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42節(jié)
小廝云暮恭敬候在馬車前,見裴硯牽著林驚枝的手走近,趕忙掀簾行禮:“主子,一切安排妥當?!?/br> 裴硯淡淡點了下頭,轉身扶著林驚枝,讓她先上馬車。 不多時,山蒼帶著侍衛(wèi)上前,恭聲道:“主子,裴二郎君說要見主子一面?!?/br> 裴硯狹長鳳眸微瞇,眸色忽然凌厲:“不見?!?/br> “是。”山蒼行禮退下。 等裴硯上車后,云暮一揮馬鞭。 玄黑無光馬車,撕開氤氳薄霧駛出裴宅,往豫章侯府所在的西街獅子巷行去。 林驚枝端坐在馬車里,見裴硯進來,她稍稍往側邊讓了讓。 平放在膝上,半露在衣袖外邊的白皙指尖微微用力,銀紅色暗花細絲褶緞裙當即被她摁出幾道淡淡紋路。 裴硯坐下后,視線不由落在她那一截如銀似雪的纖細指尖上,修剪精致整齊的粉潤指甲蓋,玉般肌膚。 她只要緊張時,掌心就會泛起潮潮的熱意。 突然,馬車劇烈地顛簸一下。 林驚枝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坐著,這下身體不受控制直接朝前跌去。 幸好裴硯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半扯進懷中,才沒令她跌倒磕傷身子。 “主子,屬下該死?!?/br> “有人擅闖,驚了馬車?!痹颇郝曇魪能噹鈧鱽恚又褪亲o衛(wèi)拔刀的聲音。 正值清晨,天色灰蒙,加上此處離裴宅不遠,不過零星幾個路人。 “大哥,我是裴琛?!?/br> “請大哥聽我解釋,那日小花園里是一場誤會。” 裴琛穿得單薄,凍得唇都是白的,他也不知在外邊守了多久,臉上神色帶著幾分忐忑。 折了的右手手腕,用竹片削成的小夾板固定,再以柔軟的綿繩縛住,掛在脖子上。 林驚枝被裴硯半摟在懷中,馬車外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 本就有些寒涼的指尖,經過方才馬車一震,這會子更是沒了溫度。 “可嚇著了?” 裴硯漆眸微沉,掌心輕輕揉著她雪白細嫩指尖,側身從寬大車廂暗格里翻出一個纏枝牡丹翠葉小手爐,塞到林驚枝手中。 覆著薄繭的掌心,順著她指尖滑至她雪白的,還帶著淺淺緋色齒痕的手腕上,溫度比纏枝牡丹翠葉手爐更加guntang。 林驚枝指尖微蜷,纖長眼睫輕輕一顫,仰頭看向裴硯。 “裴二郎君的手,是夫君折的?” 裴硯漆眸微斂,微勾的唇角帶著一絲笑:“枝枝覺得,他也配?” 林驚枝抿了抿有些干澀唇瓣,垂了眼眸,沒再說話。 下一刻,馬車車窗上的簾子被裴硯撩開,他冰冷視線看向站在車廂外的裴琛身上。 裴琛下意識往前邁了半步,解釋道:“大哥,裴琛從不曾僭越?!?/br> 裴硯沒有說話,漆黑眼眸明明不見一絲情緒重重落在裴琛身上,直接壓得他如芒刺背,喘不上氣來。 裴琛嘴唇動了動,一咬牙道:“我與嫂……” “閉嘴?!迸岢幍统辽ひ簦蝗蛔兊美鋮?。 漆沉的眸光掃向裴琛,語調冷如極巔上終年不化的冰雪:“你記好了?!?/br> “若有下次,無論因果緣由?!?/br> “拿你命來抵?!?/br> 裴琛呼吸一窒,想到那日晚間他被人誘騙去府中花園,并不知會在園子里遇到大嫂林驚枝。 最開始,他以為給他遞了密箋的人是她,所以才走上前。 不想這位半年多來,只在祖母的萬福堂里見過兩回的大嫂,倒是避嫌往一旁退了退。 她沒站穩(wěn),慌亂之下他扶了她的手腕。 只是裴琛未曾想過,觸手之下那肌膚滑膩驚人,竟讓他惦記至今。 可自小父親教育他要恪守禮節(jié),當個正人君子,就像他的兄長裴硯那般。 就算這場和林驚枝的偶遇,以及意外存了一絲蹊蹺,但裴琛知道自己已經起了邪念,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算后來,他被裴硯的侍衛(wèi)折了手腕,他也不敢和周氏說破,只能謊稱是清晨騎馬時不慎摔傷的。 裴琛閉了閉眼,壓下心中所有妄念,他急于解釋,更顯得自己在裴硯面前越發(fā)的狼狽。 他朝裴硯行了一禮,就在要轉身離開前,抑制不住抬眸往車廂內飛快看了一眼。 這一眼,見她被裴硯護在懷中,稍稍露出的如云烏一角,發(fā)髻上簪著金絲八寶攢珠釵,精致華美。 那可如雪如玉般的絕色容貌,他卻窺不得一絲。 裴琛不敢耽擱,快步離去。 