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必然是溫鯉先沉不住，與陳鶴征有關(guān)的一切，都能讓她快速失去冷靜。

    “這個‘他’指代的是誰，”她追問，“你說清楚?！?/br>
    “你又不肯陪我去，”鄭嘉珣寸步不讓，眼神亮晶晶的，“有什么資格要求我說清楚？”

    對方又不講理又難纏，溫鯉那種溫吞的性格，完全不是對手。

    她有點(diǎn)急了，脫口而出：“你怎么那么會欺負(fù)人?。　?/br>
    鄭嘉珣沒繃住，徹底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伸手，攬著溫鯉的肩膀，說：“還不是因?yàn)槟愫闷圬?fù)！走吧，陪我去一趟，親眼看看，不就知道生病的是誰了！”

    這次，溫鯉沒能拒絕，被鄭嘉珣半摟著，往停車的地方走。

    鄭嘉珣的車是輛mini，貼了層珠光粉的膜，浮夸得一塌糊涂。

    她一邊拉開主駕那側(cè)的車門，一邊朝溫鯉炫耀：“這車改裝過，我自己設(shè)計(jì)的方案，好不好看？”

    溫鯉火氣還沒消，忍不住兇了她一句：“車不錯，人不行?！?/br>
    鄭嘉珣再次被逗笑了，眉眼彎得像月牙，看上去心情好極了。

    說是去送藥，溫鯉以為鄭嘉珣會先去藥店，沒想到，她在一家玉器行停了車。

    溫鯉留在車上，鄭嘉珣?yīng)氉韵氯?，三五分鐘后，她又回來，將一個紙袋遞到溫鯉面前。

    “打開看看。”她說。

    里頭裝著枚玉鐲，溫鯉不懂玉，但是，東西是好是壞，并不難看出。

    清泉一樣的料子，水頭好得不像話，市價(jià)少說也有六位數(shù)。

    “好看吧？”鄭嘉珣一邊說話，一邊重新將啟動車子，“某個人送我的禮物，提前訂了貨，卻要我自己來取，毫無驚喜和美感?！?/br>
    裝玉鐲的盒子放在溫鯉腿上，她低頭看著，眼睛被翡翠的流光一映，顯出一種水汪汪的質(zhì)感。

    沉默半晌，溫鯉忽然開口：“我紋一條紅鯉在身上，是因?yàn)槲颐掷镉袀€‘鯉’字。你呢？為什么要紋仙鶴？”

    信號燈在這時變化，鄭嘉珣降下車速，扭頭看向溫鯉，笑吟吟的，避重就輕地答了一句：“為了某個人呀?！?/br>
    溫鯉無意識地咬著唇。

    如同在心尖最軟的地方楔進(jìn)了一根釘，刺痛的感覺，分外清晰。

    理智提醒溫鯉，不要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但感情完全忍不住，只能問下去：“你和他已經(jīng)開始交往了嗎？為什么還要把我牽扯進(jìn)來？”

    “因?yàn)榉€(wěn)定的感情太無聊了，”鄭嘉珣笑容不改，“有競爭力，有對手，才有樂趣，我喜歡有挑戰(zhàn)的生活，而不是一潭死水?！?/br>
    話音落下，車廂里陷入短暫的靜默，悄無聲息。

    緊接著。

    溫鯉的睫毛顫了顫，眼尾驀然泛紅，“他不是你的玩具，你不可以這樣對他！”

    陳鶴征。

    那是陳鶴征啊，這么多年，她唯一的全部的喜歡。

    他應(yīng)該永遠(yuǎn)驕傲，活在天光明亮處，好好地被愛著，而不是被人隨意戲弄，當(dāng)成調(diào)劑無聊生活的工具。

    不可以這樣對他！

    不知不覺間，車子開進(jìn)一處住宅區(qū)，在一處車位上停下。

    鄭嘉珣率先下車，關(guān)車門時，她用了不小的力氣，嘭的一聲。溫鯉被那道聲音震得一抖，下意識的，跟在她身后，也從車上下來。

    正午時分，陽光毒辣。

    鄭嘉珣一邊用手扇著風(fēng)，一邊朝溫鯉看過去，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已經(jīng)選擇不要他了，跟他再無瓜葛。我怎么對他，是利用還是作踐，全憑我心情，關(guān)你什么事？”

