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贖了暴戾太子 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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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寧維持著唇角的憨笑,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那件事放在誰身上,都會記得清楚。哪能輕易忘了? 谷寧從未正經(jīng)學(xué)過醫(yī)術(shù),但久在鄉(xiāng)間,慢慢學(xué)會了給人包扎傷口,識得清那幾樣最常用的藥材,稀里糊涂地幫過鄉(xiāng)間看診的郎中,再后來也能憑著動作麻利在小醫(yī)館里混口飯吃,不至于沒有進(jìn)項。 那時縣城中的一樁案件鬧得沸沸揚揚。說是黃家的小公子不慎走失,叫拐子騙去,好幾日都沒有消息。黃家乃是縣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光是有錢倒也罷了,這黃家在京中有些交好的重要人物,縣城里的官員不敢懈怠,出動了許多人馬去搜尋小公子。 谷寧從一開始便關(guān)注著這事。那小公子算得上是黃家老爺子心里的金疙瘩,閑漢都聚在一起聊起這事,說若是撞了大運把人找回來,這大半輩子的富貴就有了。 谷寧那時也眼饞。但他除了那一點救人的能力,其他都是不會的。酬謝雖厚,也要有命享受才行。所以大家閑談,他只是聽聽便罷,沒打算真的去與那些拐子斗上一斗。 谷寧雖不管外事,但衙門的官差闖進(jìn)拐子藏人的窩點,把里頭那些蓬頭垢面的小孩救出來,總要有幾個往他所在的醫(yī)館送來。 有的孩子剛被捉去的時候鬧過哭過,被那心狠手辣的拐子打過幾回,看著實在可憐。醫(yī)館的人動作仔細(xì)地給這些孩子處理傷勢,他們到底是小孩子,待了大半天便從悶著不肯說話的樣子變成了問什么答什么。 這一問一答之下,谷寧對那窩點有了了解。少吃少喝是常事,有心狠的,覺也不讓孩子睡夠。折騰幾天下來,這些細(xì)胳膊細(xì)腿的孩子跑不掉也就只有乖乖聽話了。骨頭硬會頂嘴的孩子少之又少,且鬧過之后,還是會被那人販子收拾一通。 縣城就那么大,那些拐子的第一個地盤被清理干凈,官兵一個個看過去,沒有黃家那位小公子,只得再找。 那些被衙門捉住的拐子在牢房里過了一日,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衙門的捕頭帶了人馬又往他們供出的地點尋去,但一無所獲。那群人的頭領(lǐng)得了風(fēng)聲,趁夜逃離了。 那些人把黃家小公子也帶上了,在村鎮(zhèn)中隱匿了蹤跡。 谷寧那時每天都聽人聊這些事,跟聽?wèi)蛩频???傆X得這事遠(yuǎn)遠(yuǎn)的,和自己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 不成想,一日午后,谷寧一覺醒來后慢悠悠地往醫(yī)館走去,午后的陽光熾熱,照得人眼前發(fā)白。忽然間,不知從何跑出一個形容狼狽的小孩。 谷寧看他衣衫破舊,手臂上還沾了泥土草葉,瞌睡便飛到天邊,一下子清醒過來。 谷寧按捺著心頭激動,舔了舔唇,才如夢初醒般問道:“你是往醫(yī)館去?有誰受傷了?” “那些賊人心里畏懼,丟下人跑了。我是來找大夫的,有個和我一道走失的小公子快不行了?!?/br> 時近夏日,醫(yī)館此時只有一個老仆看守鋪面,要想請坐堂的大夫過來,還得到大夫家里請人過來。 