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53節(jié)
雖然不想承認, 但他確確實實被個小姑娘說教了,還結結實實將了一軍。 偏還沒法還擊! 吳管事不是沒被人壓過,假如現(xiàn)在站在他對面的是陸振山, 甚至是其他三家酒樓的掌柜, 都能接受。 可, 可竟然是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 什么滋味兒? 像極了大象出行,以為對面來的是只螞蟻,結果轉頭就被螞蟻掀翻了。 挫敗的窩囊暫且不提,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錯愕和羞恥。 說到底,哪怕他知道師雁行跟尋常年輕人不一樣,但當對方真實打實問到自己臉上來,這種巨大的落差和空前的挫敗感仍令他難以接受。 師雁行看著吳管事憋屈。 她能想象對方的感覺,然而并不同情。 甚至還有點暗爽。 剛才的話,她自己也承認稍顯刻薄,但很有必要。 自始至終,陸家酒樓就從沒有正視過自己,沒有真正將她放到平等合作的位置上,仍想著占優(yōu)勢、搶便宜,隱約帶著那么點若有似無的施舍。 嗟,來食! 食你爹! 師雁行沒明著跟他們嗆聲,不是沒品出來,也不是不計較,而是時候未到。 可現(xiàn)在,時候到了。 她想沖擊一下對方的底線試試,看能不能把那根高高在上的所謂“傲骨”打斷了,敲碎了。 若對方接受不了,大不了一拍兩散,她還有王桃這條線,青山鎮(zhèn)的市場照樣撐得起。 若能接受,那就別他娘的擺臭架子,大家正經八百坐下來,重新談。 現(xiàn)在吳管事腦子里亂哄哄的,他一邊強迫自己盡快鎮(zhèn)定下來,一邊琢磨如何接話。 之前他和東家仔細談過,確定這鹵味系列大有可為,都想盡可能拿下來。 只是沒想到,對方做事如此迅速果決,寧肯帶著兩敗俱傷的狠厲找旁人,也不愿意受委屈。 到了這一步,他們之前的全部計劃都被打亂…… 吳管事到底經歷過不少事情,最初的慌亂過后,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節(jié)奏。 他暗自調整了呼吸,略一沉吟,“之前是我們怠慢了,吳某在這里向姑娘賠不是。不過,陸家酒樓確實是誠心想合作的,您看若方便的話,不如咱們再坐下來談一談?” 那一個鹵味系列足夠撐起一家店! 如果放任王桃這么擺弄下去,要不了多久,說不定在這青山鎮(zhèn)上支撐餐飲界的就是五家酒樓,而不是現(xiàn)在的四家了! 師雁行挑了挑眉,難怪陸振山讓他來主持大局。 這人確實拿得起,放得下,能進能退,能屈能伸。 自己剛才確實有點咄咄逼人,一般角色大概率怒氣上頭甩手就走了,可他竟然還忍得住,當面賠了不是,試圖再談。 “可是我已經與王家簽了文書,日后供應她家鹵料包了。” 師雁行故作為難道。 吳管事了然一笑,瞬間聽出她話里的余地,“師掌柜處事果決,我佩服,不過,自始至終也沒說這鹵料只能供一家吧?” 師雁行就笑了。 這是她剛才說的話,對方又給原封不動搬回來了。 好使。 早在一開始跟王桃簽合同文書時,上面就寫明了,整個青山鎮(zhèn)最多只供應兩家,且明確分屬不同消費群體,以免造成惡性競爭。 見師雁行沒再推脫,吳管事終于松了口氣。 “擇日不如撞日,師掌柜,不如咱們這就?” 事到如今,賺多少利潤反而成了次要的,關鍵得擠進去! 不是獨一份兒不要緊,只要其他三家酒樓沒有,就行! “不巧了,”師雁行笑道,“近來事多,竟分不開身。這兩家合作固然有益,只是事關重大,少不得要謹慎掂量……” 吳管事:“……” 好耳熟啊! 這他娘的不就是之前自己推諉時的托詞嗎? 人固然可以報仇,但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過火就太幼稚了。 師雁行忽然噗嗤一笑,好似又變回天真的小姑娘。 “吳管事,我玩笑呢,您大人雅量,想必不會介意的吧?” 吳管事苦笑幾聲,拱了拱手,“怎么會……” 事到如今,他算真的歇了耍心眼兒的念想了。 對方年紀雖小,心眼卻一點兒不少。難為能屈能伸能蟄伏,也能發(fā)狠一擊必中。 