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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薄情 第32節(jié)

    顧云庭掃了眼她羅漢榻旁的案錄,緩緩說道:“你要看那些書,我不攔著,但你需得明白,我不會為塵埃落定之事耗費心力?!?/br>
    “即便宋都督是被人陷害, 郎君也不管不問嗎?”

    “朝廷爭斗本就會此消彼長,他是否被冤枉與我沒有半分干系?!?/br>
    “我知道了?!?/br>
    邵明姮知道這便是現(xiàn)實,換做旁人不會比顧云庭做的更好, 事不關(guān)己, 便總想著明哲保身, 他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

    外頭起了風(fēng),吹得楹窗吱吱作響, 撲進簾帷的空氣濕漉漉的, 蛙鳴停止, 墻角的小蟲也試探著, 偶爾發(fā)出微弱的鳴叫。

    顧云庭撐著身體,右手將她虛掩的綢衣解開,肌膚盈盈似雪, 一寸寸的白像是最上乘的緞子, 他喉間滑動, 抬起眼皮看她的眼睛。

    她很緊張, 雖合著眼,但睫毛一直在眨。

    唇抿著,鼻間的呼吸像急促的小獸。

    初次著實給她不好的印象,才會讓她如此恐懼害怕,顧云庭緩下來,沒有急著索要。

    他的手掌撫在邵明姮左頰,能感受到她在顫抖,女孩的臉似桃花瓣,他望著她,想起她名字里的“姮”字。

    邵準應(yīng)當(dāng)十分寶貝這個女兒,若不然也不會以仙娥比擬,月宮里的仙娥,該是何等的珍愛。

    手指落在她眉眼,他安慰:“邵小娘子,我盡量輕一些?!?/br>
    邵明姮癟了癟嘴,抖得更加厲害。

    “蟬翼輕綃傅體紅,玉膚如醉向春風(fēng)?!?/br>
    吟完這兩句詩,邵明姮便覺一陣冷寒。

    光透過帷帳,落下滿室胭紅,猶如落日余暉,朦朧柔美。

    一夜風(fēng)雨,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下,將那薄薄的水面震開層層漣漪,紋路輕緩柔和,涼風(fēng)乍至,那團積水失了憑借,幾番滾動,貼著葉子聚成一顆晶瑩的珠兒。

    繾綣的鳥兒慵懶伸展羽翼,腦袋碰到葉子,水珠滴進張開的紅喙。

    門從內(nèi)打開,穿戴整齊的顧云庭握著書卷,站在廊下默讀復(fù)看。

    長榮端來水,想叫他洗把臉,他指了指屋內(nèi),隨即轉(zhuǎn)過身腳步輕挪,示意長榮把水端走。

    邵明姮起的晚些,爬起來時屋內(nèi)已然明光冉冉。

    腿上有零星紅痕,她拉過薄衾遮住,去捉小衣時,發(fā)現(xiàn)胸口腰間皆有痕跡,她環(huán)住雙臂,昨夜的荒唐歷歷在目。

    顧云庭讀書多,手指點墨一般,詩句成篇。

    什么“脈脈眼中波,盈盈花盛處”,“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fēng)來珠翠香”,“腮凝新荔,鼻膩鵝脂”...諸如此類,好似將畢生所學(xué)信手拈來,偏他生了張薄情寡欲的臉,便是說著這些風(fēng)/流話,也顯得正經(jīng)坦蕩。

    苦了邵明姮。

    拼盡全力克制自己,有時實在沒法,便只好咬住舌尖,將聲音生生咽回去。

    倒好似是她不對,是她不該,始作俑者卻一副冷冰冰的君子狀,著實受了莫大的委屈。

    縱然不甘不愿,卻還是憑他做主。

    ......

    臨近初秋,有時便覺得涼颼颼的,但披風(fēng)剛罩上,日頭又沒命的暴曬,照的人眼睛睜不開。

    馮mama燉了山藥煨老母雞,雞rou緊實勁彈,香而不膩,湯的味道更是鮮美,將山藥的軟糯滋養(yǎng)進去,混著雞rou的濃香,邵明姮吃了滿滿兩碗米飯,另有四五塊雞rou。

    顧云庭看她紅撲撲的臉蛋,饜足的表情,不禁跟著多吃了幾口。

    邵明姮將雞湯澆到他的飯里,顆顆米粒滲出香氣,嚼起來也更加松軟。

    用過膳,顧云庭拿帕子凈手。

    關(guān)山急匆匆進門,“郎君,楚州縣衙有動靜。”

    “可是抓住人了?”

