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師雁行以前說過，萬物皆可鹵。

    師雁行笑道：“能，不過得稍微加工一下?！?/br>
    豆腐干，油豆腐，腐竹，豆皮……豆子可真是寶啊！

    早在五公縣逛街時她就在盤算開店的事了。

    只靠手頭的鹵rou不足以撐起一家店鋪，但鹵味系列大有可為。

    目前看來，阻擋她去縣城開店的最大因素是啟動資金，菜色匱乏反倒不足為懼。

    她的腦子，她前世的記憶和經(jīng)歷就是最大的財富，她整個人就是一本厚重的活的菜譜。

    只要條件富余，花樣要多少有多少。

    師雁行大略算過，扣掉一年租金、押金和裝潢，以及某些可能潛在的費用，想要維持現(xiàn)有生活水平不降，至少需要七十兩。

    而照現(xiàn)在經(jīng)營的內(nèi)容和銷售量來看，滿打滿算，她們每月盈余也不過五兩多，哪怕加上鄭家給的四十兩，想要攢夠這七十兩，起碼需要半年。

    這還是沒有意外情況的前提下。

    師雁行不想等這么久。

    出名要趁早，賺錢也是如此。

    師雁行往陸家酒樓所在的方向看了眼，意味深長道：“他們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他們的。”

    江茴若有所思。

    回家后，照例先泡上豆子，又盤了一回賬，心滿意足。

    晚間師雁行將那幾斤老豆腐都切成約莫一指厚的三角片，先入鍋炸，待表皮都染上美麗的燦金色，撈出控油。

    炸過的豆腐水分急劇蒸發(fā)，重量銳減，輕輕按壓能感覺到指尖傳來的回彈。撕開看，原本緊致平滑的內(nèi)部早已變成絮狀。

    嗯，非常完美的油豆腐！

    等油控得差不多，師雁行把炸好的油豆腐分成三份，一份與切好的藕片一起丟入鹵汁中煮，一份用竹籃吊在房梁上，留著日后慢慢吃。

    剩下的一份，則額外調(diào)了一份蒜蓉辣醬。

    “嘗嘗?！?/br>
    她掰開一塊油豆腐，往蒜蓉辣醬里蘸了蘸。

    油豆腐特有的絮狀組織非常擅長吸收汁液，一口下去，熱乎乎油汪汪的漿液混著蒜蓉辣醬噴濺而出，綿軟細(xì)膩，又能清晰地感受到油豆腐之間蓬松的組織結(jié)構(gòu)。

    回味無窮，相當(dāng)有層次感。

    江茴照樣吃了一塊，雙眼一亮，又遞給魚陣。

    小姑娘還不樂意，指著那蒜蓉辣醬道：“我也要！”

    要娘和jiejie一樣的。

    江茴輕飄飄道：“辣的。”

    魚陣：“……哦?！?/br>
    辣的是壞東西！

    油豆腐和藕片都是鹵味中的扛把子，正好現(xiàn)在天冷，提前一晚鹵好，浸泡一宿，次日一早再加熱一回，二次入味的同時殺菌消毒。

    完美。

    等明天做好腐竹，鹵味大家族就更壯大啦。

    想到興起，師雁行還忍不住哼了點小曲。

    鄭家給了六匹料子，這兩天江茴抽空剪開一匹，時不時縫兩針。

    她豎著耳朵聽師雁行唱了半日，到底沒忍住，問：“這是你老家那邊的曲子？”

    師雁行點頭，“是啊，怎么樣？”

    江茴把針往頭皮上蹭了蹭，神色古怪，決定實話實說。

    “你們那邊什么都好，就是這曲子著實……宮商角徵羽，哪一樣都不規(guī)整?！?/br>
    師雁行失笑。

    這倒是。

    結(jié)果幾秒鐘后，就聽江茴不自覺哼哼起來：“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留下來……”

    江茴悚然一驚，目瞪口呆。

    我，我在干什么？！

    師雁行：“……噗！”

    洗腦神曲不是蓋的。

    “嬸子在家嗎？”

    外面忽然有人敲門。

    江茴甩甩頭，試圖將那見鬼的節(jié)奏甩出腦海，忙支起身子來聽了，倒像是桂香的閨女郭苗，“是苗苗嗎？”

    那人就在外頭應(yīng)了，“是我，嬸兒，娘讓我來給你們送柴火哩！”

    “哎，馬上來！”江茴忙穿了鞋下炕，去給她開門。

    師雁行和魚陣姊妹倆也伸長了脖子往外瞧。

    果然就聽外頭有說話聲，似乎是江茴客氣了幾句，讓她將柴火放下，又拉著郭苗進來。

    姊妹倆又順著聲音往門口看，就見江茴領(lǐng)著個黑黑壯壯的姑娘進來，約莫十五六歲年紀(jì)，模樣和郭桂香足有六七分像。

    魚陣看著人家的身板，十分艷羨，又小聲對師雁行說：“跟好人嬸嬸好像哦！”

