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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奴 第139節(jié)

    江熾從地上站了起來,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騎上馬,遙看將要破曉的天際,獨(dú)自朝宣府鎮(zhèn)的方向返回了。

    程英謙忙去攙扶江霖。

    江霖頭發(fā)凌亂,脊背微佝,像一夜間蒼老了十歲。他木愣愣地被程英謙扶了起來,看向江熾離開的背影。

    他是賭定了他會為了江家軍不殺他。賭定了他會為了他這如今唯一的兒子讓灼兒蒙冤而死。

    是啊,他還能怎么選,還能怎么選……

    不,不行。

    江霖想起江熾之前幾次要謀反的話,心里又提起了一口氣。

    讓這樣的人領(lǐng)著江家軍,江家軍最后能是什么下場?

    “把弓拿來。”江霖沉聲命令道。

    程英謙看看那微白天光之下的白馬,緊張道:“將軍,萬萬不可……”

    “拿來!我讓你拿來聽見沒有?!我還沒死,他還不是你們的主子!”江霖怒喝。

    程英謙還是將弓箭拿了過來,江霖伸手接過,他卻還松不開手。

    江霖狠瞪他一眼,程英謙才松了五指。

    江霖搭弓拉箭,對準(zhǔn)馬背上的少年,將弓拉到了最滿。

    臨要開弓,萬般滋味悉數(shù)侵襲而來。

    人群微動。

    江霖閉了閉眼,在那匹白馬完全消失在射程范圍內(nèi)時將弓箭放下了。

    不能讓他就這么死。這軍中太多人不想他死了……且他既不止一次向他提謀反的事,恐怕暗中有不少人支持。

    他疲憊地倚在程英謙身上,程英謙要扶他坐下,他又一把揮開了。

    他一掃眾人,拽著程英謙的衣領(lǐng),恨聲告誡道:“我江家軍要留的是忠誠之輩,寧可絕種,斷子絕孫,我也絕不要他。你給我聽著,別因?yàn)樗俏椅ㄒ坏膬鹤樱憔鸵高@等糊涂!”

    程英謙被他這一通罵,恍悟半晌,才終于咬牙跪地:“那元帥,您到底想怎么做?”

    江霖先把自己從所有極端的情緒里拔了出來。

    他回頭看那些堆疊的尸體,尤其看余采晟那姿勢,抿唇道:“既沒有見到尸體,那灼兒一定還活著。要去找,不論他成什么樣了,都得給我找回來!他是狼養(yǎng)大的……說不定又被狼帶走了,對,一定是被狼帶走了,他一定活著!你們掘地三尺也必須找到他!”

    “至于江熾?!苯赜忠魂嚂炑?,“我倒還真舍不得殺他,但,但不能不殺……”

    由于突如其來的不適,楚言枝被紅裳和繡杏扶出梅林坐上車輦后,就直接回七公主府了。

    紅裳給她倒了杯鮮牛乳過來,楚言枝接過喝了,倚靠在車壁上休息,過了很久還是覺得心率不正常。

    “殿下,您臉色也有些白,要不要這就折道去辛家找辛小姐給您瞧瞧?反正也不急著回去,省得之后再麻煩了?!崩C杏擔(dān)憂道。

    楚言枝略一想想便點(diǎn)頭應(yīng)了。

    紅裳這便對駕車的小太監(jiān)說去定國公府一趟。

    馬車轉(zhuǎn)道去了,可才行至一半猛地停了。

    楚言枝好不容易有了點(diǎn)困意,這一急停弄得她困意全消,不由蹙眉坐直了身。

    繡杏火氣上來了,開了窗就責(zé)問前頭的太監(jiān):“干什么呢你們?駕個車都不會了?”

    “繡杏姑姑,前頭好像出事了!石公公領(lǐng)了好些人進(jìn)了定國公府,咱,咱們還過去嗎?”

    繡杏聞言忙朝前看去,果然看到平常只有幾個錦衣衛(wèi)把守在旁的定國公府前后排了足有三四列的西廠廠衛(wèi)。

    西廠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家門前?