因為后一刻,裴硯透著森然殺意的視線,已經落在他的背脊上,不甘和膽寒的情緒快要將他淹沒。 一個時辰后。 玄黑無光的華貴馬車,在豫章侯府正門前停下。 裴硯掀開車簾走下馬車,自然而然朝林驚枝伸手。 守門的小廝一見那馬車上刻著的族徽,當即面色大變跑進府中通報。 小周氏才陪著府中太夫人用完早膳不久,沒忍住同太夫人抱怨。 林修遠接連半月都睡在府中新進的姨娘房中,只因那姨娘眉眼,有幾分早些年就已經去世白姨娘的模樣。 對于自己嫡子什么德行,這么多年了太夫人還能不清楚,府中通房姨娘一茬一茬地納進房中,不過是新鮮個三兩月就沒了耐性。 所以對于長媳小周氏的抱怨,太夫人捻著手中佛珠,當沒聽見。 自從長孫林顧宴出生后,太夫人對小周氏就縱容幾分,誰讓她肚子爭氣,生下了大房唯一的孫輩。 屋外,婆子匆匆忙忙跑進來,跪在地上道:“太夫人、夫人?!?/br> “六姑娘帶著姑爺,正月初二回娘家來了?!?/br> “是真的?” 太夫人聞言大喜,扶著婆子的手忙不迭地站起來。 她不忘推了推還處在愣神狀態(tài)的小周氏:“周氏,你愣著作何?” “六姑娘帶著姑爺回府了,還不隨我一同去迎接?!?/br> 小周氏這才回過神,有些尷尬笑了笑:“母親莫不是聽錯了吧,林六在裴家又不得寵?!?/br> “能有這般大的臉面,讓裴家那個謫仙般的長子陪著一起回娘家?” “莫要搞錯了,倒是我們眼巴巴上去把林六迎進門,反倒給了她天大臉面?!?/br> 太夫人聞言,眼中也有躊躇一閃而過。 她視線落在地上跪著的婆子身上,不確定問:“可是真的?” 婆子十分肯定點頭:“太夫人,老奴和守門的小廝親眼瞧見的,六姑娘是被裴家郎君親自扶著下了馬車。” 太夫人扶著丫鬟的手一緊,急忙往屋外走,還不忘一疊聲朝小周氏吩咐。 “對了?!?/br> “你派人去姨娘的院子,把老爺叫起身?!?/br> “告訴他,裴家郎君帶著六姑娘一同上門。” 等太夫人帶著小周氏出去時,裴硯和林驚枝已經被豫章侯府的丫鬟婆子帶著,繞過影壁,進了府中二門了。 豫章侯府太夫人見了裴硯,臉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了一朵花。 甩開丫鬟的手,自己大步走上前:“裴家郎君來了,老婆子我有失遠迎?!?/br> 裴硯神色淡淡朝她頷首,牽著林驚枝手的掌心并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小周氏抿唇站在一旁,有些刻薄的視線從林驚枝身上掃過。 一身明艷華服,就連鞋面上墜著的珍珠都足足有龍眼大小,身上再披著一件紅緙絲鑲紅狐皮的斗篷,斗篷外邊鑲滾了一圈雪白毛邊。 襯得那張不過巴掌大的小臉,朱唇榴齒,瑰姿艷逸,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絕色。 小周氏暗恨,只覺裴家鐘鼎之家,書香之族,加之五姓之首潑天富貴,里頭風水自然養(yǎng)人,可惜有那好命被選嫁進去的卻不是她的嫡女。 兩人進了府中待客花廳。 裴硯坐在林驚枝右手邊,他神色極淡,丫鬟端上前的茶水連碰都不曾碰一下。 倒是這位豫章侯府太夫人,見林驚枝在裴家似乎很得裴硯寵愛,于是慌忙拉著林驚枝的手,又是心肝又是寶貝地喊著,那噓寒問暖的架勢,估計是連府中嫡出姑娘林昭柔也不曾有過這樣的待遇。 林修遠從外頭進來,不知怎么他一見裴硯就有些緊張腿軟。 勉強打起氣場,裴硯不過是一個淡淡眼神落在他身上,他面上一緊,唇角翕動半天才冒了一句:“我來遲了,是我來遲了,有失遠迎?!?/br> 林修遠來后不久,大房唯一嫡子林顧宴也來了。 跟著林顧宴一起來的,還有林昭柔。 林昭柔仗著府中長輩寵愛,肆無忌憚在小周氏身旁坐下。 幾人在花廳里不咸不淡聊了許久。 全程都是豫章侯府一行人在說,話里話外繞不開對裴硯的稱贊,裴硯偶爾點頭應上幾句,也算全了一家子的體面。 屋外,陽光漸漸高升,融雪的水聲,一滴一滴順著瓦檐落下。 林驚枝有些心不在焉坐在裴硯身旁,她的心早就飛到和阿娘住的那一處偏僻小院。 其實對她而言,新年初二郎君會不會陪著她回豫章侯府,她并無所謂,這一趟回來,她最大目的就是想回之前住的偏僻小院看看。 這時候,林昭柔的聲音忽然落入林驚枝耳中,帶著些許得意:“六meimei?!?/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