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夢境泡神君 第47節(jié)
“沒有?!彼@樣答著,“我見的第一樁離奇事,就是你;眼下這件,應當是第二樁吧?!?/br> 杳杳微微睜圓了眼,面容瞧著有些吃驚。 只因她自己并不是個城府深的,往常有什么心思都不由自主寫到表情上了,故而很是佩服處變不驚之人。 她就有些佩服對方的心氣。 收起心思,杳杳對周云辜道:“你拉住我?!?/br> 她示意對方將手交到她的手里,搭到手心的迷夢鏡上。 掌心之間隔著微微有些硬的鏡子,她握住了那只微暖的大手,隨后又轉(zhuǎn)過頭,認真補充道:“別怕,對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都不要產(chǎn)生排斥心理,我會保護好你的。你只需放下防備,隨我一道沉入夢里?!?/br> 許是那句“我保護你”太過正色,同她整個人的氣質(zhì)有些出入,周云辜微微有些失笑,低垂下羽睫掩住眸底神色,反手將握住他的那只細白小手握緊了一些。 “嗯?!彼p聲應道,帶著微微壓低的氣音,卻仍舊是流水般的悅耳質(zhì)感,聽在杳杳耳中,不由讓她心間升起異樣情愫。 她佯裝無意地移開了目光,用空著的另一只手攏了攏鬢角的發(fā),隨后便抬手要拈起入夢的訣,還一邊嘟囔道:“你還真是對什么事都沒有好奇心嗎?” 周云辜自然聽見了她低聲的呢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微深,閃過一瞬的笑意。 杳杳卻沒有看見。 晚瀾本就是個沒甚么存在感的性子,低調(diào)寡言慣了。此時被晾在一邊,見杳杳已然要拈訣入夢了,她終于沉不住氣,這才有些急忙地插上了話:“等,等等……” 杳杳指尖動作微頓,分出神來望向她,瞧見她面上的不安與猶疑。 她想了想,很是理解地安撫道:“別害怕啊。我只是想要去你的夢里看一看,而你正巧心中有郁結(jié)。說不定我能解了你的愁緒也說不準呢?” 杳杳并沒做出什么額外的動作,但是立在那兒,一張明明稚嫩天真的臉龐就是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她的神色就有些松動。 杳杳仍舊是那副有幾分隨意的語氣,又補充道:“你放心,我見過的凡人的夢也有萬八千了吧。只不過他們沒你見識廣,也沒你大膽,我向來都是唬著他們說是算命,才哄得他們讓我看上一看。” 說到這里,她微微彎了彎眼睛,倒有幾分自然而然的俏皮。 晚瀾也不知道是被她哪句無厘頭的話給說服了,終于緩下神色來,面上露出了一些認命的意味。 杳杳拈完了訣,卻沒有著急落下,而是若有所思。 想了不過一瞬,她開口朝已然是滿面順服之意的晚瀾請求道:“能否看看你腕上佩著的那一串鮫珠?” 晚瀾有些意外,卻還是順著她的話抬起了手腕,遞至她的面前。 軟白的衣袖隨著主人的動作柔柔滑落一截,露出墜著細白鮫珠的纖細手腕。 那串鮫珠顆顆均勻,大小也多半相似,瑩瑩光澤相互交輝,一整串珠鏈子就散發(fā)著常人難以捕捉的盈盈仙氣。 此番仔細看來,杳杳才發(fā)現(xiàn),唯獨其中一顆有些特別,正滑落在晚瀾的腕骨一邊,瞧著竟是泛上了細微的幽紫色澤。 那一顆與眾不同的鮫淚藏身在數(shù)百顆同等大小的珠子之間,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就怎么看怎么顯眼。 杳杳留了心,卻未多言。 她并未同往常一樣,將手指點上他人的眉間或是腕間,而是想了想,指尖輕輕點在了那顆泛著淡紫幽光的鮫人淚上。 認真拈來的入夢訣同往常里探凡人夢境的細微一瞥不盡相同。 隨著她的手指輕點,周遭的空氣隱約出現(xiàn)了波動,靈氣在翻涌之間具象化成rou眼可見的濃重霧氣。 隨著那以他們?nèi)藶橹行牡撵`氣緩緩逸散開來,杳杳同周云辜的身影消失在因靈氣涌動而扭曲的霧氣之間,只留下滿目茫然的晚瀾。 晚風撞開了合得并不嚴實的窗,夜色涌進來,蠶食著因船身隨水波晃動而搖曳的案上燭火。 這似乎不是一個安定的夜,即使?jié)M月圓圓一輪掛在天邊,柔和的月光也一如既往。 晚瀾維持著微微伸出手腕的站立姿勢,意識卻仿佛陷入了柔而沉的夢境。 而再更深的夢里,似乎有什么隱秘的故事,正被人掀開了一角,就要窺見它的全貌。 第52章 晚瀾出生在沿海的一處小漁村。 漁村人煙稀少, 稀稀落落幾戶人家憑借著出海打魚勉強維持生計。 而晚瀾家里的日子過得要更艱難一些。 她的母親寡居,拉扯著她和小她兩歲的meimei,母女三人相依為命。母親在家里編些藤條做成的籮筐拿去兜售, 而晚瀾和她的meimei年紀小, 身量又單薄, 只能在沿海的淺灘上趕著浪潮退卻的時間, 撿些貝類海貨。 關(guān)于大海的種種神怪傳說在漁民之間廣為流傳,近年來被人傳得最多的不是什么海神龍王,而是鮫人。 傳言鮫人生著人身魚尾, 似鮫又似人, 擇水而居,同游魚無異;本只是樣貌上的艷麗奇詭, 可傳言還道, 他們的泣出的眼淚落地便成明珠,僅僅指尖大小的一顆就價值千金。 原本這不過是流傳了千百年的志怪傳說,絲毫引不起沿海而居為生計犯愁的漁村人為之留心, 他們只需同往常一般祭拜海神龍王, 保佑出海平安。 可就在日前,聽說是鄰村的人,不知從哪兒真弄來了一顆所謂的鮫人淚珠。 