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36節(jié)
小孩兒? 什么小孩兒? 江茴一怔, 下意識順著師雁行喊話的方向看去, 頓時有些啼笑皆非。 墻角一個半大少年正死盯著著鹵rou攤子不放, 被師雁行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神情有些慌亂, 結結巴巴道:“什, 什么名堂……” 江茴用胳膊肘碰了碰師雁行,“什么小孩兒, 人家可比你大些呢?!?/br> 瞧著都十四五歲年紀了。 那少年都被她喊得有點懵。 師雁行:“……” 嗨, 當大人當慣了, 她時常會忘記自己如今這副皮囊也不過十二三歲。 師雁行不管江茴揶揄的眼神,笑瞇瞇看那少年, “之前你連著來了三天,頭回買了兩塊, 之后是三塊,四塊……” 師雁行習慣觀察客戶, 對常來的熟客總愛拉幾句家常,再問問住在哪兒, 并說明可以跟鄰居們拼單, 只要不出城,或是要的多,都可以送貨上門。 一般食客都會挺高興的應下。 畢竟不用跑腿兒了么。 偏這個少年不同。 看穿著打扮, 也不像多么富裕的, 偏連著三天都來, 而且越買越多。 師雁行中間問過兩回,他都顯得有些心虛和慌亂,只含糊其辭,拿了鹵rou,扭頭就跑。 倒不是沒遇到過不愿意說話的食客,但人家頂多不搭理,卻決計不會這樣慌。 今兒他又來,卻是一早來,什么都不買,就死盯著那鹵rou盒子,似乎想看出點什么來。 師雁行心里就有了計較: 間諜。 之前她只賣大碗菜,本質上是填補市場空白,不會對青山鎮(zhèn)的現(xiàn)有餐飲行業(yè)造成什么沖擊,所以大家相安無事。 但自從鹵rou橫空出世,一切都不同了。 小鎮(zhèn)居民們的消費能力遠超鄉(xiāng)村,但對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吃rou同樣是需要精打細算的事情。 除非年節(jié),一頓飯有一個rou菜也就夠了。 而從以鄭平安為代表的小衙門,也就是青山鎮(zhèn)的頂級權力階層,到下面的“小康之家”,具備中級乃至高級消費能力的相當一部分食客轉投鹵rou,勢必會造成“原中高級消費”單位的客源流失。 這種轉變對消費市場有限的小鎮(zhèn)來說,是相當恐怖的。 換做是師雁行自己,也絕不可能無動于衷。 對手一開始應該是想買了鹵rou回去請自家廚子分析比對,若能模仿,就悄默聲模仿。 奈何秘方之所以是秘方,關鍵就在于它很大程度上的不可破解性。 市面上的香料種類繁多,到底用了哪幾種?分別用了多少?什么時候加? 光靠嘗和看,幾乎不可能解密。 那少年一張臉迅速漲紅,額頭上也沁滿熱汗,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我,我不……” 師雁行平靜道,“回去告訴你東家,若他有意合作,大可以找空坐下來聊聊,別指望?;ㄕ??!?/br> 她的聲音并不高,語速也不快,甚至一點兒想象中的暴怒都沒有,但也不知怎的,那少年卻下意識退了步。 他有點怕。 說不清究竟怎么個怕法兒,只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多奇怪呀,她分明比自己還小一些呢! 可那雙眼睛,卻像一下子就把自己看透了似的,令他無地自容。 他拔腿就跑。 魚陣眨了眨眼,仰頭問:“他為什么跑?” 師雁行正色道:“心虛唄?!?/br> 魚陣茫然,什么是心虛? 心在哪里? 江茴直到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表情瞬間凝重,“是壞人?” 壞人……這個說法著實有些可愛,師雁行禁不住笑起來。 “嗯,算是吧?!?/br> 說著,她朝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兒,“應該是陸家酒樓?!?/br> 鎮(zhèn)上成規(guī)模的酒樓飯莊統(tǒng)共就那么幾家,而陸家酒樓就在東半部分,距離她們最近,師家鹵rou崛起后,首當其沖的就是他家。 擺攤期間,師雁行就把鎮(zhèn)上的餐飲行業(yè)摸了個遍,對陸家酒樓頗有印象。 