谷寧一顆心蠢蠢欲動,還沒等他做出決斷,面前的小少年便略帶憂急地看向他:“你是大夫?能不能隨我去看一眼?!?/br> 這說話的工夫,有出門打水的熟人看到了,聽了個大概,便道:“你先去。我?guī)兔θソ写蠓蜻^來?!?/br> 谷寧便跟隨小少年一路行去。谷寧是在鎮(zhèn)上一家門戶緊閉的食肆后院看到黃家小公子的。 谷寧走在前邊,一進(jìn)門發(fā)覺毫無聲響,連痛呼□□聲都沒有,心頭便打了個突。他畢竟好幾十歲了,心里大概能估摸著里頭的情景,進(jìn)去前還留了話,叫小少年不要跟來,免得他看了害怕。 谷寧進(jìn)去一看,果然是死了。把人醫(yī)活不容易,判斷生死卻輕而易舉。谷寧想著那豐厚的賞錢,還有些不甘心,摸過脖頸又探鼻息,又再摸了摸脈搏,總之使盡了辦法。 人販帶到此處的孩子只有四個。除去黃家小公子和這位跑來找人的小少年,谷寧來的時候,分神看了眼,剩下那兩個都在鎮(zhèn)上待著,沒有亂跑,只是都嚇壞了。 谷寧從黃家小公子的尸身前站起,洗凈了手,才往外走去。那小少年站在樹蔭底下,不吵不鬧的。 谷寧心頭還念著那賞錢,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才道:“他死了。” 話音甫落,谷寧發(fā)覺面前這個清瘦的小少年神色微松,輕輕點了點頭。 那時日頭正盛,谷寧對著這位長相出挑的小少年,忽然覺得心頭發(fā)冷。 谷寧瞧著,這個小少年不像是遺憾或是可惜,竟像是放了心似的。 這種感覺很快得到了驗證。衙門官差和黃家管事一窩蜂地涌來,將這破舊的小食肆擠得水泄不通。其他幾位小孩的家人也逐漸尋了來,俱是家境富貴的人家,穿戴都不俗。 那個小少年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先前救出的孩子也有像他這樣不說話的,都是被嚇傻了。好心的官差還買了燒餅和飴糖給他,這孩子還算知禮,一一道謝。 黃家小公子就這么死了。家中長輩心痛不已,恨意滔天。把其他幾個一道被拐的孩子都叫去問話,連細(xì)處也不放過。 谷寧這個最先趕到的大人,自然也被強(qiáng)留下了。 谷寧前些日子就和負(fù)責(zé)此事的官差打過交道,他在旁等候時,三言兩語便問出了些東西。 “那些人很兇,最開始那天晚上我們都睡不好……跑到鎮(zhèn)上那天,他們沒空管我們,好像都在商量要怎么逃跑?!?/br> “昨日我們一整天都沒吃多少東西。只有饅頭,水也不夠喝。黃家那個小公子一開始吵吵鬧鬧的,鬧著要報官,那些人都沒理他。黃二公子就開始搶別人的東西,喏,就是和他同屋那個?!?/br> 谷寧還知道了一些其他事。這個小少年在學(xué)塾表現(xiàn)出眾,原本是被黃家老爺看中了,想讓他道府中陪著小公子讀書,不知怎么,后來沒去。 旁人在可惜他失了黃家小公子這個倚仗,沒了大好前程。而谷寧卻是偷偷琢磨,原來是早有舊怨吶。 其他孩子說他醒得早些,總之他們醒過來發(fā)現(xiàn)他就靜靜地在屋中等著。照谷寧的看法,怕是人家根本沒有吃下那些下了藥的吃食。 谷寧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好好的,沒有把他的猜想說與旁人。再說,就是說了,旁人也未必肯信。 不成想在六七年后,會在千里之外又遇上他。谷寧眉頭皺成一團(tuán),自個兒的運氣怎么這么差? 莫非是起錯了名字,越想安寧越不得安寧。 谷寧處于弱勢,一切由不得他說了算,便滿頭大汗地思索著接下來脫身的法子。 谷寧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便聽裴見瑾道:“谷大夫似乎是初來京城。