自己和東家倒是耍了幾回心眼,可每次都被借力打力換回來,這會兒還鼻青臉腫呢。 勝敗乃兵家常事,輸一時不要緊,輸兩次也無妨,最要命的是為了一點所謂的面子放不下身段,輸一輩子。 師雁行陪著笑了一回,這才擺正態(tài)度說正事。 “實不相瞞,過兩日我還要去鄭家做席面,這次比上回更講究,沒個三五日回不來,當真抽不得身?!?/br> 吳管事一聽,還真不是賭氣,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原來如此,師掌柜手藝非凡,這是能者多勞,旁人羨慕且羨慕不來呢?!?/br> “嗨,您抬舉了,不過小打小鬧,說到底,還是個廚子罷了,哪兒趕得上您和陸掌柜恁大的家業(yè)……” “哎,話不好這樣講,這自古英雄出少年,師掌柜年紀輕輕卻巾幗不讓須眉……” 兩邊又進行了一番毫無營養(yǎng)的商業(yè)互吹,最后一起發(fā)出浮夸的笑,很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不遠處江茴看了,也不知怎的,就覺渾身發(fā)毛。 師雁行和王掌柜兩人商議定,等她從鄭家回來后的第三天重新坐下來談。 送走了吳管事,師雁行一溜小跑回到攤子上,抓起水壺就灌,一口氣狂喝半壺才罷。 “媽呀,說了一通鬼話,渴死我了!” 魚陣面露驚悚,“鬼鬼白天也出來么?!” 她晚上都不敢把腳丫子露在被子外的,總覺得黑影里有鬼怪,隨時會沖出來吃掉。 江茴聽得笑出聲,“放心,鬼不敢過來?!?/br>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哦了聲,一點點蹭過來,緊緊摟住她的大腿。 師雁行笑著捏捏魚陣的小辮子,“沒有的事兒,逗你玩呢?!?/br> 鬼算什么啊,人可比鬼更可怕。 王桃口才了得,又豁得出去,雖是頭一日來擺攤,但竟十分井井有條,一個人侍弄得風生水起,完全用不著旁人幫忙。 師雁行去看了一回,很滿意,順勢退開。 江茴就抽空問:“那吳管事沒找你麻煩吧?剛才過來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商人嘛,常有的事兒?!睅熝阈行π?,渾不在意,“多得是昨兒打得頭破血流,今兒捧著銀子稱兄道弟,習慣了就好?!?/br> 江茴聽這話里有話,“怎么,他眼饞了?好大的臉!呸!” 魚陣聽不懂,但也跟著往地上呸了下。 江茴:“……” 她有點慌。 這孩子天天跟著出來,見了世面,可也見了好些臟東西,瞧瞧,這都學的什么! 師雁行戳戳魚陣的rou蛋臉,“小孩子不可以這樣?!?/br> 魚陣悶悶哦了聲,又問:“那狗……” 師雁行和江茴心頭一跳,異口同聲道:“也不可以說!” 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這小東西! 魚陣噘著嘴蹲下,用手指頭戳地面。 哼,小孩子怎么什么都不可以說? 師雁行笑了幾聲,看著路上過往的行人平靜道:“做買賣不能意氣用事,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以后看不慣的人和事還多著呢,難不成都不往來?不可能的。” 陸家酒樓的態(tài)度不算什么,說到底,還是自己現(xiàn)在太弱了。 就好比后世一個濟濟無名的小作坊,突然跑去找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型商超談合作,人家部門經理都未必愿意見你。 難受嗎? 確實不好受。 但事實如此,你現(xiàn)在就是弱,你得承認。 弱就是原罪! 況且最后她不也報了一箭之仇嗎? 江茴聽罷,若有所思。 理智上她明白這些道路,可情感上,仍免不了疙疙瘩瘩。 “唉,就是覺得憋屈。”她也蹲了下去,瞧著簡直就是大號魚陣。 看著娘兒倆排排蹲,師雁行悶笑出聲。 “人活一世,誰不憋屈?咱們看著當官的風光,可為了升官發(fā)財,他們不照樣要曲意逢迎?各有各的苦,都一樣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