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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 第95節(jié)

    “宋昂?!?/br>
    顧云庭僵在原地,許久沒有挪動腳步。

    邵明姮踢掉了衾被,難受地去扯衣裳,渾身像是燒熟了,紅的像起了疹子一樣。

    “宋昂?!?/br>
    顧云庭閉了閉眼,朝她飛快走去,攬住她的肩,抱在懷里。

    “我在?!?/br>
    作者有話說:

    嗯,今天應(yīng)該還有一更哦

    顧大人:真苦

    啪啪啪碼字的渣:???還沒開始呢

    第69章

    ◎凡事都有先來后到,他是后來的◎

    疫癥持續(xù)了數(shù)日, 病情反復(fù)不定,邵明姮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虛弱過,時醒時睡, 睜開眼看著外面,白茫茫的像是下了大霧,神游天外,仿佛處在夢中。

    直到第七日天剛亮,耳畔清晰地聽見幾聲雀鳴,她睜開眼,明確知道自己醒了。

    帳頂不再搖晃,高熱退去后, 只有骨節(jié)還能覺出疼痛感,動了下手指,久違的真實讓她有點恍惚。

    “醒了?”

    她嚇了一跳, 轉(zhuǎn)頭朝床邊看去。

    修長的手指撩著簾子, 露出一張臉來。

    面孔仿佛比自己還要憔悴病態(tài), 因為過分白皙,顯得唇很紅, 紅的不正常, 一襲素白中衣裹住寡淡瘦削的身體, 他上身筆直, 朝她投來深邃的目光。

    接著便趿鞋下床,伸手覆在她額頭,試了試, 淡聲道:“你挺過去了?!?/br>
    這場疫癥, 短短數(shù)日便有百十多個人喪生, 街上不時有拉運尸體的車輛經(jīng)過, 去往城郊焚燒掩埋,京中已經(jīng)第二次往陜州運藥,運糧。

    “我是在哪?”邵明姮喉嚨依舊沙啞,說完便咳了兩聲,扶著床欄坐起身來。

    “署衙后面的臨時住處,喝點水。”顧云庭倒了盞溫水,遞到她唇邊。

    邵明姮道了謝,接過來一口喝凈,就像沙漠中漏進(jìn)去丁點水,她還是很渴,便想自行下床,誰知剛一動彈,便被顧云庭摁著肩膀推到扶起的軟枕上,眉眼一掃,他轉(zhuǎn)身又去倒了一盞。

    “餓嗎?”

    “不餓?!彼郎喩矸αΓ挥X得頭重腳輕,想出去吹吹新鮮空氣。

    “我爹爹和哥哥在哪?他們有沒有事?小餅?zāi)兀俊彼贿B問了三個人,唯獨沒有提到眼前這個。

    顧云庭眼神更冷了,說話難免帶著情緒。

    “他們是男人,都知道照顧自己,用不著你來cao心?!?/br>
    邵明姮不解,蹙眉看去:“我得的是疫癥嗎?”

    “是?!?/br>
    她捧著茶盞,喝了口,問:“那我今日能回去嗎?”

    還是沒有問他!

    顧云庭背過身,雙手交握,努力平復(fù)語氣:“你在這兒住兩日,若果然沒事,再去找他們?!?/br>
    邵明姮嗯了聲,便要躺下休息,方才喝得是參湯,喝完不多會兒便開始出汗,手腳顏色也漸漸與之前一樣。

    她本來想問是誰在照顧自己,但看顧云庭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又打消了主意,不管是誰,總之謝過他,便等于謝過那人。

    起初她以為是顧云庭,但回過神又覺得不可能,顧云庭身體不好,若守著她待上數(shù)日,定會被傳染疫癥,而且,他也沒必要這么做。

    晌午用了點鮮筍鴿子湯,吃了幾條rou絲,婢女送來盥洗的水,她泡了個澡,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衣裳簇新,或許是因為這幾日清減,腰身都有點肥大,她多遮了些,用綢帶束住,走過去推開楹窗,看見顧云庭躺在藤椅上,院中的石榴樹結(jié)了沉甸甸的果子,壓彎樹枝,似乎要落到他身上。

    邵明姮看了會兒,那人回過頭來,目光清淡。

    有一瞬,邵明姮把他看成了宋昂,但對上那郁沉的眼睛,便又立刻知道他不是。

    宋昂從來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又冷又孤僻,無法揣摩也不敢靠近。

    “顧大人。”她扯出一個笑,推門出去。

    顧云庭嗯了聲,將書卷反扣在身上,雙手墊在腦后,藤椅微微搖晃,頭頂?shù)氖褚虼笥甓_皮,里頭的石榴籽已經(jīng)被鳥雀啄爛不少,甜絲絲的氣味漫開。

    “我的扇子呢?”她小心翼翼詢問。

    顧云庭掃了眼,漫不經(jīng)心道:“沒看見?!?/br>
    “誰幫我換的衣服?”

    “我換的?!?/br>
    邵明姮一滯,自覺態(tài)度很是恭敬,但面前人仿佛在挑釁自己,她便直起腰來,一板一眼同他講理:“顧大人幫我換衣服時,可看到我小衣外掛著的扇袋,扇袋的帶子和小衣纏在一起,是個死結(jié),若非主動去解,不會脫落?!?/br>
    顧云庭不說話,索性合上眼皮。

    邵明姮頗為著急,轉(zhuǎn)到他面前,“麻煩顧大人仔細(xì)想想,我的扇子在哪?若能找到,我必深謝?!?/br>
    “怎么個謝法?”

