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燒 第23節(jié)
童姨將客人迎進來后,也看到了地毯上的書,大概覺得這樣放著太凌亂,想整理一下。 溫鯉下意識地攔住,“阿姨,別——” 與此同時,旋梯上傳來一道男聲,微微沙啞著,落在耳朵里,別有一番沉郁味道。 “童姨,誰來了?” 聽見這聲音的瞬間,溫鯉直接僵住,睫毛很輕地顫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了似的。 童姨正要應(yīng)聲,鄭嘉珣抬手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朝旁邊歪了下頭,示意她去做別的事,不必理會這里。 童姨很守規(guī)矩,雇主的事從不多問,轉(zhuǎn)身走開了。 夏季氣候多變,不知什么時候,天色陰下來,半明半暗的光線下,一切事物都顯得渾濁,模糊不清。 溫鯉正站在旋梯前,稍稍抬眼,就能看見那人的影子。 他剛洗過澡,周身殘留著濕潤的水汽,手臂半舉著,用毛巾蓋住頭發(fā),正緩慢擦拭。 拿毛巾的手,五指細長,骨節(jié)生的精巧,看上去有些清瘦。 時至今日,溫鯉仍清晰地記得陳鶴征手心里的那份溫度。他體溫偏低,手指總是很涼,可是,當(dāng)它們碰到她的臉頰時,又會變得溫暖起來。 就好像,陳鶴征整個人都在心甘情愿地為她燃燒著,他的感情、包容,乃至生命,都可以無條件地送給她,不計得失。 閑居在家,陳鶴征穿得很隨意,身上是柔軟的棉質(zhì)t恤,清透干凈的純白色,隨著動作抻拉出幾道淺淺的褶皺,生活化的氣息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平和,還有少見的柔軟。 平日里,那個高不可及的陳鶴征固然讓人心動,眼前這個收起棱角顯露出溫存質(zhì)地的年輕男人,似乎更加具有吸引力。 那種真實感,讓他在桀驁與神秘之外,又有了一份鮮活。 恍若少年。 可能是毛巾擋住了視線,也可能是發(fā)燒讓反應(yīng)變得遲緩,陳鶴征沒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溫鯉的存在。 他擦了兩下頭發(fā),隨意將毛巾放到一邊,伸手去端置物架上的水杯,杯子里浸著尚未溶化的冰塊,外壁上覆了一層潮濕的霧。 端杯的同時,余光不經(jīng)意地瞥過來,瞄到站在旁邊的人,陳鶴征動作一僵 緊接著,相距不過三步遠的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你怎么在這兒?” “你還別病著,別喝涼的東西?!?/br> 鄭嘉珣從果盤里拿了顆蘋果,邊啃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看到這一幕時險些笑出聲來。 呵,都分手好幾年了,同步模式還沒關(guān)閉呢。 窗外,風(fēng)聲很急,云層壓得低,看樣子是在醞釀一場大雨。 室內(nèi),兩人的話音一同落地,氣氛不由地靜了兩秒,之后,又變得微妙起來。 直視著溫鯉的眼睛,陳鶴征伸手端起了那杯水。 冰塊晶瑩剔透,在杯底碰撞,響聲輕微。他故意放慢動作,緩緩將杯子送到唇邊,喉結(jié)滑動,吞咽,一杯水被他悉數(shù)喝盡。 進行這一串動作的過程中,陳鶴征的視線始終定在溫鯉身上,他盯住她,眼神又兇又烈,黑色的瞳仁深處似有灼灼火焰。 她不要他做什么,他偏要去做。 明擺著的置氣、較勁,針鋒相對。 鄭嘉珣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好笑地想,姓溫的小姑娘真是個有本事的。 就陳鶴征那爛性格,眼高于頂,別人上趕著求他,他都未必把人放在眼里,更別說這樣明晃晃地較勁。 那杯水喝得太急,陳鶴征嗆了一下,他用手背抹了抹濕潤的唇,再度問溫鯉:“你怎么在這兒?誰準你進來的?” 語氣很沖,讓溫鯉覺得尷尬,正不知該如何解釋,鄭嘉珣上前一步。 “你不是病了嗎?”鄭嘉珣一手拿著蘋果,另一只手的掌心貼著溫鯉的背,輕輕的,將溫鯉往陳鶴征面前推了推,笑著說,“我來給你送藥??!特效藥,藥到病除,百病全消!” 順著鄭嘉珣的力道,溫鯉向前邁了一步。 她想離他近一點,也愿意離他近一些。 余下的事,是兩個人的私事,鄭嘉珣不方便繼續(xù)參與,她啃著蘋果往玄關(guān)處走,臨出門前又想起什么,回身叫了聲溫鯉的名字。 溫鯉像是沒聽見,又像是舍不得移開落在陳鶴征身上的視線,并沒回頭。 鄭嘉珣翻了個白眼,揚聲說了句:“燙燙脖子上那個寵物項圈,是我跟陳鶴征借的,暫用一下,已經(jīng)還回去了。姐是清白的,從沒想過跟你搶男人!” 說到這,鄭嘉珣音量轉(zhuǎn)低,嘀咕:“還是性格這么爛的男人,就你拿他當(dāng)寶,誰稀罕!” 和鄭嘉珣一道離開的,還有童姨,外人都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溫鯉和陳鶴征。 外頭陰得愈發(fā)厲害,風(fēng)聲呼嘯,室內(nèi)則是一片壓抑的靜。 