傳言往往過分夸張,那顆珠子早已被傳得神乎其神, 小小幾處漁村里, 幾乎人人都在談?wù)撃穷w會發(fā)光的珍稀珠子。 而得了珠子的人, 據(jù)他人所說, 早就舉家遷離了破舊貧窮的漁村, 去城里賣了鮫珠,過上富貴生活了。 一時之間人人都艷羨, 連帶著談?wù)撈瘐o人來也不似往日那般神秘,反而帶著灼灼的向往,甚至時而有遠道而來的外地人趕往原先無人問津的小小漁村,探聽所謂鮫人的音信。 漁村的生活變得不再那么平靜,而晚瀾的母親就在這個時候生了重病。 日子變得愈發(fā)艱難了,壓得不過十四五歲的瘦弱姑娘幾乎要喘不過氣。 在一個月輪微微低垂的夜里,晚瀾同往常一樣坐在岸邊的礁石上,靜靜望著無垠的海域,隨后輕聲嘆了一口氣。 寂靜的夜色里,只有咸濕的海風和奔涌的浪潮會發(fā)出細微而千篇一律的聲響,將夜色壓得更沉。 沉沉夜幕里,卻突然有意料之外的聲音響在了晚瀾的耳邊。 “今夜為什么不唱歌了,反而是坐在這里嘆氣?” 那是一把溫潤的男人嗓音,聲線平而柔,似乎帶著一絲探究與關(guān)心。 晚瀾嚇了一跳。 她環(huán)顧四周,卻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倏然又有一聲輕笑。 晚瀾試圖捉住那聲逸散在濃重夜色里的笑,去尋找源頭,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帶著空寂的回響,好似近,又好似遠。 其實那聲音并無半分敵意,晚瀾卻謹慎地強作鎮(zhèn)定,仿佛如臨大敵。 “別怕?!蹦前涯新曊f道,伴隨著淅瀝的破水之聲,晚瀾倏然間被眼前涌起的華光迷住了眼睛,滿眼只余一片刺目的白。 華光慢慢退卻,眼前的白也逐漸散去,卻被徹底的黑取代。 晚瀾腦海里空白了一瞬,慢慢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隨即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看不見了。 空茫的黑暗彌漫在整個世界之中,她卻沒有常人下意識的大驚失色。 就好像她才開始的一生已經(jīng)足夠糟糕了,再添上什么額外的變故也改變不了她人生的基調(diào)。 她其實是覺得很難過的,也會害怕,但是又沒有力氣多做他想。 于是她靜靜坐在原地,以不變應萬變。 眼睛看不見東西的時候,其他的感官就會格外明顯。 她聽見有衣料摩擦的聲音,由遠及近,且聲音柔軟,并不像是漁村人常穿的粗布破麻。 隨后,似乎有人攀上了她所處的這一塊礁石,在她的身邊坐下。 那道她方才找尋不到源頭的聲音就自她的身邊再度響起。 “你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晚瀾聞言,微微轉(zhuǎn)動了頭顱,一雙眼睛卻空洞無神,眼角掛著因受到光線刺激而無法控制的淚水。 一彎清澈的眼睛就如同被水洗過,卻沒有焦距。 …… 看到這里,杳杳偏過頭,同身邊的周云辜嘆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關(guān)于鮫人的傳說?” 他二人此時是意識體的形態(tài),卻能感觸到對方的存在,入夢時交握的雙手還未分開,仍舊能感受到掌心里略微不同于自己體溫的熱意。 周云辜壓下莫名心悸,思索片刻后回答對方的問話。 “不過在一些志怪傳說中見過寥寥數(shù)語?!?/br> “寥寥數(shù)語啊。是不是關(guān)于什么鮫人泣淚成珠之類的?” 周云辜“嗯”了一聲:“正是如此。” 杳杳就有些感慨。 “那看來世間人并不知道,鮫人的本體若是貿(mào)然出現(xiàn)在凡間人眼前,他們魚尾上鱗片散發(fā)出的光芒足以灼瞎凡人雙眼。” 不等周云辜聞言有什么反應,她又繼續(xù)道:“只是眼前這鮫人自己好像也不知道?瞧著他已然成年,少說也有個三四百歲的年齡了吧。他從前難道從來沒有跟凡人打過交道嗎?竟然敢就這樣露出本體來?!?/br> 此時露出本體的鮫人已經(jīng)好好化了人形,一撩衣擺,坐在了雙目失明的晚瀾身側(cè)。 而杳杳不過是隨意閑話一番當下的情境,隨后又將思緒轉(zhuǎn)到正題上。 她當時點的是晚瀾姑娘腕間那顆略顯不同的鮫珠,入夢后的情景果然與鮫人息息相關(guān)。這一幕想來能解答那顆珠子的來源,或許這也是晚瀾同鮫人的因緣之始。 “繼續(xù)看下去吧?!彼@樣同身旁的周云辜說道。 對方自然是沒有異議。 于是故事就繼續(xù)在他們眼前上演著。 晚瀾沉默寡言,瞎了眼睛也不吭一聲,卻因瞧不見模樣的來人一聲看似隨意的關(guān)切問候而微動了神色。 她抿了抿唇,還是未發(fā)一言,目光仍舊無法聚焦。 這時來人好似才看清她的眼睛有礙。 “你的眼睛怎么了?” 晚瀾聞言,動作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沾到了那一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淚水,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許是看不見了?!?/br> 一旁的人面上就露出了幾分擔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