    “抓住了!”關(guān)山激動地說,“來了一伙兒蒙面人,他們對牢獄地形熟悉,竟真的是直奔瘋子而去,若非咱們提前布局,那瘋子的命便交代出去了。

    依郎君吩咐,屬下已經(jīng)安排他們將人關(guān)押送審,為防自戕,亦是把他們手腳束縛,拔掉嘴里的毒/牙,此六人如今鎖在單獨的牢房,郎君是不是要去親審?”

    “剩下的事兒便該是大哥去做了。”顧云庭放下帕子,“你將消息知會大哥,他自然知道交代給誰去審理。”

    “可是郎君,人是咱們抓的,為何最后你不親自去看看?”

    “關(guān)山,你別忘了我現(xiàn)下的身份,又有什么資格去審理案件?!?/br>
    顧云庭自始至終都明白,他去往各地之所以會受到官員招待,殷勤備至,純是因為顧家的勢力,與他個人無關(guān)。

    他所倚仗的,亦是顧家?guī)Ыo自己探尋真相的便利罷了。

    .....

    石榴樹上的果子漸大,顧云庭從樹旁走過時,往書房瞥了眼。

    恰好羅袖捧著賬簿來給他看,順勢回了句:“郎君,姮姑娘去柴房了?!?/br>
    “去了多久?”

    他知道她不肯罷休,雖不贊成卻也沒有橫加阻攔。

    “個把時辰,秦翀在門口守著?!?/br>
    邵明姮坐在柴房的杌子上,腰背挺得端莊,逆著光,面容有些看不清。

    乞丐也不敢與她對視,干裂的唇微微哆嗦著,除了認下名字外,別的什么都不肯交代。

    “陳杰,還有其他人活著嗎?”

    乞丐咽著口水,嗓音沙?。骸拔也恢馈!?/br>
    邵明姮也不惱火,繼續(xù)問他:“是誰收買你們,構(gòu)陷宋都督的?”

    “我沒有。”他始終低著頭,布滿刀傷的手背攥的青筋暴露。

    “你不敢露面,是因為有人在追殺,對不對?”

    乞丐猛地抬起頭來,慌慌張張到處亂看,猶如驚弓之鳥,他縮起身體,恨不能把自己藏進磚縫里。

    “陳杰,你以為你不說話,事實便會永遠掩埋嗎?真相不會因為你們背叛而消失,忠勇之士不能枉死。今日你若不交代,明日我便將你放出府去,且會叫你活著的消息傳遍徐州城,我倒要看看,你為他們遮掩,他們又是否愿意留你性命?!”

    邵明姮起身,杌子磨著地磚聲音晦澀沉啞。

    乞丐面色慘淡,尤其在聽到最后一局話時,幾乎快要被嚇死昏厥,他動彈不了,只好拼命搖頭,嘴里不斷地喊著:“不行,饒命....”

    邵明姮轉(zhuǎn)頭便走。

    乞丐大喊出聲:“邵娘子,我說!”

    與邵明姮猜測如出一轍,只是陳杰交代的更加詳細,甚至是如何cao作混淆視線,瞞天過海的,他都一口氣說出,軍械庫的兵器,戰(zhàn)馬,糧草,各自有內(nèi)jian呼應(yīng),他們相熟的幾位參軍只負責(zé)破壞兵器,而戰(zhàn)馬糧草又有另一條線暗中進行。

    “誰給你發(fā)的指令?”

    “小鄭將軍?!?/br>
    “鄭坤?”邵明姮認得他,因為認得所以才大為震驚。

    “是他?!?/br>
    鄭坤父親跟隨宋都督出生入死,是他的左膀右臂,只可惜他早些年在戰(zhàn)亂中留下傷病,當(dāng)時沒有得到根除救治,后來病發(fā),早早故去,而宋都督念及與他的交情,破例提拔鄭坤,甚至比對親兒子還要用心,而鄭坤也不負期望,一步步做到副將的位子,是深受宋都督信任的人。

    他都叛了?

