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祝子臻的慘狀，容昭面色未變，手指輕敲著桌面，片刻后淡淡道：“既然如此，可以讓人去大獄里走一趟了?！?/br>
    “祝子臻都要沒命了，獄里那位也該說出點(diǎn)有意思的東西了?！?/br>
    手下很快確認(rèn)了容昭的意思，領(lǐng)命而去。

    容昭微微垂眸，斂下方才的神色，起身去找祝子翎。

    “王爺？你剛才干嘛去了？再不走就要晚了，怎么還沒換衣服？”

    祝子翎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特制的男式親王妃禮服，明黃色澤的上好綢緞上繡著祥云和五彩鸞鳳，配上同樣特制的鳳紋發(fā)冠、金絲腰帶、朝宴宮珠，比之他平日穿的簡潔純色的打扮，格外的高雅華貴。

    容昭頓了一頓，才出聲回答道：“有點(diǎn)事情耽擱，我這就去換?！?/br>
    片刻后，又說道：“翎兒這身很好看?！?/br>
    “是嗎？”祝子翎摸了摸頭頂?shù)陌l(fā)冠，“應(yīng)該確實(shí)挺亮堂的，就是有點(diǎn)太累贅了，穿起來都要費(fèi)半天勁兒?！?/br>
    聽到祝子翎對自己“亮堂”的形容，容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無心去糾正，自己去把成套的禮服也換了。

    看見容昭出來，祝子翎立刻眼睛一亮，除了亮堂立即又想起了其他夸獎的詞匯：“原來王爺穿明黃的也特別好看，這一身確實(shí)比黑的灰的還顯得更氣派些。感覺其他人看王爺板著臉也不覺得嚇人了，看著只會覺得是有威勢有氣魄。我穿怎么就沒這種效果呢……”

    容昭看祝子翎夸了他一通，又回過頭對著半身鏡打量了自己半天，似乎有些羨慕的樣子，不由微微失笑。

    “翎兒多吃點(diǎn)，再長高點(diǎn)就會有威勢了?！?/br>
    祝子翎聞言瞥了容昭一眼，說：“我肯定還會長高的，王爺?shù)故谴蟾砰L不了多少了，說不定以后還比我矮呢?！?/br>
    祝子翎可是經(jīng)歷過前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高確實(shí)還沒封頂?shù)?，至少接下來兩三年他還能長個一寸。雖然這比容昭還是差了那么一截，但往后的事誰說得準(zhǔn)，沒準(zhǔn)容昭不動了，他還能再突然躥一躥呢。

    不過祝子翎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說自己會比容昭更高也就是說著玩。容昭顯然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給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便牽著人出門上馬車，嘴里還隨口應(yīng)著：“好好，翎兒以后會長到比我還高……”

    祝子翎也沒跟他計較，為了維持衣冠整潔，忍著沒在路上就往容昭身上靠，還算得體地到了宮宴上入座。

    他們已經(jīng)算到得晚的，但永宣帝還沒來，自然還沒有開席。一般人來參加宮宴也不是為了吃東西，而是為了彰顯皇帝恩寵、與人交際。這會兒永宣帝不在，這些人便都同左右三三兩兩地聊著。如晉王這樣有身份地位的，更是有絡(luò)繹不絕的人前來寒暄打招呼。

    倒是容昭和祝子翎來了，這些人頓了一頓，行了個禮，便沒人再往這邊湊了。如祝瑞鴻這種，更是皺著眉頭恨不得干脆躲著他們。

    祝子翎注意到對方不虞但又閃躲的視線，轉(zhuǎn)頭看過去，就見祝瑞鴻立刻移開了目光假裝沒看見，不由無趣地悄悄翻了個白眼。

    又不敢做什么，又在哪兒扭扭捏捏地瞪人干什么。一個四十歲了的人渣還搞閨閣女兒欲說還休那套么。

    容昭一直注意著祝子翎，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躲躲閃閃的祝瑞鴻，面色淡了淡，沒有多說什么。

    中秋的日子，祝瑞鴻這個親爹還躲著自己兒子走，連個招呼都不打，真夠可笑的。不過對方現(xiàn)在可能只把余氏剛懷上的那個當(dāng)自己親生的了吧。昨天剛被他打了個半死的祝子臻，恐怕祝瑞鴻今天也是不會去看一眼的。