這些年,都待在云臺縣?” 谷寧唇瓣干燥,忍不住又喝了口茶潤喉,點頭應(yīng)道:“是才來不久?!?/br> 人生地不熟的,什么都沒門路。連個打聽的法子都不知道。方才在商鋪前看了場熱鬧,谷寧還覺得皇城就是不同,大家都是講理的。 但這會兒瞥見那兩個不同凡響的小廝,谷寧心頭惴惴,萬一他們動起手來,他要往何處跑比較快? 裴見瑾淡聲道:“林穎這人,你可認(rèn)識?多年前,我與他有同窗讀書的情分,不知他現(xiàn)下如何了。” 谷寧當(dāng)然記得。林穎的父親是曾讀過書的,那黃家小公子的伴讀起初就是林穎,后來似乎是性格不合,林穎被打發(fā)了,這才想找裴見瑾的。 云臺縣就巴掌大的地方,林穎這個年輕人名聲很好,谷寧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便擦了擦額角的汗,同裴見瑾說起林穎近況。 谷寧心頭慶幸,這位還愿意聽這些舊人瑣事,證明他并不是全然不顧舊情的。 谷寧小心地看了眼對面之人。遍身綺羅,矜貴清傲,令人難以想象他是從前那個狼狽瘦弱的小孩。 這樣的人最在意臉面。無論是從前他看人眼色,身不由已,還是那個在賊窩里死去的黃家小公子,谷寧知道,這些都是絕不能再提的。 裴見瑾修長手指在杯壁上摩挲,眼眸漆亮,看人時分外冷淡,又有種攝人的氣勢。他淡聲道:“如今不似從前。難得相見,我也能照拂你幾分。” 聽在谷寧耳中的意思就是,現(xiàn)在我有能力有手段,能把你壓制住,若想好生過下去,便老實些為好。 谷寧忙不迭地點頭,心中苦笑。這位公子從前到現(xiàn)在都不是好招惹的,怎么那時還有人被他這模樣給騙了呢? “公子您放心。我往京城來就是想賺些銀子。再說我這樣的人物,公子小姐們還瞧不上呢,我只管用心做工,多掙幾兩碎銀糊口?!?/br> 谷寧同他見了一面,往后自然是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會到這位跟前找不痛快。 但谷寧沒想到,沒隔幾日又與他扯上了聯(lián)系。 第68章 ◎姑娘不知才是常事?!?/br> 一大早出門在外逛了兩個時辰。午后自然只有規(guī)規(guī)矩矩待在閣樓溫書。 舒沅不是日日都吃糖的,在鋪中看到迎雪挑著買之前,她也沒察覺自己的偏好。后來又特地品了品,果然合她口味。 若放在以前,給楚宜買的東西,她定要親自送去,順帶看一看楚宜有沒有悶壞了,畢竟楚宜近些天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學(xué),說一句性情大變也不為過。 但無奈待看的書冊典籍還有許多,舒沅實在沒有空閑。只能讓輕霜去走一趟。 年底事多,哪怕府上有那么些能干的管事,有些事務(wù)仍要舒沅親自過目。沒辦法,家中只剩他們兄妹二人,兄長又忙于政事,這擔(dān)子只能落到她肩頭上。 舒沅這邊才將一本書看完放下,那邊輕霜又有事回稟。輕霜春桃也心疼她兩邊的事都要看顧,也曾動過心思讓底下管事去做,但仔細(xì)一瞧,竟沒一個能叫旁人經(jīng)手的。 累是累了點。但舒沅想著經(jīng)過如此磨礪,往后才能將自己的私產(chǎn)打理好,為了以后不受人蒙騙,過上那逍遙自在的富貴日子,舒沅一樁樁一件件地過目。 裴見瑾被先生們寄予厚望,在讀書這事上面,自然比她更忙兩分。雖然在閣樓中擺了張書桌,這兩天他甚少過來。 舒沅偶爾將帶來的糕點放在他桌上,隔了半日回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讓人取走。 這日,舒沅從書桌前站起,一面聽春桃回話,一面往外走去。 聚仁堂那邊差人來稟事。