青山鎮(zhèn)只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鎮(zhèn),而陸家酒樓也只是一家平平無奇的酒樓。 說是樓,甚至只有兩層。 酒樓里沒什么代表性招牌菜,不過比家常菜略強些罷了。 師雁行從戰(zhàn)略上藐視它,在戰(zhàn)術上重視它,早就準備好了正面交鋒。 江茴皺眉,“要不要找黃爺或是小官人打聽打聽?” 若在以前,她肯定怕死了,可現(xiàn)在,更多的是氣,是想著怎么跟對方干仗。 誰都不能阻止她們掙錢過好日子! 師雁行毫不吝嗇地夸贊了她的勇氣和積極進取的態(tài)度。 “可以預備著,不過目前看來,對方還沒正式撕破臉的意思。且等等看?!?/br> 大凡想正經(jīng)做買賣的,都是和氣生財,能不干仗就不干仗。 她們孤兒寡母的,光腳不怕穿鞋,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來? 可人家陸家酒樓不一樣啊,一則要臉,二則體量大,若真撕擼開,固然師雁行她們會魚死,可陸家酒樓那張大網(wǎng)的損失可要大得多了。 師雁行準備等幾天,不過估計也等不了多久。 一個鹵rou陸家酒樓就坐不住,若再多幾樣呢?若賣得更好呢? 她盼著對方來找自己,如果順利的話,或許真能在短時間內聚集起去縣城開店的本錢。 江茴知道師雁行主意大,見她不慌不忙,索性丟開手。 “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br> 娘兒仨照例去水井邊將已經(jīng)抹了草木灰的碗筷沖洗干凈,收拾齊整之后,師雁行又去糧行買了十斤黃豆。 那伙計還記得她。 畢竟這會兒不年不節(jié)的,一口氣要五斤黃豆的散戶不多。 古代的黃豆價格不低,師雁行順勢講了一回價。 雙方你來我往拉扯幾個回合,最終敲定,如果以后她每次都買十斤以上的話,每斤便宜兩文錢。 若用量更多,還能再議。 出門之后看見街邊有賣菜的,意外地發(fā)現(xiàn)竟有鮮蓮藕,兩頭俱用泥巴裹著,里面還是白白的。 很新鮮。 青山鎮(zhèn)本地不產(chǎn)藕,都是從外面運進來的,價格要比一般蔬菜貴些。 賣菜都趕早,這會兒晌午都過了,所剩不多,菜販子也著急處理掉家去。 師雁行便將剩下的大蓮藕、小藕瓜一并包圓,又省幾文。 蓮藕關節(jié)處和小的歪斜的藕瓜不大好看,可以自己做了吃,味道是一樣的。 又去隔壁豆腐攤買了幾斤老豆腐。 豆腐師雁行也會做,但太累,不合賬。 磨豆?jié){煮腐竹那是沒法子的事,畢竟外面沒有賣的,可豆腐卻極容易入手。 有自己做豆腐的空檔,完全可以做附加值更高的事。 郭張村沒有做豆腐的,偶爾村民們想吃,就得等流動的豆腐攤來,用各色糧食或舊衣裳換。 那豆腐車不定日子,也不定量,有時前頭村落要的多,提前賣光,甚至都輪不到郭張村。 豆腐郎來了也不胡亂走動,就站在村口大柳樹下,拿出世代相傳的木梆子敲幾下,然后伴著有節(jié)奏的“邦~邦~”聲,氣沉丹田,從喉嚨里放出一聲悠長的吆喝: “換豆腐嘍~” 木梆子聲音極清極脆,似乎具備某種難以言說的魔力,能輕易穿透重重屋墻,讓家家戶戶的女人們精神為之一振。 若有要的,便會從里間挖一勺糧食,帶點rou痛地打發(fā)自家孩童去換豆腐。 出門前必要囑咐一句,“慢些跑,穩(wěn)著點,別跌了豆腐!” 小孩兒最喜歡這樣跑腿兒的營生,能看熱鬧。 若豆腐郎心情好,甚至還會現(xiàn)場從那一整塊豆腐上切一角下來,散與眾人吃。 熱乎乎的,帶著濃重的豆香,對尋常孩童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零嘴兒。 師雁行這副身體小的時候,也曾去換過豆腐。 原主的父親很喜歡吃鹽水漬豆腐。 撒過鹽巴的豆腐滲出多余水分,質地變得更堅韌,口感清淡,慢慢咀嚼幾下,很香。 再配二兩燙得熱熱的黃燒酒,就是一頓好菜。 可惜后來他病了,就再也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 江茴盯著豆腐看了會兒,緩緩眨了眨眼,將那些忽然蹦出來的記憶碎片壓回去,“豆腐也能鹵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