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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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咱們現(xiàn)在不能停,所以你最好不要昏過去,抱緊我,等到安全的地方才能下馬。” 顧云庭沉沉“嗯”了聲,果真如她所言兩條手臂抓在一起,抱住她的腰,隨著馬匹的奔跑而顛簸。 大雪很快蓋住身后的腳印,聲音變小時,邵明姮勒緊韁繩,利落地先行跳下,而顧云庭似乎撐到了極致,眼前模糊,光影重疊,他張了張嘴,直直栽了下去。 邵明姮拔下發(fā)簪,狠狠刺向馬臀,駿馬彈開四蹄,往漆黑的遠處疾奔而去。 緊接著,她雙手穿過顧云庭的腋下,從后拖著人往積雪后的土洞快走,他在流血,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昏過去的人很是沉重,她不敢停,咬牙用力,終于將人塞進洞里。 隨后片刻沒有耽擱,爬上頂端的樹叢,腳底打滑,她險些掉下來,她往前走了兩步,抱住大腿粗的樹干搖晃,積雪紛紛揚揚灑落,很快將地上的印子遮住。 她滑下樹來,冰冷的倒刺扎破手掌,已經(jīng)能聽到黑衣人追來的馬蹄聲,她飛快躲進去,洞口是側(cè)開的,若非下馬尋找,根本留意不到。 饒是如此,邵明姮仍從內(nèi)用木棍挖土,推到洞口遮掩。 馬蹄聲猶如震在耳畔,她屏住呼吸,明亮的眼睛朝外逡巡。 很快便有人縱馬越過,接著又是五六個人,雪沫子在她眼前揚起又落下,她的心揪得緊緊,周遭恢復(fù)平靜,她慢慢舒了口氣。 朝后靠著土堆閉了閉眼,繼而爬到顧云庭身邊。 他是背后中箭,故而此時面朝地趴著,邵明姮想起隨父兄賑災(zāi)時看到的畫面,有些人受了傷,被木刺穿過,救治時需得截掉過長的部分。 她一手箍住靠近箭羽的位置,一手用力,咔嚓掰斷了箭尾。 肩胛骨被穿透,血流不止,邵明姮不得不將人翻過來,墊在自己腳上,從前解開他衣服后,又翻過去,瞥了眼他虛白的臉,一咬牙,將那箭羽直直朝上拔了出來。 血噴濺而出,有些甩在臉上,她脫掉氅衣,解了自己腰間束帶,綁縛前,她忽然趴過去,借著微弱的光,可見那血色鮮紅,沒有中毒的跡象,這才放心纏裹。 她怕壓得輕了止不住血,便用力拽緊,扎了一圈又一圈,復(fù)又給他穿好衣裳。 “郎君,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俯下身,拍打他的臉。 顧云庭睫毛顫了顫,虛弱的嗯了聲。 邵明姮放下心來,將自己的氅衣蓋在他身上,雙手搓了搓,這會兒才覺得極冷。 “秦大人會來找我們的,在那之前你一定不要睡著?!?/br> “嗯。”顧云庭聲音微不可查。 “會是殺我哥哥的人嗎?”邵明姮故意與他說話,怕他睡過去,怕他死在這兒。 “不是?!?/br> “為什么?” 她把搓熱的手放在他臉上,脖頸,感受到他因失血而快速冷凝的身體。 “他們是奔著我來的,不是因為你哥哥?!?/br> 顧云庭為了尋找邵懷安,動作頻頻,自然引起仇家注意,想來驛館的陷阱便是他們設(shè)置,為的是斬下他的頭顱,以泄私憤。 “是逆王余黨嗎?”邵明姮哈了口氣,渾身上下冷的打顫。 “嗯。” 黑衣人的兵器,招式,嘴里不經(jīng)意咒罵的話語,皆像逃匿的那伙兒軍中人士。 蜀王近衛(wèi),最兇殘的一支衛(wèi)隊。 混亂的馬蹄聲再度響起。 邵明姮的小臉霎時繃緊,她爬過去,躲在洞口仔細聆聽,隨后看向顧云庭。 “他們回來了?!?/br> 顧云庭手指動了動,聽見她起身的動作,接著便是她低低的詢問。 “郎君,你一定會找到我哥哥的,對不對?”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來晚了! 第36章 ◎阿姮,我就在這兒等你!◎ 聲音若遠若近, 飄忽不定,顧云庭覺得很冷,冷的頭腦昏沉四肢僵硬。 重疊的光影中, 他看見邵小娘子決絕的表情,他朝她伸出手,抓著她衣裙的邊角,意識在渙散,眼皮重的抬不起來。 “別去...” 周遭不時傳來馬匹打轉(zhuǎn)的聲音,數(shù)次踩著坑洞上方經(jīng)過,他們遲遲不肯離開,勢必要掘地三尺找到人。 邵明姮聽著聲音, 知道他們暫時走遠,便要往外鉆,裙角一扥, 回頭, 發(fā)現(xiàn)裙擺被顧云庭攥住。 “郎君, 再找下去他們一定會發(fā)現(xiàn)洞口!我出去爭取時間,秦大人他們一定會趕過來的!” 她拉著裙擺, 轉(zhuǎn)身向外攀爬。 軟滑的布料從指間一點點抽走, 顧云庭徹底昏厥過去。 