    邵明姮被他猝不及防的回問愣住,思忖了許久沒有答復(fù)。

    倒是顧云庭,率先沒了耐心,起身走到屋內(nèi),將那扇袋取來放在花墻上。

    邵明姮忙去打開,查看,發(fā)現(xiàn)扇骨有一點變色,像是被火燒過,她不由地皺起眉頭,用手去撫摸,擦拭,但擦不掉,黑乎乎的一小塊,像是丑陋的疤痕。

    顧云庭心虛的閉上眼,又將書卷蓋在臉上。

    許久,腳步聲遠(yuǎn)去。

    他拉下書卷,眼睛掃過去,看見她抱著扇袋,走到另一側(cè)的廊廡下,靠著扶欄坐定。

    夜里,署衙外面不時傳出哭聲,明亮的火光在空墻上投出詭異的影子。

    從院里向外看,仿佛有一張血盆大口。

    邵明姮看了會兒,隨顧云庭一并出門,署衙旁邊有一排柿子樹,這個時節(jié)的葉子又綠又硬,幾乎隔幾步便有人蹲在地上,燒著紙,可憐的哭嚎。

    有人拿了鏟子,挖坑后從身上取下物件放到土里,隨后埋上土。

    縣丞在后面解釋,道是本地習(xí)俗,活著的人為了下輩子還和自己的親人投胎到一家,便將寫有兩人名字和生辰的紙塞進(jìn)香囊內(nèi),埋在柿子樹下,寓意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顧云庭瞟了眼,低斥:“愚蠢至極,不可信也?!?/br>
    余光掃到邵明姮怔愣的表情,他心里莫名堵了下,暗道宋昂果真陰魂不散。

    ....

    半夜做了個夢,夢見宋昂提著一把劍朝自己走來,他只見過宋昂一次,還是從沼澤地里挖出來的尸體,然而他就是記得深刻,臉型,身材,眼睛鼻梁嘴唇,以至于夢里的宋昂渾身裹著淤泥,眼神冰冷。

    顧云庭站起來,沒有恐懼,只是很興奮,能直面宋昂與之對峙,他問宋昂,既然死了,為何還要回來,既然死了,就該早早再去投胎。

    宋昂舉起劍,劍刃抵在他喉嚨,冰冷尖銳,他卻不怕,不屑的笑著,讓薄刃割開自己的皮膚,滲出血來。

    顧云庭甚至同他示威,告訴他終有一日會取代宋昂,徹底占據(jù)邵小娘子的心。

    自始至終,宋昂都沒有說一句話,劍刃的觸感真實到令他疼痛。

    他一步步往前,幾乎要看清宋昂瞳仁里的自己。

    忽然后背猛地一疼,一柄匕首穿胸而過,從肩胛骨徑直插進(jìn)rou里,然后捅出衣料。

    他艱難回頭,看清邵小娘子憤怒的臉,她張牙舞爪,拔出匕首又是狠狠一扎。

    “為什么?”

    他喊出來,然后醒了。

    屋內(nèi)燈燭暗淡,床上靜悄悄的,沒有呼吸聲。

    他起來,走過去掀開簾子,被褥已經(jīng)鋪開,枕頭上還有一條巾帕,窗外傳來細(xì)微的響動,他又踱步床前,挑開縫隙看去。

    院里唯一的一顆柿子樹,下面有個人蹲在那兒,拿了根木棍類的東西,一點點戳土,然后刨出小坑,彎腰往外扒了扒土,將腰上的香囊解下,謹(jǐn)慎虔誠地放進(jìn)去,復(fù)又埋土,用手將地面撫平。

    她做的認(rèn)真專注,站起來時,又仰頭對上樹枝雙手合十。

    隔著這樣遠(yuǎn),顧云庭根本聽不到她嘀咕什么。

    人往回走,他趕緊躺回榻上,拉高被沿遮住眼睛。

    門打開,她躡手躡腳盡量不發(fā)出動靜,床尾掀起,拂過輕微的小風(fēng),床發(fā)出晦澀的動靜,她躺下了。

    顧云庭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

    她放的香囊里,是不是寫著她和宋昂的名字?

    肯定是。

    他翻了個身,心神郁結(jié)。

    床上很快傳出微弱的呼吸聲,她睡著了。

    顧云庭坐起來,披著衣裳走到案前,提筆寫了他的名字,表字,以及生辰。

    根據(jù)記憶,刨開土坑,摸到香囊時,他心里突突直跳,怕被邵明姮發(fā)現(xiàn),鬼鬼祟祟的往屋內(nèi)瞟了眼,沒看見人影,這才把香囊拿出來。

    如他所料,兩張紙,分別是邵明姮和宋昂的名字,生辰八字。

    他捏著紙,隨后將宋昂的抽出來,把自己的放進(jìn)去,彎腰摁進(jìn)土里,埋坑,起身。

    宋昂那張紙隨風(fēng)飄走,又倏地落下。

    顧云庭冷眼看著,忽然朝前追過去,從地上撿起紙來,折返,挖開坑,取出香囊。

    又把宋昂的放進(jìn)去。

    如此,里面便有三個人的姓名。

    他想,凡事都有先來后到,他也不是容不下人的脾氣。宋昂陪她十幾年,合該有個交代,余下來的日子,便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