    祝子翎沒把祝瑞鴻放在心上，倒是遠(yuǎn)遠(yuǎn)還看到了溫辭，有心想去聊會兒天。

    上回見面后接連好幾件事情，祝子翎跟溫辭倒是有一陣沒聚過了。之前先是忙著處理胡氏，后頭齊霜月來了厲王府，也不方便再請人上門。再后來就是祝子翎意外跟容昭說開，沒了親近會導(dǎo)致對方發(fā)病的顧慮，這一陣便都忍不住把時間花在了跟容昭膩歪上，完全沒想起來要跟朋友聚會。

    所幸溫辭應(yīng)該不會抱怨他“重色輕友”，按照之前他跟霍玄照成事了，對方還找容昭來替溫辭問他要辣椒醬這個情況來看，沒準(zhǔn)對方這段時間也一直都把重心放在“色”上呢？

    祝子翎想到這兒又提起了八卦的勁頭，可惜他剛跟溫辭遠(yuǎn)遠(yuǎn)打了個招呼，永宣帝就來了。眾人都快速回了自己的位置，等永宣帝到了上首的位置，便齊齊行禮。

    入座后，永宣帝又是一通千篇一律國泰民安的講話，祝子翎百無聊賴地聽著，越聽越犯懶，忍不住又習(xí)慣性地想往容昭懷里靠。

    容昭倒并不介意不給永宣帝面子，但卻不想讓這么多人看見祝子翎懶散放松的模樣，于是及時伸出手扶在祝子翎后腰上，讓他當(dāng)椅背靠著。

    感受到熟悉的微涼溫度印在腰上，祝子翎微微激靈了一下，忍不住精神了幾分。感覺這樣容昭太費(fèi)力，祝子翎還是自己坐好了，將容昭的手拽到了身前，默默玩著打發(fā)時間。

    他倆的動作幅度說大不大，但皇子的位置就在永宣帝的下邊一點(diǎn)，說小那簡直是太明顯了，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番動靜。

    有思想頑固的老學(xué)究忍不住皺眉，心中唾棄不成體統(tǒng)；有蔣皇后祝瑞鴻這種，本就不滿這兩個人，見此更是忍不住心下嘲諷貶低；也有只看個熱鬧的，感覺沒上菜就仿佛先被酸倒了牙似的，暗嘆知道這兩人恩愛，但這未免也過于恩愛了……

    永宣帝也掃到這一幕，忍不住暗暗瞪了一眼，但容昭和祝子翎兩個人都頭也不抬，顯然都沒想理他。永宣帝輕輕深吸了口氣，加快結(jié)束了這一通節(jié)日祝詞。

    說完自然就開宴了，琳瑯滿目的佳肴一道一道被擺上了桌。祝子翎提起筷子，正要大吃一頓，卻發(fā)現(xiàn)這御膳房的活計并不太盡如人意。

    菜色倒是足夠豐富，食材也相當(dāng)名貴，只是端上來冷的冷熱的熱，不能說難吃，但口感味道比起祝子翎在厲王府平日的膳食都差了一些。

    看出他的失望，容昭給他盛了一碗還熱著的人參當(dāng)歸烏雞湯，低聲說道：“這種大型宴會的菜都是提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可能都反反復(fù)復(fù)熱了不知道多少遍，不好吃是正常的。”

    祝子翎之前參加宴會的時候天氣暖和，就算菜涼了點(diǎn)影響也不算很大。如今已經(jīng)完全入秋，更深露重，rou菜冷上一會兒便要結(jié)成霜了，再吃冷的顯然就很難受了。

    倒是這種熬的老湯一直在爐子上不熄火，口感味道都沒影響。

    “先喝點(diǎn)湯墊墊肚子，等回去了再吃好吃的?！比菡言谧Ｗ郁岫叺吐曊f道。

    祝子翎默默接過他盛的湯喝了一口，片刻后感嘆道：“沒想到我現(xiàn)在連冷了的菜都不愿意吃了。”

    奢靡的環(huán)境真是讓人墮落得太快……

    容昭又夾了一個剛出鍋冒熱氣的藕圓子給他，淡淡道：“若是翎兒還要吃殘羹冷炙，還要本王做什么?！?/br>
    祝子翎眨眨眼，突然很想用力抱一下容昭，雖然現(xiàn)在的場合很不合適。

