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15節(jié)
姜姨娘察言觀色:“奶奶才安歇了。奶奶身子本來不好,昨日就又吐又暈,今兒又受了委屈,難免支撐不住。” 婦人遇到名譽上的毀謗,總是懼怕的,何況蘭宜那樣的身體。 楊文煦點點頭,便打消了進去的念頭,隨姜姨娘到了跨院。 候著楊文煦用完飯,姜姨娘親沏了茶來,探問道:“大爺出門順利嗎?可查到了那亂嚼舌根子的人?!?/br> 楊文煦臉色略微陰沉。 姜姨娘以為不妙,忙道:“爺別著急,一時尋不到頭緒也是正常。橫豎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等抓到了禍首,再費些功夫澄清,自然就能平息下去了?!?/br> 昏黃的燈光下,楊文煦臉色沒有回暖。 其實不算完全沒有收獲。 知縣知府衙門他都去了,前翰林的招牌夠體面,兩邊都答應(yīng)了他會讓衙役在街市上留意并壓制流言,并好心地透露給他,這事已經(jīng)安排在辦了——因為沂王府那邊來人先一步照會過。 說不上來的不舒服在心中彌漫。 理智上,他知道沂王府去人理所應(yīng)當,甚至比他的請托更有效,但他一點都不想這種時候從別人口中聽到沂王府的名號,尤其,不論是知縣還是知府,望向他的眼神總有點奇異。 姜姨娘見他心緒不佳,不敢多加兜攬,再小心安慰了兩句,便張羅著安歇了。 這一夜并不安穩(wěn),不知是不是夢中幻聽,總覺得耳邊遙遙傳來些短促的慘叫,連睿哥兒都被驚起啼哭了一回,奶娘忍著困意哄著他,姜姨娘聞聲過來,走到門外去細聽,又聽不見了,只得重新睡下。 天亮以后,外面的消息陸續(xù)傳進來,楊家諸人才知道昨晚不是錯覺。 沂王府徹夜?jié)M城大索,抓了不知多少個傳謠的人,聽說連知府后衙都被鬧進去搜了,青州知府嚇得不輕,已經(jīng)閉門在寫請罪奏本了。 以上消息,姜姨娘在得知后就無私地分享給了蘭宜,并頂著翠翠懷疑的眼神親自過來,在門口還正好撞上了知道楊文煦一早已經(jīng)出門便趕過來的周姨奶奶,經(jīng)過了一點口舌交鋒,雙雙進來。 翠翠不情不愿地搬過兩張椅子,姜姨娘和周姨奶奶圍炕而坐。 蘭宜不能出門,穿著簡單的家常衣裳坐在炕上,姜姨娘和周姨奶奶在孝期,穿戴也都素凈,顯得面貌也都溫柔了兩分。 從表面上,一點看不出來三個人懷了三樣心思,一時間,倒十分和睦似的,頗為接近楊文煦理想中規(guī)矩嚴明、妻妾和睦的大族之相。 第15章 周姨奶奶是半個長輩,先開了口:“我在青州這些年,只聽說沂王好道,一向并無其它動靜,不想動起來這般的嚇人。” 姜姨娘是外地投奔了來的,在青州時候不長,對沂王一無所知,但隨楊文煦在京中呆了幾年,自有些見識,接話道:“龍子鳳孫,哪能沒個脾氣。平日里不計較罷了,真計較起來,憑是什么人家來歷都得退避,只有圣旨才能壓服得住?!?/br> “那是誰這么大膽子,安心要和沂王過不去呢?”周姨奶奶發(fā)出疑問,又順口打了抱不平,“還連累了咱們大奶奶?!?/br> 這個問題姜姨娘無法回答,但不愿落下風(fēng),挺直了腰背,淡淡地道:“等一等罷,大爺說了,沂王府往各處衙門都打了招呼,昨夜又抓了那么多人,肯定能審出那個惡人,到時候水落石出,奶奶也就清白了?!?/br> 周姨奶奶低下眼簾,掩去了眼神,口吻中流露出似乎相同的迫切:“真的都抓起來就好了,這些人里說不定就有刺客的同伙,行刺親王,是死罪吧?!?/br> “豈止死罪,不知道沂王傷得怎么樣,要是萬一——”姜姨娘壓低了點聲音,“那得抄家滅族。” 屋里的人都露出緊張害怕又帶著盼望的表情。 