    楚言枝正欲開窗往外看,紅裳攔住了,勸道:“咱們還是別摻和他們之間的渾水了吧。”

    “不摻和,也早摻和進(jìn)去了。辛恩是狼奴的師父,我和辛鞣關(guān)系又好,與東廠更不必說……雖然從前東廠和北鎮(zhèn)撫司不對付,但那早成老黃歷了,我們與西廠關(guān)系不睦倒為真?!背灾ζ鹕砹瞄_簾子要下去,“就算不考慮這些,就憑辛小姐讓我能有多陪皇奶奶那么些天的機(jī)會,我都不能坐視不理。”

    紅裳還想再勸,楚言枝直接讓繡杏扶自己往前走了。見她如此堅(jiān)持,紅裳只能跟隨,臨要進(jìn)門前還提醒不論發(fā)生何事,都盡量不要和西廠起沖突的好。

    楚言枝自然明白。

    還未至門前,守在前面的廠衛(wèi)提劍相攔:“何人竟敢擾亂西廠辦案?”

    “放肆!大周七公主殿下在此,你們還不跪下?!”紅裳厲聲斥道。

    繡杏看了紅裳一眼。

    那幾個侍衛(wèi)果然面露猶疑,卻并未跪下,而是行禮喊道:“見過七公主!”

    楚言枝站在原地未動,冷笑一聲:“石公公真是好大的架子,莫非是要本公主親自進(jìn)去接見他嗎?也是,這幾個都不識規(guī)矩,何況是領(lǐng)頭的他?!?/br>
    楚言枝朝繡杏瞥了一眼,繡杏立刻會意,叫了兩個小太監(jiān)過來,沖那兩個還站著的侍衛(wèi)道:“石公公馭下無方,同是做奴才的,我繡杏今日便替石公公教教底下人,見到皇家主子該有何態(tài)度。去,給他們各來三十個巴掌,長長記性?!?/br>
    巴掌聲接連響起了,里頭的石元思才姍姍來遲,一見到楚言枝,彎下脊背,露著長滿崎嶇黃牙的牙床朝她笑著請安:“不知殿下駕臨,奴才有罪。”

    楚言枝實(shí)在嫌他惡心,略微側(cè)身避過這一禮。

    石元思見那兩個西廠廠衛(wèi)被打紅了臉,笑容依然不減,躬身致歉道:“殿下教訓(xùn)得是,往后奴才定會好好教他們規(guī)矩。不過,”

    他話音微頓,將脊背挺直了些:“今日這辦案的場面殿下就別看了吧,對您沒好處?!?/br>
    “你什么意思?”楚言枝睨他一眼,即刻拂袖進(jìn)了門。

    繞過前院一直往前走,能聽到各種聲音,尤其是辛恩的爭辯聲和老定國侯與辛鞍的叫囂聲。

    一直走到后院,楚言枝見到了被鐵鏈鎖住手腳的辛家眾人。

    “是圣上讓你這么做的嗎?他們到底有何罪?”

    石元思慢慢從后面走過來了,似有些驚訝地看向她:“嗯?殿下不知道嗎?怎么會不知道呢。”

    “石元思,別跟本公主打什么啞謎。你得記著,西廠廠督也不過是個奴才?!?/br>
    “這奴才怎會忘記。”石元思嘆了聲,看向還在喊著要親見陛下陳訴冤情的辛恩,搖了搖頭惋惜道,“剛剛才接到北邊的消息,辛指揮使的得意弟子,這段時間美名傳遍整個京城,據(jù)傳威名赫赫震懾?zé)o數(shù)韃靼的三品參將辛鞘,生前竟欲勾結(jié)韃靼通敵叛國,陛下叫奴辦的案子,正是他的通敵案?!?/br>
    “不可能!我大哥不可能通敵叛國!那個死閹人,你給老子閉嘴!”辛鞍被數(shù)個廠衛(wèi)圍困著押跪在地還拼命地喊著。

    楚言枝驚得瞬刻間忘了呼吸。

    通敵?這怎么可能。

    一定是被冤枉的。

    ……江熾,一定是江熾!

    楚言枝幾乎是瞬間想到了這個名字,然而這個答案帶來的更多雜亂思緒讓她理都理不清了。

    她死死握住紅裳攙著的手,又聽繡杏問:“生前?什么生前,狼奴人呢?!”