    這場倒沒鬧什么幺蛾子，除了晉王和韋貴妃格外的志得意滿，而蔣皇后雖然面上帶笑，眼里卻藏著不甘和怒意之外，也沒有多余的刀光劍影。

    吃到半途，祝子翎就沒興趣再呆下去，容昭也不打算裝模作樣，永宣帝一離席，就說了一聲直接帶著祝子翎離開了。

    霍玄照的府邸離得遠(yuǎn)，沒過多久便也以此為由提前打了招呼回去。

    兩輛馬車在半途碰了個頭，之后很快又分開各走各的。

    “王妃跟厲王殿下看起來很好?！被艏业鸟R車?yán)?，溫辭跟祝子翎約過了明天去美食城見面，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yán)镘嚧昂笾饾u模糊的人影對霍玄照輕聲說道。

    “……是挺好的?！被粜詹淮_定溫辭想表達(dá)什么，聞言只能干巴巴地附和。接著又忍不住說了一句：“咱們也挺好的?！?/br>
    溫辭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起來，很快又微微撇開頭，不太好意思地隱去了羞澀和笑意。

    “咳，我又沒說咱們不好，說王妃跟王爺?shù)氖履?，你打岔做什么?！?/br>
    霍玄照看著溫辭板起了臉，耳后卻還有沒褪去的紅霞，不由笑了笑，明顯沒覺得自己有錯，但嘴上還是附和著溫辭：“是我打岔，你要說他倆什么事？”

    “就是……王妃跟厲王殿下其實(shí)早就兩情相悅了，但偏偏折騰了挺久才心意相通。之前我總覺得錯過的那些時間遺憾可惜，現(xiàn)在想想，其實(shí)這樣也很好。”

    就像他跟霍玄照，雖然因?yàn)樗员?、猶豫、糾結(jié)，動心了一兩年之后才終于吐露心聲，但其實(shí)沒經(jīng)歷過中間那些時間，他也不會是現(xiàn)在能和對方互相喜歡的自己了。

    現(xiàn)在的他和霍玄照，就很好。

    “嗯？什么叫折騰了很久？”霍玄照沒有溫辭那些細(xì)膩的心思，聞言只聚焦在了一個問題上：“厲王不是剛?cè)⒒厮彝蹂吞鹛鹈勖哿嗣矗俊?/br>
    當(dāng)時知道容昭答應(yīng)娶一個男妻，他們很多人都不相信。后來才知道是真愛，難怪了。

    溫辭：“哪有那么容易，前不久王妃才告訴我他終于跟厲王殿下確定心意了呢。之前他都沒意識到對厲王殿下是愛慕的感情，還是被我說了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的。”

    “什么？”霍玄照驚訝地望著他，旋即忍不住露出了一副控制不住好奇八卦的神色：“他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說說？”

    之前容昭的一些表現(xiàn)他不明就里，跟溫辭說開了之后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那是容昭在故意炫耀自家王妃有多在乎他呢。再之前的事霍玄照不知道，但春獵那會兒容昭炫耀的表現(xiàn)就很明顯了。怎么原來其實(shí)容昭炫耀的時候根本還沒兩情相悅呢？

    那他怎么好意思那時候就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想到當(dāng)初自己還有夫人不知道抓緊，單方面被容昭秀了一臉，霍玄照就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內(nèi)情了，然而溫辭卻搖了搖頭。

    “剛才我是忍不住感嘆了一下，其實(shí)這是人家的私事，我不該隨便跟人說的?！?/br>
    霍玄照著急：“夫人難道還把我當(dāng)外人么？”

    溫辭看了他一眼，說：“不管外人內(nèi)人，對于王妃你肯定都是外人。人家的私事我要是都跟你說了，還怎么對得起別人的信任?！?/br>
    霍玄照還想再問，不過溫辭的話讓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占據(jù)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叫不管外人內(nèi)人？”霍玄照往溫辭旁邊湊了湊，凝眸問：“夫人還真覺得我可以算成外人？”