呼呼的風聲自耳畔咆哮而過, 珠釵松散, 發(fā)鬢微垂,邵明姮慶幸今日穿的是素白襖裙,在冰天雪地里奔跑并不顯眼, 她墊著腳尖, 黏上雪的裙擺濡濕厚重, 一刻都不敢停, 咬緊牙關(guān)瘋狂往前跑。 扭頭瞥了眼,那些人尚未發(fā)現(xiàn)她,正騎著馬粗魯?shù)貋y砍亂搜,馬蹄印子踩得七零八碎。 待跑出去很遠一段距離后,她躲在樹后劇烈喘息,冷空氣急促的灌入胸腔,生冷干疼,她俯身撿起幾根樹枝,眼睛一直盯著被風雪迅速掩埋的洞口。 便見那些又折返過去,她心一橫,用力掰斷樹枝。 清脆的聲音,伴隨她故意發(fā)出的咳嗽聲。 對方果然勒緊馬繩,停了動作。 邵明姮捏住喉嚨又咳了一聲。 緊接著,震耳的馬蹄聲猶如暴雨前的響雷,朝她奔涌而來。 邵明姮轉(zhuǎn)頭便跑,她很瘦,風勒出纖細的身段,面頰上大汗淋漓,左前方水汽越來越濃稠,隱約聽見水流聲。 她加快腳步,追趕的馬匹也越來越近,腦中只剩一個念頭,決不能叫他們抓到! 鞭子甩的“啪啪”作響,每一下都像擊打著她的心臟,她甚至能聞到逼近的血腥氣,就在大刀旋轉(zhuǎn)砍來的前剎,她奮力往前一躍,自山沿跳了下去。 衣裙迅速鼓起,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令她掙扎著發(fā)出尖叫。 “咚”的一陣響聲,她像條魚一樣破水而入。 湍流直下的湖水卷積著她,沖蕩著往下游匯聚,她尚未來得及調(diào)整呼吸,便被裹進冰水之中,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壓迫著她,耳朵無法聽到聲音,冬衣浸在水里沉的像塊石頭,她憑著本能掙扎,揮動雙臂往遠處游動,但是力氣消耗太大,她快要撐不住,酸澀感麻木感同時襲來,她無法呼吸,漲得小臉通紅難受,氣泡咕嚕咕嚕往上不停冒出。 喉嚨鼻孔全是水,就像有東西拽住腳硬往下拉,她擺脫不掉,慌亂之下身子慢慢下沉。 “阿姮!阿姮!” 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她用力睜開眼睛。 前方不遠處,籠著一團明亮的光暈,三郎站在當中,張開雙臂朝她呼喊:“阿姮,快醒醒!用力游過來!” 她忽然就哭了,她已經(jīng)很久沒看見三郎,從來就沒有這樣久都見不著他。 三郎性情爽朗,總會時不時出現(xiàn)在她面前,少年的心思坦率直接,看著她時,眼睛里如朝陽璀璨溫暖,她最喜歡看他的眼睛,因為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在他的眼睛里,她一直在笑。 “宋昂,你去哪了?” “阿姮,你不是一直想見我嗎?那就不許睡,游過來,游到我身邊!” “阿姮,過來!” 他大聲喊她,躬身朝前將手遞過去。 邵明姮咬緊唇瓣,雙腿倏地奮力一蹬,與此同時雙臂展開,流暢的身形躍出去大步,她使勁睜著眼睛,想看的更加清楚。 他和從前一樣,寬肩窄腰,兩條手臂孔武有力,不停向她揮動,明亮的眼眸半彎起來,嘴里仍在呼喚。 “要快!阿姮,我就在這兒等你,你要更快一點!” “別走?!?/br> 邵明姮心急如焚,她有很多話要說,循著三郎的聲音,她拼盡全力游動。 幾乎要摸到他的臉,他的眼睛,他在笑著,唇一張一合。 水流忽地壓堵在耳孔,她晃了晃腦袋,再聽不見一點聲音。 三郎的身影變得模糊,她不敢閉眼,直直望著他沖了過去。 她撞到三郎懷里,他的手臂將她圈了起來,一把懷抱住她,喟嘆般的低呼,“阿姮...” 耳畔嗡的一聲刺耳巨響,邵明姮被強烈的光線照的睜不開眼,她想告訴三郎,自己累極了,想一直這么抱著他,不松開。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聲音涌進耳中,嘈雜,擁擠,她快要聽不到三郎的聲音,她著急的收緊手臂,想抓著他,她急的快要哭了。 “宋昂,別離開我?!彼龁柩手?,水流翻滾著將她蕩來蕩去,忽然往上一拋。 她浮出了水。 明亮的日光下,邵明姮緩緩睜開眼睛,湖面四下白雪皚皚,林木潔白,而她懷里死死抱住的,只是一根浮木。 身后仿佛傳來回響,嘆息一般,她猛地回過頭去。 “阿姮——” 她想起來了,三郎死了。 ..... 屋內(nèi)的血水換了幾盆,溫熱的帕子擦拭在顧云庭肩胛,他面色慘白,嘴唇烏青,額頭滲出冷汗,傷口被剜開去了膿rou,涂藥后重新包扎好。 秦翀將被子拉高,蓋在他肩膀之上。 及至傍晚,人終于醒來,卻是開口問起邵明姮。 “找到了嗎?” 秦翀為難地搖頭:“還在找,應(yīng)當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