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蘭(重生) 第14節(jié)
不平靜的是楊文煦,與她如古井般深幽無波的目光一對上,他瞳仁就不自禁地一縮,而后銳利地將蘭宜周身上下掃視了一遍。 蘭宜由他看著,她則看向了門檻外的姜姨娘。 姜姨娘也頗為不平靜,盈盈目光中閃爍著擔憂,不安,還有一些些責怪。 被看著的時候有點久,姜姨娘不由出了聲:“奶奶別擔心,我們自然都知道,奶奶斷不是那樣的人。只是,奶奶在外面遇見了事,或受了委屈,回來該早些告訴大爺才是,大爺也好有個應對,免得——” 她在翠翠的怒視中把聲音放輕了點,仍是說了下去,“免得鬧得沸沸揚揚,不好收拾?!?/br> “你少裝好人,就是你告訴了老爺——!” 蘭宜抬手,止住了翠翠的發(fā)怒,楊文煦嘴唇微動,似乎想要開口,她余光瞥到,只做未見,仍向姜姨娘:“不必收拾,我久病纏身,早不該做楊家婦了?!?/br> 姜姨娘臉上顏色有點變:“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碧m宜認下,她有一種暢快感,這句話,她想說很久了。 什么楊家婦,翰林妻,誰想做誰做吧,她拱手相讓毫不可惜。 她甚至露出笑意,“我去之后,大爺自有良配,你也可以放心,新的主母必然出身高門,品貌俱佳,身體康健,足為楊家綿延子嗣?!?/br> 姜姨娘的臉色這回是真的變了:“……” 一瞬間后悔與驚恐幾乎爬滿她的眼角眉梢,又在片刻間猛地收了回去,因為楊文煦轉過頭來,冷冷看著她。 “是你讓父親來封了門?” “不是,怎么會呢!”姜姨娘的表情狼狽地扭曲了一下,才恢復過來,“出去采買的人聽見了那些話,不能不稟給老爺,好讓家里早點澄清的意思,哪知道老爺會這么處置,妾身份低微,也不敢攔,只能等大爺回來?!?/br> 緊著又道,“奶奶絕不是那樣的人,妾敢用性命擔保。外面不知哪來的爛了舌根的人,說的話一個字都做不得準,爺萬萬不能聽信。” 姜姨娘這句話確實由心而發(fā),顯得十分懇切——跟隨在楊文煦這一房的上下人等,又有誰不是如此想法,即便以最壞的心思揣測蘭宜,這位大奶奶多走兩步路都要倒下的身子也不允許她不貞潔啊。 楊文煦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些,轉向蘭宜:“不要亂想,我相信你。” 翠翠立即大大地松了口氣。 蘭宜看著他,也微笑了。 是嗎。 但是,她不相信他。 作者有話說: 搓手,楊家部分的劇情十八章左右就會告一段落,接著和離開啟沂王府副本,前期蘭宜是遭罪一點,所以她那么恨,目前我看小天使們的情緒都很穩(wěn)定友好,如果有覺得郁悶的可以稍微養(yǎng)一養(yǎng),把我收藏一下就好,謝謝~ 第14章 事情不是說一句相信就能了結的。 楊文煦剛命下人拆除窗戶上的木板,楊老爺氣咻咻地回來了。 見了正房的動靜就跺腳:“反了天了,誰讓拆的!” “我?!睏钗撵戕D過身來,臉色一般不悅,“父親不問青紅皂白,就在家里這么鬧騰,豈不助長了謠言的威風,反倒讓人疑惑。” “那是謠言嗎?”楊老爺跳腳,“城里都傳遍了,才我出門,別人看我的眼色都不對,你自己聽聽去,我看你還能坐得住!” 楊文煦冷道:“我聽見了?!?/br> 他就是為此丟下了趙家人,匆匆回轉來的。 “那還有什么說的?”楊老爺瞪眼,“你這個媳婦要有廉恥,自己就該找根繩子吊死了,堵了人的嘴,也省得叫人看笑話?!?/br> 他嗓門大,口氣理所當然,屋里屋外都聽得清楚,翠翠驚悸地挨緊了蘭宜。 這就是她一直在害怕的了,無論傳言真假,蘭宜貞潔與否,這件事最“好”也最簡單的辦法都是蘭宜去死。 “哪有為些閑話葬送結發(fā)妻子性命的理。”楊文煦皺緊了眉,“父親怕人說話,這幾日不要出門就是了,待我查明謠言來源,行書官府,壓服下去?!?/br> “你說得輕巧!”楊老爺的眼睛鼓得更大了:“我憑什么不出門?我可不是你岳父那慣會縮頭的老東西,剛才我去找他算賬,嘿,你猜怎么樣?” 父親言語粗俗,楊文煦深為不喜,礙于孝道無法指摘,只得忍耐不予搭腔。 楊老爺自己說了下去:“他一家子居然都不在家,只剩一個看門的說出門訪友去了,哪里就這么巧了?我看他分明為了躲我!” 楊文煦一怔,轉頭看了一眼蘭宜。 蘭宜不知道這事。 但不覺得意外。 是陸老爺能做出來的,只怕都沒等流言散播,紀大嫂回去那時,他已經吩咐人收拾行裝了。 楊文煦目中出現了疑惑。 他也覺得過于巧了。 紀大嫂前日還來報信,今日就一齊不見,像是早知事態(tài)有異。 說起來,他該問一問蘭宜在山上時的詳情,只是接連有事,到現在也沒來得及問。 