翠翠狠狠地道:“該!” 這個共同的敵人有效緩和了氣氛,姜姨娘向著蘭宜:“奶奶放寬心懷,保重身體,別理那些人胡說?!庇洲D(zhuǎn)向翠翠,“你要是聽見家里還有誰亂嚼,都來告訴我,我饒不了他?!?/br> 翠翠不客氣:“老爺呢?姨娘也管嗎?” 姜姨娘:“……” 周姨奶奶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短暫和平搖搖欲碎之際,她方道:“老爺那里我會勸的。不過老爺現(xiàn)在氣頭上,等過幾日,外面安靜下來了,就好說話了?!?/br> 翠翠狐疑地看看姜姨娘,又看看周姨奶奶,既希望她們幫忙,又不相信她們有這么好心。 蘭宜明白,何來的同盟,不過是利益,明明是比前世更山窮水盡的境地,她倒好像“得道多助”起來了。 古詩中以鬼蜮來形容人的險惡莫測,但究竟誰更勝過誰啊。 ——為鬼為蜮,則不可得。 這句詩還是楊文煦教給她的。她未出嫁時識得一些蒙學(xué)字句,乃是閑暇時在隔壁社學(xué)聽來的,楊文煦發(fā)現(xiàn)以后,頗為歡喜,尋詩作文時,就也順口教她幾句,還握著她的手腕教她運筆—— 蘭宜眨了眨眼。 舊日場景薄霧般破碎。 正如那段時光之短暫。 “我知道了,先這樣罷?!碧m宜以這句話作為送客的結(jié)束語。 姜姨娘有家務(wù)要忙,周姨奶奶不敢十分與楊老爺?shù)牧鱿嘧?,兩人就勢起身告辭了。 到午后時,姜姨娘那邊再度派來丫頭,給蘭宜報信,說外面已經(jīng)清凈許多了,嚼舌根的人少了大半,請?zhí)m宜放心。 跟較勁似地,又過了一陣,周姨奶奶也派人來,說楊老爺今天的心情好了不少,趙家的老爺親自上門送了厚禮,楊老爺招待他,說了好半天話—— “就是家里大奶奶也在仰天觀被困了一夜的那個趙家,之前還來求過大爺?!鼻镌伦屑毜亟忉專耙释醺チ艘灰谷?,沒抓到他家,趙老爺估摸著是沒事了,就向咱們老爺?shù)乐x來了?!?/br> 翠翠聽了羨慕:“他家運氣真好?!?/br> 一樣的大奶奶被困,人家就平安無事,名聲也沒有受損。 秋月安慰她:“大奶奶也會沒事的。趙老爺出手十分大方,說起來他家也是城里有名的大戶,只是沒個子孫會讀書,沒有比得上咱們大爺?shù)?。老爺收了他家的禮,開懷許多,應(yīng)該不會太來為難你們了?!?/br> 不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這信報得實在,說的話也中聽,翠翠想了想,就投桃報李地道:“多謝你。你回姨奶奶話,你們姨奶奶的事,我們不會亂說的,就當不知道一樣?!?/br> 說著想起一事,欲言又止,轉(zhuǎn)頭看向蘭宜。 多年主仆,心意相通,蘭宜知道她的意思,啟唇道:“再回你們姨奶奶,你的那個親戚,已經(jīng)被抓走了?!?/br> 秋月變色,脫口道:“被誰?” 蘭宜目視著她,沒說話。 她無實據(jù),不會將猜測說出來。 秋月回神,自以為會意,深深地蹲身行下禮去:“多謝大奶奶,奴婢這就回話。” 她走了。 翠翠有點惴惴:“奶奶,能告訴她嗎?這事糊里糊涂的,我都沒鬧明白。” “早晚會知道的。”蘭宜道。 翠翠一想也是,一個大活人被抓走了,周姨奶奶一直聯(lián)系不上,自然會有所聯(lián)想,現(xiàn)在告訴了她,還算是人情,能再賺點消息過來。 ** 周姨奶奶所居住的后一進院落里,主仆兩人也說上了話。 “她真是這么說的?” 周姨奶奶坐不住了,站起來追問。 秋月點頭:“是大奶奶親口說的,但不肯多說,我怕惹惱了大奶奶,沒敢追問,趕緊先回來了。” “是不該問,”周姨奶奶忍不住地踱起步來,又點頭,“肯說這一句就不錯了,不枉費我這兩日的功夫?!?