    溫辭：“……我的意思是人家王爺王妃的事不適合告訴你?！?/br>
    溫辭的解釋顯得徒勞無力，在被霍玄照逐步的逼近下，他的聲音不知不覺便越來越輕，身體也往后躲了躲，但很快就被一個健壯的臂膀阻了去路。

    “我不管別人把不把我當(dāng)什么外人內(nèi)人，只要夫人知道我跟你必須得是內(nèi)人就行?！?/br>
    “……”溫辭臉頰升溫，想妥協(xié)表示自己知道了，然而剩下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容昭并不知道自己的倒霉誤解已經(jīng)被霍玄照發(fā)現(xiàn)了一角，差一點(diǎn)就要挖出全部，跟祝子翎回府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祝府這兩天發(fā)生的事。

    王向和早已很有經(jīng)驗(yàn)地讓廚房備好了豐富的夜宵，宮宴上沒有吃盡興的祝子翎回來后便開始大快朵頤。容昭看著完全沒有思親憂色的祝子翎，最終還是決定不在這時候影響祝子翎的心情。

    那些人算不上祝子翎的家人，也不配當(dāng)他的親人，往后每一個團(tuán)圓節(jié)日，都由他來陪他的翎兒。

    祝子翎吃飽喝足后，終于有了幾分賞月的閑心，容昭帶著他到一個二層的暖閣里，打開窗子，正好能將皎潔無暇的月亮收進(jìn)窗框。

    祝子翎趴在窗邊，伸出手去比了比月亮，然后用手一握，抓住了一縷輕柔而過的微風(fēng)。

    似乎什么都沒抓到，什么都沒留下，但祝子翎順著清風(fēng)回過頭，便直直撞進(jìn)了容昭滿滿映著他身影的眼瞳。

    那絲微風(fēng)在容昭耳邊掠過，帶起一縷飄揚(yáng)起來的發(fā)絲，搖擺過后，輕輕拂在了祝子翎的臉頰，最后隱沒在祝子翎肩頭披散的發(fā)間，再不分彼此。

    宮宴上那種突然想擁抱對方的情緒又涌了上來，這次祝子翎再沒顧忌，心念一動便痛快地?fù)涞搅四腥藨牙铩?/br>
    被并不意外地回抱住的時候，不管是胃里還是心里，便都像是天上那輪圓月一樣，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耐暾蛨A滿。

    “王爺中秋快樂。”祝子翎埋在對方懷里笑著說道。

    “嗯？”容昭領(lǐng)悟了一下“快樂”的意思，輕吻了一下少年頭頂?shù)陌l(fā)絲，也輕聲道：“中秋快樂?！?/br>
    隨著這輕輕一聲落下，下一刻便是砰砰炸裂的響聲和火焰劃過空氣的呼哨，祝子翎驚訝地轉(zhuǎn)頭，五顏六色的瑰麗美景都開始一一在他眼中作畫。

    天上一輪圓月高懸，無云無風(fēng)，清輝灑落下來，映著節(jié)日的燈籠和天邊接連綻開的璀璨盛大的煙花……

    以及，

    窗邊緊緊相依相融的兩個身影。

    *

    “王爺居然還弄了煙花??？”祝子翎好一會兒才驚訝地仰頭看向他。

    容昭：“嗯，翎兒喜歡么？”

    “……雖然感覺有點(diǎn)浪費(fèi)，但硬要說的話，確實(shí)還挺喜歡的……”祝子翎看著漫天燦爛花火，想到這是容昭偷偷為自己準(zhǔn)備的驚喜，就感覺心臟仿佛都隨著煙火迸裂的聲音在跳動，炸出難以言說的愉悅和滿足，流向四肢百骸。

    “喜歡的話，以后也都會有?！?/br>
    和你過的第一個中秋，往后還有每一個。

    每個都想讓你喜歡。

    第181章

    中秋過后, 街上還留存著不少節(jié)日的氣氛，美食城里冰皮月餅仍然很受歡迎，供不應(yīng)求。祝子翎倒是已經(jīng)有些吃膩了，這次到美食城, 店員主動送來冰皮月餅后, 就都推到了溫辭那邊。

    “所以就是霍玄照不知道為什么親你, 然后你們就說開了？”祝子翎聽完八卦，有些驚訝地看著溫辭。

    “咳, ”溫辭咬著月餅, 耳朵微微發(fā)紅，“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