    這才是尋常百姓家喜歡的身板子！

    與桂香不同，郭苗性格像她爹，有點害羞，進門見師雁行和魚陣四只眼睛盯著自己瞧，黑乎乎的臉蛋子上迅速泛起兩團紅云。

    “苗苗姐炕上坐吧?！睅熝阈袕挠洃浿邪抢鲫P(guān)于這個姑娘的碎片，笑著招呼道。

    見炕上攤開嶄新布料，郭苗越發(fā)束手束腳，拘謹(jǐn)?shù)卦谶呇刈税脒吰ü桑謴目诖锾统鰜硪慌駶{果，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給你們吃?！?/br>
    是熟透了的龍葵果，一顆顆足有兩粒黃豆大小，飽滿而滾圓，深紫到近乎黑色。

    龍葵果是北方很常見的野果，酸甜可口，汁水豐沛，備受老少青睞，連鳥獸也喜歡啄食。

    故而雖然數(shù)量多，架不住爭搶的也多，師雁行她們又忙，竟沒碰見幾顆。

    “蛋蛋！”魚陣指著那圓溜溜的果實驚喜道。

    師雁行失笑，大大方方接過，“多謝苗苗姐?！?/br>
    魚陣也跟著說：“謝謝苗苗介?！?/br>
    江茴也笑，“你這孩子，自己吃就罷了，何苦巴巴兒給她們帶來？”

    郭苗揪著衣角憨笑，盯著魚陣圓鼓鼓的臉蛋子看個不停，“meimei好看?！?/br>
    之前從這里得了好酸菜，她娘也照著說的那法兒用五花rou炒了，果然酸爽可口。

    還剩下大半棵，老太太沒舍得吃，說過節(jié)留著包餃子。

    師雁行噗嗤一笑，摸著魚陣的小臉兒心道，這算是最原始的靠臉吃飯了吧？

    “苗苗姐，”她說，“正好你來了，倒省得我們再跑一趟，勞動你家去問問，可有吃不完的大白菜沒有？豆子嬸兒那邊也說一聲，若有的，只管往這邊送來，都照市價收購?！?/br>
    酸菜好吃，但是水分大，腌制過后分量會縮減許多。

    若她們這個冬天賣酸菜產(chǎn)品，需求量遠(yuǎn)非自家這一畦能支應(yīng)的，少不得還得外面收購去。

    郭苗一聽，也是歡喜，“自然是有的，前兒我娘還說，今年怎么長了這么些，也不會像你們似的那么擺弄，正想著往外頭賣呢。”

    白菜好養(yǎng)活，產(chǎn)量又高，幾乎家家戶戶都種。合著土豆番薯，一冬天就餓不著了。

    可若沒有rou陪襯，到底不美味，時間久了，看著就泛酸水。

    若能用來換錢買旁的，再好不過。

    眾人笑了一回，郭苗又說：“前幾日有鄰居來家里說話，不知怎么聽說我們兩家來你們這里賣菜，十分艷羨，話里話外都在打聽，意思是能不能也收他們的？”

    “當(dāng)然可以，”師雁行笑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左右我們也要外頭買去，自然先緊著咱們同村的鄉(xiāng)親?！?/br>
    如今大碗菜雖做的不如以前多，但每日消耗蔬菜分量也頗驚人，如今單靠桂香和豆子兩家已然難以支撐，師雁行和江茴正琢磨這事兒呢，沒想到外頭早就動了心思，可不是兩相宜？

    這樣帶動起來，鄉(xiāng)親們有個進賬，說不得也會念她們娘們兒們的好。

    因明日要做腐竹，大家就定了兩日后來這邊送菜。

    與此同時，陸家酒樓。

    “不是那個味兒！”

    一個穿緞子襖的中年男人嘗了口盤子里的rou，眉頭一皺，氣呼呼撂了筷子。

    八仙桌上只擺著一盤rou，紅棕油亮，切成拇指大小的方塊，單看模樣，赫然就是師雁行做的鹵rou。

    但味道不對。

    對面的廚子為難道：“少東家，這人家指定有秘方，光買來嘗，哪里能做的一模一樣呢？”

    說話的是陸家酒樓掌紅案的大廚，對面正是少東家陸銘。

    陸銘聞言臉色越發(fā)不好，雙眼微瞇，“陳老，您以前不也猜過菜么，怎么這回就不成了？”

    猜菜是業(yè)內(nèi)行話，意思是你在不知道材料的前提下去嘗一道陌生的菜，只憑經(jīng)驗和舌頭判定菜的原材料和烹飪方式。

    這個法兒極其考驗人的功底，味覺敏銳度、觀察力，乃至經(jīng)驗等等，缺一不可。

    那陳大廚這幾日本就被折騰得夠嗆，難免有點怨氣。

    況且他早年是陸銘他爹選的人，皆因這些年東家年紀(jì)大了，退居二線，這才漸漸把產(chǎn)業(yè)交到陸銘手中。

    后廚幾個大廚和前面的賬房、管事等都資歷深厚，如今明面上雖敬著陸銘，可實際上，依舊把老陸視為酒樓唯一的主人。

    少東家嘛，沒經(jīng)過歷練，到底不成的。

    這會兒聽陸銘這樣講，分明是質(zhì)疑自己的本事，語氣立刻就不好了。

    “那鹵汁的材料猜自然是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鹵東西么，左不過那些料。可少東家，您到底沒摸過案板，不曉得其中關(guān)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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