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224節(jié)
就連孟暉身上也多了幾只手,摸得他毛發(fā)悚立,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喊起來: “我已有家室,有家室啊!” 偏還有人不死心,追著跳腳吆喝:“做妾也使得!” 酒樓的伙計(jì)們經(jīng)驗(yàn)豐富,熟練地跳過來,插在兩撥人之間,為柴擒虎等人爭取了寶貴的“逃跑空隙”。 待到二樓落座,發(fā)亂冠斜的三人仍心有余悸,對視一眼后不覺大笑出聲。 一時笑畢,孟暉卻望著樓下攢動的人頭嘆息起來,“京城啊,京城……” 回想起過去幾天,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見他眉宇間多有郁色,柴擒虎便猜到怕是結(jié)果不如意,便出言安慰道:“榜單未出,孟兄也不必過分妄自菲薄?!?/br> 孟暉擺擺手,拱手道:“多謝柴兄盛情,奈何我尚有自知之明,此番只怕猶在孫山之外?!?/br> 他吃虧就吃虧在過去幾年只一味閉門讀書,雖后半程有裴遠(yuǎn)山指點(diǎn),到底時日尚淺,只習(xí)得皮毛。 平時?;H说挂擦T了,可一上考場,便原形畢露。 “啊這……” 柴擒虎撓撓頭,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說大不了三年后再來? 可若能今年中,誰愿意多熬三年呢? 倒不如不說。 大喜的日子,孟暉也不愿拖著旁人一起喪氣,便笑道:“我技不如人,日后多努力也就罷了,只可惜辜負(fù)……罷了,不說這些。倒是我看兩位紅光滿面、雙目有神,想必是十拿九穩(wěn)了吧?” 他知道這二人家世頗好,很早就在外游歷,又拜得名師,行文銳利,才學(xué)見識遠(yuǎn)非尋常人可比,心中既羨且妒,卻又有些無可奈何。 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寒門難出貴子,便是如此了。 他家貧,日常起居尚且難以維系,能念書便是意外之喜,又哪里來的余力外出游學(xué)?去哪里覓得傳世好書來看? 既不能游學(xué),又讀不得好書,何談見多識廣? 既談不上見多識廣,考場上輸給旁人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正剝桂圓的田頃聞言道:“誰知道呢?只看圣意罷了。” 其實(shí)他還真知道。 前幾日他和柴擒虎已經(jīng)拉著宋云鷺對了一回答案,私下里還請裴遠(yuǎn)山的幾位至交好友偷偷看過,都說不錯。 田頃自己是火候差不多,而柴擒虎屬于臨場發(fā)揮型選手,且又愿意用功,近幾年發(fā)揮神速,了解了皇帝和考官們喜好后努力靠攏,約莫也是大差不差。 宋云鷺歡喜壞了,私下里偷偷給兩位師弟燒香。 若果然有個雙喜臨門,或許師父眼下的困境也可解了。 “待放榜之后,孟兄可有什么打算么?”柴擒虎對孟暉印象不錯,有意幫一幫。 觀孟暉此人,眸正神請,非那等肆意放蕩之輩,給銀子怕是不會要的。 若要去什么地方游學(xué),他倒是可以幫忙介紹人帶路,或是找了朋友家與他借宿,也好護(hù)得周全。 孟暉就說想先留在京城看看。 他缺的就是見識和格局,若回瀝州,也不過重蹈覆轍,沿著過去幾年的老路走一回,恐不會有太大進(jìn)步。而若要外頭游學(xué)去,只靠舉人的一月二兩多銀米可撐不下來。 萬一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家中尚有高堂,下有妻兒,留下她們卻如何過活? 倒不如就在京城賃一間小小房舍,省吃儉用,或去誰家做個先生貼補(bǔ),多多汲取時局動向。 若是東家厚道,沒準(zhǔn)兒還能省出些來寄回家去呢。 孟暉打聽過了,京城單獨(dú)的院子他自然租不起,可好多人也如他一般囊中羞澀,只賃一間屋子,倒也能夠了。 柴擒虎沉吟片刻,“倒也好?!?/br>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京城之中有幾處隔三差五便有文會,各地舉子乃至進(jìn)士們都在那里高談闊論切磋才華……” 說著,他就向酒樓要了紙筆,將那幾個文會場所和舉辦日期一一寫下,交給孟暉。 孟暉雙手接過,感激不盡。 