/br> 秋月伸手欲扶:“姨奶奶還是坐著吧,雖說滿了三個月,可姨奶奶這陣子都沒睡好,還是該多保養(yǎng)才是。” “沒事?!敝芤棠棠掏崎_了她,“得了這句話,我今晚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姨奶奶這塊心病總算是去了?!鼻镌碌吐暤馈?/br> “怪我心軟。”周姨奶奶也低了聲音,“從了良,就該和從前一刀了斷,偏偏沒忍住見了他兩次——” “呵,”她冷笑起來,“差點把自己葬送了。都說表子無情,比起那些男人來,我們可差得遠了。” “姨奶奶別這么說,”秋月勸她,“姨奶奶念舊情,誰知道他沒有良心,不懷好意呢。如今叫沂王府抓了去,正是他的報應(yīng),他別想再出來敲詐姨奶奶了?!?/br> 周姨奶奶吁了口氣,點點頭,走到椅子跟前,終于坐下了。 “大奶奶院里的人都不能出門,大奶奶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秋月轉(zhuǎn)而好奇起來,“她沒理姨奶奶,難道找了姜姨娘幫忙?” 周姨奶奶失笑:“那不是割了rou送老虎嘴邊上去?” 秋月反應(yīng)過來,也笑了:“奴婢想差了。那是——?” “也許用不著送,自然有人關(guān)注著這里?!敝芤棠棠桃馕渡铋L地道。 秋月是跟著她從樓里一起出來的,十分能會意她的意思,帶了點訝異與莫名的興奮道:“姨奶奶是說,沂王與大奶奶——” “別亂管那些閑事?!敝芤棠棠谈嬲]她,“心里有數(shù)就是了,那不是我們管得起的?!?/br> 秋月連忙點頭。 主仆二人說到此處,都收住了話頭,因為看見楊老爺?shù)纳碛俺霈F(xiàn)在了院中。 “老爺來了?!敝芤棠棠炭羁钫酒饋碛印?/br> 楊老爺進了門:“嗯?!?/br> 周姨奶奶不動聲色地探問:“趙家老爺走了嗎?他與老爺有什么要緊的話,說了這好半天,還把下人都攆出來了,我派人去請老爺回來吃飯,也不讓進去?!?/br> 原來趙老爺來訪時,開始一刻鐘還有下人在內(nèi),后來就只是兩個人對面說話了,周姨奶奶派人去,只能看見堆的那一堆禮物以及通過楊老爺?shù)哪樕珌砼袛嗨男那椤?/br> 楊老爺在主位坐下,接過秋月遞來的茶,嘴角翹起,眉間縈繞著一股喜氣:“好事?!?/br> 周姨奶奶挨過去,柔聲道:“是什么好事?老爺告訴我,也叫我高興高興?!?/br> 楊老爺很吃這一套,美滋滋地喝了口茶,道:“如今不好告訴你,再過陣子,你就知道了?!?/br> “老爺——”周姨奶奶拉扯他的臂膀,“老爺難道連我也信不過嗎?我保證不說給一個人?!?/br> “好了,好了,”楊老爺禁不住愛妾撒嬌,很快投降,放下茶盞,“那你現(xiàn)在可萬萬不能說出去,對煦兒的名聲不好。” 跟楊文煦有關(guān)? 周姨奶奶一愣,更加要追問清楚了,使個眼色,主動先把秋月遣出去了。 屋里再沒旁人,周姨奶奶又磨了兩句,楊老爺終于吐露出來:“趙家有個小女兒,今年將將十五歲,你說,與煦兒般配不般配?” 周姨奶奶:“……” 饒是以她的見多識廣,也驚呆了。 她咽了口口水,問道:“他家愿意把女兒給大爺做妾?可大爺還在孝期呢?!?/br> “他家愿意等三年出孝?!睏罾蠣?shù)靡獾氐?,又糾正,“不是做妾。” 做個妾確實不用下那么大本錢,叫姑娘干干地等上幾年,風(fēng)險跟投入都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