    邵明姮難以平復(fù)心情,鄭坤在守城戰(zhàn)中亦已戰(zhàn)死,是非對錯無從對峙,但她知道,宋都督死后被冤謀逆,頭顱被割下來掛在城墻上示眾一月有余,每日風(fēng)吹日曬,邵明姮每每看到都覺得悲憤痛苦。而鄭坤是以殉國的光耀名頭正經(jīng)下葬的,鄭家如今繁花似錦,二房更因為鄭坤的死得到不少裨益,祖宗排位上,鄭坤是受供奉是有人祭拜的。

    邵明姮想不明白,這讓她深受觸動。

    半月之后,鹽稅案風(fēng)波落定,陳國公洗去貪贓嫌疑,真兇落網(wǎng),被轉(zhuǎn)移的稅銀幾乎悉數(shù)找回,只差一點,便要隨著暗道流向不知名的地方,據(jù)說稅銀被找到時,都已經(jīng)重新鑄煉裝船,若非去的快,便是沉入江底也未可知。

    坊間關(guān)于陳國公的流言不攻自破,負責(zé)審查此案的官員因功勞巨大,便當(dāng)今提拔升任,如今已是楚州的長史。

    清早的地上開始有落葉堆積,長榮吸了吸鼻子,走到角門前準備去弄馬料,一打開門,眼睛猛地一瞇。

    四口紅木箱子整整齊齊擺在階下,有個管事模樣的人畢恭畢敬上前,遞給他一封信,不多時,便如從未到過一般,走的無影無蹤。

    ....

    “孫泰倒也懂規(guī)矩?!?/br>
    顧云慕一一看過箱子,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品了口茶,乜了眼滿當(dāng)當(dāng)?shù)闹閷?,“他這事辦的利落干脆,一連扳倒七名貪贓官員,可惜,沒查到是誰主使往外散播的謠言,否則我定要手起刀落,親自叫他知道顧家不是好惹的?!?/br>
    “大哥說話需得忌諱?!?/br>
    “知道,”顧云慕笑,冷肅的眼神往門外一瞥,沉聲道:“此案你功勞不小,這四口箱子你權(quán)且留下?!?/br>
    “不必。”顧云庭聲音清淡,“我用不著這些東西?!?/br>
    顧云慕知他是油鹽不進的冷漠性子,也不強求,便叫人進來將箱子往車上搬,臨了搬到最后一箱,還沒抬出廊廡,顧云庭忽然開口。

    “這箱給我留下吧?!?/br>
    顧云慕會意,抬手拍拍他肩膀,使了個眼色神秘兮兮道:“那小外室可還襯手?”

    顧云庭瞟了眼,顧云慕哈哈哈笑著,往余暉中跨上馬背,雙腿一夾便出了正門。

    ....

    “給我的?”邵明姮看著紫檀平托里的珠釵首飾,很是詫異。

    羅袖笑,從中撿出一枚榴紅色寶石嵌純金鳳頭步搖,對著雕花銅鏡插到邵明姮發(fā)間。

    杏眼藏琥珀,朱唇點櫻桃。

    邵明姮白白的肌膚,雙眉微蹙,薄羅輕衫,勾出個玉軟花嬌的美人身段。

    “姮姑娘,郎君待你是極好的。”

    “嗯?!鄙勖鲓允峭猓查_外室的身份不說,其余事情顧云庭做的無可指摘,她雖不知旁的外室如何度日,但也知道必不會好過,躲躲閃閃不能納進府門,養(yǎng)在外頭鎮(zhèn)日擔(dān)心被正頭發(fā)現(xiàn),若主君心疼也就罷了,碰上只知嘗鮮不知保全的人,便等于一只腳邁進深淵,等哪一日厭煩了,甜言蜜語不再,剩下的只是冷眼,冷眼過去連敷衍都不會有。

    外室會是什么下場,或被迎進府里做個通房侍妾,被正頭娘子打壓訓(xùn)斥,或在人老珠黃時被拋棄,對鏡自怨自艾,更或者說,主君煩惡了,找個人牙子轉(zhuǎn)手賣掉,再到另一個男人身下受屈辱。

    邵明姮撫著姣好的臉頰,眼睫慢慢垂下。

    她只盼望在邵家洗雪前,顧云庭別厭煩自己。

    是夜,邵明姮有些熬不住,便窩在他手臂間沉沉睡去。

    臉上全是汗,烏黑的頭發(fā)像一叢叢海草,濃密的墊在兩人腦下,丹唇輕啟,呵氣如蘭,兩只手蜷曲著搭在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