    明明是溫度熾熱的季節(jié)，溫鯉卻像置身冰天雪地，周身血液都被凍住了。她覺得很冷，連唇色都蒼白，眼尾卻是紅的，晚霞一般的顏色。

    溫鯉喃喃：“當(dāng)初那么選擇，是為了他好，我連累他太多……”

    “這話不要跟我說，”鄭嘉珣冷笑，“你們的過去，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有本事，你到陳鶴征面前去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給他聽！”

    今天，自見面以來，這是溫鯉第一次從鄭嘉珣口中聽到陳鶴征的名字。

    楔在心尖處的那根釘，似乎又往深處刺了幾分，疼到發(fā)酸，發(fā)苦。

    夏日的空氣里有好聞的草木香。

    溫鯉輕輕呼吸著，她的眼尾依舊泛紅，聲音聽上去倒還鎮(zhèn)定，說：“你們已經(jīng)開始交往了，對嗎？你很介意我的存在？”

    鄭嘉珣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目光涼悠悠的。

    溫鯉繼續(xù)說：“我要怎么做，怎么退讓，你才能安心，然后，好好對他？我可以離開這座城市，讓他再也見不到?！?/br>
    鄭嘉珣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我可真稀罕你的退讓！”

    說完，她再不看溫鯉，轉(zhuǎn)身進(jìn)了住住宅大樓的電梯。

    話題不能不明不白地?cái)嘣谶@里，溫鯉下意識地邁開腳步，跟過去。

    電梯里，鄭嘉珣的手指一直按在開門鍵上，直到溫鯉進(jìn)來，她才松手，狀似無意地向后退了一步。

    小屏幕上，樓層數(shù)由低到高，快速變化，電梯一路上行。

    溫鯉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她即將到達(dá)的是陳鶴征住的地方。

    說不清是茫然，還是忐忑，溫鯉只覺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

    腦袋暈沉沉的，好像中暑。

    恍惚中，溫鯉明白了什么。

    鄭嘉珣背對溫鯉，站在距她一步遠(yuǎn)的地方，用手機(jī)瀏覽網(wǎng)頁。

    溫鯉看著鄭嘉珣的背影，輕聲問：“你和他，根本不是男女朋友，對嗎？”

    鄭嘉珣擺弄著手機(jī)，頭都不回，“是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你別忘了，那個人叫陳鶴征，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人愿意為他飛蛾撲火?！?/br>
    說到這，鄭嘉珣側(cè)了側(cè)身，朝溫鯉遞來一記眼神，似笑非笑的模樣如同一個小魔女。

    “被陳鶴征全心全意愛著，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最清楚?！编嵓潍懻f，“你猜，別人想不想嘗嘗那味道？”

    溫鯉說不出話，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

    “你不珍惜他，”鄭嘉珣將車鑰匙勾在指尖，轉(zhuǎn)了轉(zhuǎn)，“有的是人樂意珍惜?！?/br>
    與話音一并落下的，是電梯門開啟的聲音。

    到了。

    作者有話說：

    噎人，珣姐是專業(yè)的。

    第23章

    叮一聲, 電梯抵達(dá)。

    廂門開啟的那一刻，像潘多拉的魔盒，諸多黑暗而濃烈的東西被釋放, 在空氣里, 在呼吸間，沉甸甸的，壓住心跳。

    一梯一戶的住宅設(shè)計(jì)，四周寂靜無聲。

    “你可以選擇跟我來, ”說這話時, 鄭嘉珣沒回頭，迎著光打量自己新做的美甲，“也可以乘這部電梯再下去, 出了小區(qū)大門, 右轉(zhuǎn)，五百米，有地鐵站。我給過你機(jī)會哦，sweetie?！?/br>
    她勾著尾音，故意選了個甜膩的稱呼，存心rou麻。