聚仁堂有一位大夫善制藥膳,舒沅便起了心思,準(zhǔn)備去見上一面,順帶從聚仁堂取些藥材回來。 哥哥政務(wù)纏身,早出晚歸。她和裴見瑾也閱覽典籍不得空閑,很費眼睛,都該用些藥膳補(bǔ)一補(bǔ)的。 擺到眼前的事一件接一件,舒沅走在廊上,有些恍惚,快走到跟前才察覺周淑尤的身影。 “舒meimei急匆匆的,欲往何處去?”周淑尤儀態(tài)甚佳,唇畔的笑亦是得體從容。 舒沅心里想著藥膳。但她病弱多年,格外不喜歡在外談?wù)撨@些私事,聞言只點了點頭,沒透露去處。 周淑尤年長一歲有余,已然及笄,是個難得的美人,笑起來也格外光彩照人,只是那笑意不達(dá)眼底。 周淑尤啟唇道:“meimei身子弱。我記得你向來是累不得的,怎么忽然起了興致,成日埋首念書了?” 舒沅從前同周淑尤有過往來,也知道她并非當(dāng)真關(guān)心自己,便抿了抿唇,嗓音溫軟道:“我不過認(rèn)幾個字,和周jiejie是比不了的。若我大字不識,中飽私囊,蒙騙于我的人恐怕都能落得萬貫家財了?!?/br> 周淑尤美眸微抬,輕輕看她一眼。 舒沅亦是毫不回避地看著她。京中同齡的世家小姐中,舒沅是手頭最寬裕那個。 但背后有一群孔武有力的打手,舒沅從三五歲出門買糖葫蘆開始,就沒被騙過。 舒沅只是信口胡說的。反正她不像周淑尤那般對第一情有獨鐘,隨便學(xué)一學(xué)罷了。 要考頭名大概很累。她這身子骨,還是不要折騰為好。 在皇家別苑中,各位小姐展現(xiàn)各自所習(xí)技藝,琴棋書畫樣樣都有,舒沅一次也沒參加過。她慣常是在旁邊夸贊別人的。 宮中琴師前來教授技法,舒沅也都是在邊上湊熱鬧的。她那時經(jīng)不得累,玩一玩就罷了,哪能像其他身子康健的姑娘一樣。 小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這個不常露面的表姐很有上進(jìn)心。 舒沅看過熱鬧,就乖乖坐到桌前等嬤嬤給她喂點心了。這位周家表姐卻坐在旁邊,小臉繃緊,神色郁郁地看著她。 舒沅伸出小手分點心給她,她也不要。 那時周淑尤還不像如今這般講究規(guī)矩,也會伸手在舒沅臉上捏一捏,悠悠問道:“你怎么半點不上心。” 小舒沅眼睛烏溜溜的,像葡萄一般甜潤,輕聲道:“我都不會。jiejie你看,我手都拍紅了,也很努力的呢?!?/br> 那時周淑尤尚且年幼,還藏不住心思。小舒沅仰著臉看她,發(fā)覺這個jiejie好像有些嫌棄她的努力,她失落地垂下手,雪白的臉頰微微鼓起。 小舒沅有點不開心,但是轉(zhuǎn)頭看到她最喜歡的點心,立馬又彎了彎唇角。其他姑娘陸續(xù)回來,忍不住過來逗她,舒沅便乖乖地叫人,然后循著記憶,夸一夸她們。 但周淑尤在一群小姑娘里顯得像個大人,始終不大開心。舒沅后來從太后那處得了一個小玩意兒,和皇后今日賞賜的十分相像,俱是同一批貢品。 小舒沅還記掛著這位不怎么開心的周表姐,把東西塞進(jìn)荷包里,興沖沖地跑去找她。柔軟雪白的雙頰微微泛紅,頭一次哄人,語氣還有些生澀:“周jiejie你看這個。你想要對不對,我送給你?!?/br> 周淑尤并不領(lǐng)情,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誰要這個,自己贏來的,和別人送的又不一樣。你不比也有,但那是你的,我才不要?!?/br> 小舒沅攥緊了荷包,沒忍住紅了眼睛,眼淚汪汪的看著十分可憐。她也不要人哄,自己掏出小手帕擦干凈,然后轉(zhuǎn)身走了。但回去一想,還是難過的,又纏著嬤嬤多吃了半塊牛乳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