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夢境泡神君 第48節(jié)
那是一位有著年輕面孔的男子,似是穿了一身華貴的綾羅,衣料之間流轉(zhuǎn)的華光卻比綾羅更加耀眼一些。 男子面孔如他的聲音一般溫潤,一雙桃花眼帶著似醉非醉的朦朧感。 是一張很漂亮的臉孔,如果那雙眼睛微微含了淚,或許會顯得更加動人。 晚瀾卻看不見這一切。 她只能聽見對方沉默了片刻,又深深吸氣。 “沒事,我會治好你的眼睛。”他的語氣聽著有幾分堅定。 晚瀾也有些愕然,隨后卻微微笑了。 “我不需要你幫我治眼睛,”她說,“你可以治好我母親的病嗎?” 男人微頓,再開口語氣仍舊堅定:“我不知道你的母親得了什么病,但我可以盡我所能?!?/br> 他伸手握住了晚瀾垂在身側(cè)的手。 晚瀾這才微驚,愣了一瞬后就要掙扎。 “無意冒犯,請等一等?!?/br> 男人的溫潤嗓音莫名令人信服,晚瀾暫且停下了掙扎。 握著她的那雙手好涼,手間肌膚也如此光滑,就好似養(yǎng)尊處優(yōu)。 而她的手上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她微微緊了緊指尖,卻感受到有一滴冰涼的水液滴落在手心。 冰涼的液體落在手上,激起微微的漣漪,讓她的手輕顫。 然而更為神奇的轉(zhuǎn)變就這樣發(fā)生在她手心—— 那滴水并不就此順著掌心的紋絡(luò)滾下,而是凝成了一顆圓潤的珠子。 那顆珠子甫一成形,男人就松開了好似禁錮她一般握住的手,將她仍舊愣愣攤開的掌細致合上,隨后收回了手。 確實是從頭到尾的得體,無意冒犯。 晚瀾面上終于變了神色,甚至有些驚惶無措地想要站起身來。 縱使她的眼睛已然被徹底的夜色蒙住,卻并不影響她嘗試著轉(zhuǎn)動眼珠,“望”向身側(cè)男人所在的位置。 “你是什么人?” 她問出疑惑的聲音輕顫。 男人卻并不被她防備而恐慌的模樣冒犯,仍舊笑意溫潤。 “別怕,我沒有惡意。我是——” 他微微頓了一下。 “或許你們凡人會稱我為鮫人?!?/br> 鮫人啊。 晚瀾早先還在疑惑近日興起的謠言是否真實,如今就有了印證。 不是不害怕的。那樣神秘而詭譎的傳言中的族類,眼下就坐在自己身側(cè),如同舊友一般關(guān)切著自己。 只是她握著手心那顆微涼的珠子,莫名涌動的心緒卻將那一絲微妙的害怕盡數(shù)壓下。 她重新攤開掌心,上頭穩(wěn)穩(wěn)躺著一枚渾圓的鮫珠,皎白似月光的底色中,又好似摻雜著一抹幽微的紫。 是一顆品相十分優(yōu)美的鮫珠,只是她無從得見。 …… 而一旁清醒旁觀的杳杳卻能看得一清二楚。 隔著霧與月,那顆鮫珠分明就是她入夢之時觸碰的那一枚,引起她注意時,它正靜靜躺在一串鮫人淚串出的珠鏈中,掛在晚瀾的手間。 很漂亮,也很獨特。 同時也說明,她確實找對了切入點。 似乎晚瀾與鮫人的一切故事,都是從這顆鮫珠開始。 杳杳同周云辜對視一眼,無需多言,二人就繼續(xù)沉入夢境的世界,只待瞧清楚后來所發(fā)生的一切。 第53章 晚瀾在男子不懈地勸解下, 還是收下了對方泣落在她手心的那顆鮫珠。 晚瀾寡言,自稱鮫人的男子卻自始至終地柔和著聲調(diào),同她閑話一二。 他們在礁石上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陽出現(xiàn)在遙遠的海面, 晨曦扯破徹黑夜的幕布。 當?shù)谝豢|晨起的微光自海面那一端潑灑到他二人身前時, 男子率先開口, 同她道別。 “我得先走了?!?/br> 他重新躍入水中,層層疊疊拍打著岸邊礁石的浪花遮掩了他露出來的魚尾。 晚瀾瞧不見,只能循著聲音望向他的方向, 微微點了點頭。 男子就回頭看了她一眼, 似乎是想要看清她被柔和日光鍍上一層薄紗的面龐。 晚瀾似乎是感受到了陽光打在面上的細微溫度,抬手搭在額前遮了遮。 男子面上就流露出笑意, 一雙桃花眼柔柔望著礁岸的方向。 “我會再來見你, 只要你握著那顆珠子來到海邊,我就能找到你?!?/br> “再會?!?/br> 他說完,身影便消失在蒼茫的海浪之間。 而晚瀾聽著重新歸于枯燥的浪聲, 唇形微動, 是一句無聲的“再會”。 坐了一夜腿腳都有些麻,她起了身活動一二,腳步猶疑不過片刻,就順順當當?shù)爻鴿O村的方向往回走。 她雖然瞎了眼睛, 可這條路她實在是走過太多次, 閉上眼睛也能走回去;更何況, 她不過握著手心里那枚鮫珠一晚, 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此時竟然能看見些微朦朧的光影。 