    “這……生前就是,已經(jīng)死了啊?!笔歼B連嘆息,“實(shí)在太糊涂了,好好的大周將軍不做,竟起了這般念頭……幸好有江元帥和江小將軍在,及時把他和另一個叫余什么的同黨國賊就地?cái)貧⒘耍駝t真是禍患無窮。”

    楚言枝心口劇烈地絞痛起來,她臉色蒼白地捂住,紅裳和繡杏緊張地要把她扶到一旁,命人立馬端椅子來,楚言枝不肯坐,額頭細(xì)汗涔涔,她勉強(qiáng)緩了緩,看向眼前依然堆著滿臉褶皺笑的石元思:“他尸首在何處?”

    “碎尸萬段,尸骨無存。不過,倒留了些遺物,據(jù)說其中有不少和辛家眾人以及七殿下您的來往信件,這些都還存放在江元帥那呢,等過幾日他返京了,咱們就都能看看了?!?/br>
    楚言枝于巨大的驚詫中冷靜下來,緊扣著那個問題逼問:“碎尸萬段,哪怕化為齏粉,也該有痕跡。我問你他尸首何在?!”

    石元思笑容漸淡:“七殿下是覺得他沒死?若沒死,也總歸逃不掉一死。您還是別抱有什么幻想了。再者說,其實(shí)對您而言,他就跟奴才我一樣,都是做奴的,您何必在乎一個奴隸的死活?奴才奉勸您,還是別插手此事的好,免得引火上身?!?/br>
    楚言枝已從千萬條雜亂思緒中理出來?xiàng)l線索。

    江熾殺了狼奴,又殺了韃靼王?

    一定是江熾心有嫉妒,奪了狼奴的戰(zhàn)功。狼奴說了,會建立最大的功業(yè)回來娶她,他一定會殺了韃靼王。

    那江霖知道此事嗎?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兵馬大元帥,是江熾的父親,江熾有幾斤幾兩他比誰都清楚。

    也許就像馬場那天的事一樣,狼奴在北地孤立無援,被欺負(fù)了,都沒人能給他做主……

    楚言枝壓住喉口涌上來的腥甜。

    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思考這個。

    不管狼奴是生是死,他都不能就這么蒙冤!

    她得先救出辛家眾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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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殿下……奴把自己,撿回來了。”

    可她如何能救?現(xiàn)在她對此事唯一一點(diǎn)了解就是石元思剛才說的那些, 相關(guān)證據(jù)在江霖那,她要想翻案,不可能無憑無據(jù)。

    找錢公公嗎?如今東廠失勢, 錢公公自身如何尚且難定,找他反而可能拖累他。

    三jiejie手里有暗線, 可以找三jiejie。

    楚言枝看向院中被押跪在地的辛家眾人,對石元思道:“你說得有點(diǎn)道理, 我明白了?!?/br>
    “楚言枝你……”辛鞍聞言恨不得沖上來罵,瞪紅了眼睛,“你沒有心!誰都可以誤解我大哥,你不可以, 你不可以!”

    楚言枝沉默著。

    這變故太大, 她本前一刻還在想等狼奴回來后如何面對他,此刻就驚聞噩耗,之前好不容易理清楚的頭緒全亂了。

    她什么都沒有, 如果斗不過江家父子,就像石元思說的那樣, 不論狼奴現(xiàn)在是生是死,早晚都會喪命。

    楚言枝站直身,回頭走出定國公府, 坐上車輦要去三公主府一趟。

    辛鞍還在后面罵,被辛恩一句“住口”吼得汪著兩眼眶的淚說不出話了。

    車輦內(nèi),紅裳和繡杏急得如熱鍋螞蟻,楚言枝反而越來越沉靜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戰(zhàn)報傳回來還好好的, 怎么狼奴一下就被打成國賊了!真荒謬, 他哪是有那種腦子的人?!殿下, 這會不會連累到公主府和長春宮???”

    繡杏怕得想晃楚言枝的手臂, 紅裳抬手把她的爪子拿下來了:“大家不都是傻子,不可能江霖說什么就是什么!如今證據(jù)全無,就憑那一紙戰(zhàn)報,如何定得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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