不能再耽擱了。 楊文煦下了決定,楊老爺再吵鬧如“陸家應該給他補償”、“應該將蘭宜如何”諸語,楊文煦都不再理會,只退進了正房門內,將門一關。 楊老爺氣得在門外又大呼小叫一陣,方被趕來的周姨奶奶勸走。 里外終于安靜了下來。 “你見到了沂王?” 楊文煦眼神中涌著復雜的光芒,忽然問道。 這一問單刀直入,沒有任何可回避的空間,蘭宜也沒有回避:“是?!?/br> “怎么見的?” “大嫂想攀沂王府門路,收買的仰天觀道士指引我們去了沂王靜室?!?/br> 楊文煦眼神變深,沁出猜疑:“然后呢?” “撞上了沂王遇刺。我身子弱,讓大嫂先逃走了。” 蘭宜語氣安然,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只不過,未必等同于真相。 楊文煦繼續(xù)問:“沂王的人審問了你?” “沒有?!碧m宜仍然如實作答,“他們關押了我,我沒撐到審問,先暈了過去。醒來時,那位姓竇的太監(jiān)說查到了我的身份,知道我與刺客無關,便放我走了。” 楊文煦的目光終于短暫移開,在屋里緩緩踱了數步。 聽上去都沒問題。 與紀大嫂報的信,與他的推測都能對上。 從本心來說,他也從未覺得他的妻子會有不貞之虞。 他說“相信”是認真的。 但也許,是身為男人的本能,令他總是想再確認一下,想進一步探知其中每個細節(jié),這想法同時又會刺痛他,讓他的話難以出口。 “外面忽然傳開的謠言——”他頓住了腳步,問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碧m宜反問他,“我沒出門,都說了些什么?” 楊文煦不可能學給她聽,收了話頭:“罷了,你不聽也好?!?/br> 想一想,又道:“父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不會讓他亂來的。” 蘭宜并不在意,點頭:“嗯?!?/br> “沂王那邊,”楊文煦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蘭宜的神色,見她冷淡如初,方說了下去,“想來也會有些處置。你這一陣就在家罷,待謠言散去再說?!?/br> 蘭宜本無出門之意,點頭又應了。 楊文煦走了。 他還要追查外面的謠言。 大氣都不敢出的翠翠從角落里撲了出來:“奶奶,嚇死我了,還好大爺明理?!?/br> 蘭宜覺得她高興得太早,但這樣的話說出來沒什么意思,她就也不提,只回房休息了。 安靜的只有這小小幾間屋舍,正房之外,熱鬧得不堪。 楊老爺認定這是家丑,但沒有應當低調處理的修養(yǎng),在兒子那里碰了軟釘子,愈加惱恨,不顧下人窺視,只管在屋中拍桌大罵,罵一句兒子,罵兩句蘭宜,再罵七句陸老爺。 罵得下人們都眼明心亮起來:為的原來不是名,而是利啊。 這位老爺非但不傻,而且比世人都精明,不依不饒借題發(fā)揮為的是從親家那里敲出點好處來,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親家老爺更是個厲害人,提前先跑了。 楊老爺一腔的力氣使不出去,窩在心里,焉能不惱。 他只顧罵,周姨奶奶看不過眼,扶著腰出來把下人訓斥了幾句,姜姨娘也沒閑著,帶人各處都彈壓了一遍,姜姨娘接管家務不久,威信有限,待她一走,眾人的眉眼口舌又亂飛了起來,姜姨娘遙遙聽見,眉頭深鎖。 丫頭相勸:“姨娘夠盡心了,誰人像姨娘這樣實心眼呢?!?/br> 姜姨娘搖了搖頭:“你不懂。我現在才知奶奶是極好的?!?/br> 哪里能再有如蘭宜這般體弱、不孕又出身寒微的主母啊。 丫頭有心奉承:“再好,也不及姨娘。大奶奶從前待姨娘可不算和氣,虧姨娘還這樣幫她。大爺知道了,一定感念姨娘,也是好人有好報,往后啊,姨娘就更在大爺的心上了?!?/br> 這樣的話,往常姜姨娘是愛聽的,現在卻全沒進到耳朵里。 在楊文煦的心上又怎樣,她已經生了三個孩子,還掌了家務,在妾室這條道上攀到了頂峰,再往前,只有取代蘭宜,成為正妻。 那是不可能的。 姜姨娘早不會做這種夢了。 “你到門房上去守著,再叫個小子去外面打聽,有什么新消息,及時來告訴我。”姜姨娘抑住了心亂,吩咐道。 丫頭答應著去了。 好在這一日天已近暮,再引人的閑話艷聞當不得飯吃,街市上漸歸了寂靜,未再生出什么新故事。 趕在宵禁前,楊文煦回來了。 姜姨娘早安排人在院外等候,連忙出去迎了他,又讓下人去取飯菜,楊文煦路過正房,原想進去,見門關著,里面已熄了燈,腳步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