溫鯉離陳鶴征很近,她看著他,一時間腦袋有點兒發(fā)空,完全想不起來該說什么。 被她這樣看著,陳鶴征覺得心跳在變快,不受控制似的。他怕她發(fā)現(xiàn),只能故意皺眉,繞開幾步,走到沙發(fā)前坐下。 溫鯉站在原地,看見他低頭咳了一陣,好半天才停下。 她的心跳隨著那陣咳聲不自覺地發(fā)緊,忍不住出聲詢問:“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陳鶴征不答。 他開了電視,卻沒有開聲音,無聲地播放不知名的老電影。 屏幕光亮讓客廳時明時,好像浸泡在某種水汽里,讓一切都濕潤起來。 呼吸、心跳、試探著暗自瞥向?qū)Ψ降难凵瘢y(tǒng)統(tǒng)都氤氳著霧氣。 有種藕斷絲連的曖昧感。 溫鯉不介意他的冷淡,或者說,早就料到他的冷淡,又問:“吃午飯了嗎?生病的時候不能挨餓?!?/br> 聲音安靜而溫柔,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關(guān)切,字里行間,藏都藏不住。 心意這東西,給了誰,又擱在誰身上,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陳鶴抬了下眸。 他坐著,視線從低處略過來,落在溫鯉身上。這是個稍顯弱勢的角度,陳鶴征卻生生用一身氣場撐住了,語氣漠然地問:“關(guān)心我?” 溫鯉攥了攥手指,指尖摳到掌心,摳到皮膚泛紅。 她輕輕點頭,“嗯?!?/br> 陳鶴征很淡地笑,看向她,“有多關(guān)心?” 他這一句問得諷刺,有點惡意。 溫鯉覺得心口發(fā)緊,更加用力地攥緊手指,幾乎將掌心里的那一小塊皮膚摳出血來。 不等她開口,陳鶴征又說:“之前,我生病入院的時候,上過熱搜,你看見了吧?那天你在做什么?” 那天—— 陳鶴征因暈倒上了熱搜,同在榜上的,還有葉清時。 葉清時—— 心跳猛然落空,筆直地墜下去,溫鯉急忙開口。 “我可以解釋——” “你去見了生病的葉清時,給他送了藥!” 兩個人再一次同時出聲,劍拔弩張的針對感讓氣氛瞬間繃緊。 從溫鯉的角度,只能看見陳鶴征冷厲的下顎弧線,陰郁的氣息籠罩在他周圍,讓他看上去像一樽冰鑄的像。 溫鯉覺得他這樣子有些可怕,眼尾慢慢紅起來,小聲解釋,“剛?cè)胛鑸F的時候,我欠過葉清時的人情。那天他生病了,助理又不在……” “溫鯉,”陳鶴征冷聲打斷她,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朝她走過去,暗淡的天光映出他沒有表情的臉,“我想知道,你剛剛對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病了,有沒有發(fā)燒,這些關(guān)心的話,有沒有對葉清時說過?” 隨著陳鶴征的靠近,溫鯉不由自主地后退。 窗外醞釀著風(fēng)雨,一片暗沉,客廳里沒開燈,只有電視屏幕透出些光亮。 冷白交替的光線落在溫鯉身上,落在她輕顫的睫毛和濕潤的眼睛里,讓她看上去那么無助,藏都藏不住的委屈和脆弱。 她這樣子,陳鶴征只看上一眼,就覺得心跳發(fā)疼。 心疼極了。 卻不得不硬起心腸,將話說下去。 “溫鯉,我這個人很挑剔,你給我的東西,如果不是堅定的,獨一無二的,那我不稀罕。不要把討好別人用過的招數(shù),原封不動地拿過來,用在我身上,我不接受。” 他嗓音有些啞,聲息略沉,一字一句,卻萬分清晰。 那句“不稀罕”,好似一柄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入溫鯉的心臟。 她疼到無法呼吸,臉頰失去血色,眼睛里的水霧濃烈成瀲滟的光。 眼淚在眼睛里打轉(zhuǎn),讓視線模糊成一團,溫鯉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只想離開,離開這棟房子,離陳鶴征遠遠的,再也不要跟這個不講道理的家伙說話。 既然他不稀罕,那么,她再也不要對他好了。 思緒亂作一團。 慌亂間,窗外驟然閃過一道電光,刺眼的白映亮大半個客廳。 溫鯉眼睛里浮滿水汽,反應(yīng)有些慢,不等她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耳邊驀然一暖。 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 修長的手,干干凈凈的,膚色冷白,看上去有些單薄,又莫名矜貴。 掌心貼上來的瞬間,窗外,雷鳴轟轟烈烈地落下來。 醞釀了大半日的暴雨,傾盆而至。 溫鯉怔怔地抬眸,她看到陳鶴征黑色的眼睛,她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溫度,也聞到他身上淺淺的香氣。 閃電亮起的那一刻,雷鳴來臨之前,下意識的,陳鶴征伸手,將溫鯉的耳朵捂住,隔絕了大部分聲響。 他擔(dān)心嚇到她,擔(dān)心她會害怕。 她被他捧在手心里,小心而細致地保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