    溫鯉抬眼，從鏡面上看到鄭嘉珣的表情, 一貫的要笑不笑, 漂亮到有反骨。

    電梯門即將合攏, 鄭嘉珣抬手?jǐn)r了一下, 她正要出去, 這時候, 聽見身后響起一個安靜的聲音, 因?yàn)橐粽{(diào)略輕, 所以，顯得有點(diǎn)糯。

    “我從來沒有不珍惜他。正相反，沒人比我更珍惜他。”

    不等話音落下，溫鯉繞過鄭嘉珣，先她一步出了電梯。

    溫鯉很瘦，腳步也輕，衣袖間頭發(fā)上，都有柔軟的香氣。她與鄭嘉珣擦肩而過，半扎起來的頭發(fā)垂下些許發(fā)尾，發(fā)絲烏黑，養(yǎng)護(hù)得很好。脖頸白得像雪，纖細(xì)修長，側(cè)面看上去，是一道漂亮而優(yōu)雅的線。

    入戶的門只有一扇，不必?fù)?dān)心認(rèn)錯，溫鯉走到近前，毫不遲疑地按下門鈴。

    鄭嘉珣在后面，指尖依然勾著車鑰匙，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嘩啦作響。

    門鈴聲響到第二遍時，鄭嘉珣哎呀一聲，自言自語一般：“來之前應(yīng)該先打個電話的，萬一有別人在，那多尷尬啊?！?/br>
    這種時候，講這種話，就是為了添堵。

    挺壞的。

    鄭嘉珣的聲音不高不低，溫鯉沒可能聽不見，她將滑下來的頭發(fā)朝耳后撥了撥，同時，半側(cè)身，看了鄭嘉珣一眼。

    很安靜的一雙眼睛，顏色并不濃，清而水潤，有柔軟細(xì)膩的意味在里頭，像一幅上飽了顏色的油畫，溫柔得不動聲色。

    很微妙的，兩人視線相撞的那一瞬，鄭嘉珣轉(zhuǎn)鑰匙的動作停了。

    今天，自從見到鄭嘉珣，溫鯉一直有些被動，被牽扯著，被裹挾著。這一刻，她終于找回自己的步調(diào)，笑著說：“鄭老師，認(rèn)識你快三年了，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shí)你挺幼稚的?！?/br>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門開了。

    來開門的是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女人，大概是新請的保姆，她先看到溫鯉，明顯一怔，接著，看到后面的鄭嘉珣，這才笑起來，招呼：“鄭小姐，您來了?！?/br>
    鄭嘉珣上前一步，叫了聲：“童姨?！?/br>
    *

    進(jìn)門之后，走過玄關(guān)，整個客廳的布置盡收眼底。

    灰白色調(diào)為主的極簡式設(shè)計(jì)，干凈規(guī)整，沒什么煙火氣，顯得有些清冷。沙發(fā)旁的長絨地毯上反扣著兩本翻開的書，幾張寫了字的a4紙散在旁邊，還有一個胖滾滾的抱枕，好像有人在這里處理過什么工作。

    看著那處小角落，溫鯉有一瞬的怔愣——這是陳鶴征改不掉的壞習(xí)慣。

    看到一半的書他總是隨手亂放，放在哪里完全記不住，不許別人幫他收拾，找不到了又會不高興。

    寫歌沒有靈感的時候，會躺在地毯上放空，懷里必須抱著什么，有時候是抱枕，更多時候，是把她拽過來圈在懷里，哪都不許她去。

    那樣霸道又有點(diǎn)幼稚的陳鶴征，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外人只看得到他的高傲，他的疏冷與不近人情，只有足夠親近的人，才能看到他童真而純摯的那一面，如同一只威風(fēng)又忠誠的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