大家正相談?wù)龤g,忽聽外面一聲鑼響,不知誰大聲喊起來: “放榜了放榜了!” 正說話的眾人也顧不上交談了,都跟著緊張起來。 柴擒虎也沒了方才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桌子下的右腳尖噠噠噠點(diǎn)著地,顯然焦躁萬分。 他想做官! 而若要做官,先要過會試! 會試榜單其實(shí)已經(jīng)排名,雖說后面殿試可能有所出入,但大差不差。 柴擒虎正跟田頃深呼吸時,就聽下面已經(jīng)開始報(bào)喜了: “恭喜某省某府某老爺高中會員!” 比報(bào)喜人跑得更快的,是想招女婿的。 從高空俯瞰下去,能清晰地看到一條蜿蜒流動的人龍。 師兄弟倆本能掐住對方的手。 都能感覺到彼此掌心冰涼滑膩的汗。 頭名會員他們不熟,但是見過,今年三十九,也算當(dāng)考之年。 后面一個個人名念過去,有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連帶著店里的伙計(jì)都跟著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一聲“……柴擒虎柴老爺高中!” 柴擒虎還在念佛,就覺得田頃抓著自己的手一緊,他驟然回神。 “誰中了?!” 剛才誰在喊什么來著? 好像名字有點(diǎn)耳熟! 孟暉吞了口唾沫,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他,“好像是柴兄你?!?/br> 這個排序,哪怕后面略有浮動,二甲也是鐵板釘釘了! 多年輕??! 田頃一張臉漲得血紅,嗖一下從凳子上跳起來,挺著已經(jīng)不大明顯的肚子沖到窗邊,雙手扒著窗框朝下大喊,“哎,哎!這兒呢,這兒呢!” 下頭報(bào)喜人正滿大街打聽住址呢,聽見這一聲忙仰頭確認(rèn),又念了一遍籍貫和出生年月,“柴擒虎柴老爺?” 柴擒虎這回聽清了。 娘咧! 真耳熟! 是我啊! 第145章 【捉蟲】送別 會試排名并非最終名次, 縱觀歷史,也不乏殿試突然發(fā)力,或是對手經(jīng)不住大場面滑鐵盧的。 但正常情況下波動不大。 殿試結(jié)束后,柴擒虎這個去年才臨時決定要當(dāng)官的最終排名二甲第二十八名, 田頃反倒還落后三十四名, 二甲第六十二名。 不過就他們的年紀(jì)來看, 已算十二分出色。 田頃高興得發(fā)了狂,大半夜不睡覺忙著給爹娘寫信報(bào)喜, 又一個勁兒嚷嚷, “了不得,祖墳真是冒青煙了……” 就去歲離家之前, 爹娘還在家偷偷商議呢, 說若當(dāng)真祖宗有靈保佑高中, 就要捐出半年經(jīng)營所得為老家筑橋鋪路。 進(jìn)士碑那是必須要樹的,挑最好的石材, 弄得漂漂亮亮。 這話自然是背著田頃說的,怕他把自己累死了。 田頃偷偷聽到后感慨萬千, 這才明白哪怕平時二老嘴上說考得中考不中都無所謂,可實(shí)際心里還是盼著的。 如今美夢成真, 名次還挺靠前,只怕要?dú)g喜壞啦。 俗話說長兄如父, 雖然田頃和柴擒虎兩人雙親師長俱在, 卻都不在身邊,故而皇榜掛出去之后,宋云鷺這位大師兄便代為招呼, 親自去上香還愿, 又按著兩個小的給文曲星君像磕頭。 柴擒虎這頭磕得老大不情愿, 屁股撅得老高,一邊磕還一邊小聲嘟囔:“這神仙也忒能撿現(xiàn)成了……” 他干啥了我就要跪? 他老人家高坐神壇便信眾滿地,考中了的夸他靈驗(yàn),考不中的便是自己心不誠,天底下哪兒有這么便宜的買賣? 話音未落,就被宋云鷺掐住了后頸,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按著來了幾下。 田頃:“……” 你就多嫌長了嘴! 當(dāng)天晚上,大師兄就給激動哭了。 哭得可慘,給裴遠(yuǎn)山寫信報(bào)喜時頻頻以袖拭淚。 倆小崽子太爭氣。 柴擒虎在外扒著窗臺偷窺,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喊:“大師兄,師父他老人家還健在呢!” 這是報(bào)喜啊還是干啥? 田頃在后面抄著袖子斜眼瞅他,“嘖嘖,你也有臉說?” 當(dāng)初在外游歷時,也不知是誰見天寫信給師父,說準(zhǔn)備好了為他老人家下次遭貶時保駕護(hù)航? 這是人話? 宋云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