔姑娘長大的家生子侍婢?” 崔晉搖頭,“四年前,婉兒重病,便是因為當時兩個一起長大的未曾好好伺候,她母親一氣之下將人全發(fā)賣了,這兩個是后來采買的,這幾年一直跟著婉兒?!?/br> 謝星闌打量著二人,“近日你們小姐可有何煩惱?又或是與誰生過齟齬?” 碧云和紫娟對視一眼,皆是搖頭,紫娟哽咽道:“我們小姐平日里是待人極好的,并未與誰鬧過不快,這兩月來小姐都在待嫁,也未有何煩惱?!?/br> 謝星闌不再多問,這時,一個翊衛(wèi)來請秦纓三人錄口供,秦纓也未耽誤,忙與陸柔嘉和傅靈一起進了朝暮閣的東廂。 所有的問題都如秦纓所料,她對答如流,口供很快便錄好,待出了東廂,便見翊衛(wèi)將所有人的供狀送給了謝星闌,昏黃的燈火里,他一襲官袍英武非常,翻看供狀的目光也頗為專注,但他眉宇間,卻有濃到化不開的煞氣。 她原身和謝星闌并無交集,此時絞盡腦汁也難搜尋到和謝星闌有關的重要信息,正發(fā)著愣,遠處青石板道上,忽而行來一個青裙身影! “縣主——” 來者正是與秦纓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婢白鴛,她從外院進來,想要走到朝暮閣前,卻被守在外頭的龍翊衛(wèi)攔了住,秦纓連忙朝外走。 因她身份尊貴,龍翊衛(wèi)并未攔她,但見她出去與侍婢說話,還是有個翊衛(wèi)跑到了謝星闌身邊,稟告道:“大人,云陽縣主與她的侍婢說話去了,小人們未敢攔?!?/br> 謝星闌抬眸,遙遙往秦纓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沒多說什么,待那翊衛(wèi)離去,他才問身邊的親隨,“這個云陽縣主,就是對崔慕之愛而不得的那個?” 謝堅跟了謝星闌多年,聞言頷首道:“就是她,她為了崔慕之花樣百出,崔慕之喜好作畫,她便請大周最好的畫師教她,崔慕之想考科舉,她便混進國子監(jiān)進學修文,崔慕之多去了兩次盼春樓聽戲,她竟以堂堂縣主之尊拜戲伶為師——” 謝堅語氣頗為鄙薄,謝星闌也聽得皺了皺眉頭,“沒想到她會驗看尸體。” 謝堅撇撇嘴,“或許又是為了崔慕之去偷偷學的吧,她這幾年折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如今她便是給崔慕之做妾室,小人也不足為奇,畢竟崔慕之要娶陸家那姑娘了,不過,崔慕之那廝也忒不是東西,陸家那姑娘平白受冤枉,他竟然一點兒不幫忙?!?/br> 謝星闌的表情驟然冷沉了幾分,謝堅自知話多了,忙閉了口,這時,他卻看到謝星闌只隨意地掃了一眼秦纓的證供便又去看下一張。 他遲疑著問:“公子不懷疑云陽縣主?” 謝星闌頭也不抬地道:“疑她無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