晚瀾在腦海里回想著關(guān)于昨夜的一切。 鮫人男子自稱是泉先, 來自遙遠的東海那端,按人間的歷法來算, 他已活過了四百個的年月。 鮫人族的聚居之所同凡人界挨得近了一些,甚至有些部分產(chǎn)生了交集,這也是為何凡世人口中總有關(guān)于鮫人的傳說。 他們自然算不上什么神仙,卻也是壽命極長且頗具靈氣的族類,生來就不同于那些需要費盡心思才可修得一二正形的妖物。 這也是為何泉先不過四百歲的修為,就能輕易化作人形。 面對晚瀾,他幾乎是將這些和盤托出,未見絲毫的隱瞞與戒備,而晚瀾竟也不見驚慌,對這些幾乎超出她想象力的訊息全盤接收。 她甚至伸出手試探著摸了摸身旁人的腿,感受到對方不太自在的僵硬后,才收回了手。 “啊,真的是人腿,不是魚尾巴?!?/br> 當時泉先就輕輕笑出聲來。 “你很可愛。” 她聽見泉先這樣夸贊她。從來沒有人夸過她可愛—— 可泉先一把溫潤的嗓音里全然是認真心意,不含半分揶揄。 而他不止夸她可愛,還夸她的歌聲動聽。 晚瀾就從而得知,為何他甫一露面,就問她今日怎么不唱歌而是嘆氣。 原來他這些日子徘徊在這一帶淺海,不止一個夜里都躲在這塊礁石下聽見她唱歌。 晚瀾確實有一把好嗓音,只不過她向來寡言,因而并沒有多少人能從她偶爾從嘴中吐出的簡單字句里發(fā)現(xiàn)她那一把好嗓音。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并不見初失了目力的生澀,卻仿佛走得慢一些,那些算得上美好的回憶就能被回味得久一些。 直到她走入自家的小院,推開些許破敗的屋門,杳杳這才轉(zhuǎn)過頭同周云辜說起話來。 “你知道嗎,方才瞧清楚了我才發(fā)現(xiàn),那位鮫人竟然算得上是我一位熟人?!?/br> 她發(fā)覺帶個人一起入夢,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比如眼下她在他人夢里瞧見了熟面孔,她可以立時將這份巧合分享出去,不至于一個人憋著。 她望向周云辜,對方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于是她就繼續(xù)道:“怎么說呢,嗯,我曾經(jīng)受這位鮫人之托,入過他的夢,替他解過一二的惑?!?/br>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想了一瞬便繼續(xù)道:“當日他的夢是關(guān)于些什么的,我忘了。但我記得這人身上招惹的麻煩事兒可不少,也不知道現(xiàn)如今都解決了沒有?!?/br> 她一個人說得起勁,倒還能分出神來關(guān)注一下周云辜的面色,見他仍舊是耐心聽著,才又總結(jié)道:“不過看他如今有空跑到這偏遠地界來叨擾人家凡人姑娘,想來是沒什么大礙了吧?!?/br> 也不知道周云辜能聽懂多少,就見他微微頷了首,搭話道:“是。只是眼下一切瞧著倒好,而我們?nèi)雺羟埃頌懝媚锏难劬λ坪跻彩菬o礙的。”他略一思索,提出疑惑:“你想探究的是她的心結(jié)吧?” 他努力搭話的模樣有些生疏的不自在,一雙眼睛卻認真望向杳杳的方向,瞧著竟是一派真誠。 杳杳就想起來,他往日里并不是一個好管閑事的多話之人。 她覺得心中微暖,抿了抿唇朝周云辜一笑。 在捕捉到對方面上隨著她的笑意而微動的神情后,她莫名覺得心中滿足,就連開口說話的嗓音也變得輕快了許多。 “是。她的心結(jié)又在哪里呢?” 她狀似隨意地伸手撥過面前的空白,就見靈氣如云般隨之流轉(zhuǎn)。 “我們繼續(xù)往前看看吧?!?/br> 眼前的景象就好似被那一團流轉(zhuǎn)的靈氣徹底擾亂,迷蒙之間他二人所處就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她加快了夢境中的時間流速。 不管是回憶之夢還是預(yù)知之夢,只要在夢境之中,她就是絕對的主宰。 啊,也不全是這樣,比如身旁這人的夢,就曾經(jīng)讓她略微有些意外。 …… 晚瀾過去的經(jīng)歷如同故事般緩緩展現(xiàn),而事情的走向其實有些老套,并不如何出乎杳杳的意料。 自那晚之后,晚瀾時常在夜里到那塊礁石之上坐一坐,十有八九能碰上同樣等在那里的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