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4節(jié)
“那可不,十年老店?!?/br> 俞心橋發(fā)現(xiàn),他們之所以劃分小團體,不是有什么鄙視鏈,而是單純因為聊得來。比如這個圈子都是家里做生意的,從小耳濡目染,個個都是能說會道的交際花。 回到教室,正趕上班主任來排座位。 基本按身高,轉(zhuǎn)學生俞心橋被安排在靠走廊的倒數(shù)第三排,梁奕坐他正前方。 安頓好座位,準備上課。 俞心橋還沒領(lǐng)到新課本,百無聊賴地環(huán)視整個教室。理科班男多女少,女生大多坐前排,才半上午,他已經(jīng)能叫出班上三分之一同學的名字。 視線掃過最后排靠窗的空位,俞心橋用筆戳了戳梁奕后背:“小奕,那個位置沒人坐?” 梁奕一哆嗦:“我媽都不這么叫我……”說著扭頭看去,不由得流露向往之情,“后排靠窗,王的故鄉(xiāng)啊?!?/br> 聽說這個位置上學期就被人包了,俞心橋正欲問誰這么拽,上課鈴聲響起,老師踩著點走進教室。 俞心橋便收回鉛筆,身體后仰往椅背一靠,打算先補個覺。 下午有體育課,梁奕說體育老師的花名冊大概率還沒更新,非常討厭運動的轉(zhuǎn)學生俞心橋干脆躲在教室繼續(xù)睡。 門窗緊閉,室內(nèi)安靜到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俞心橋右邊的耳朵捕捉到叩擊玻璃的聲音。 不輕不重的三下,被吵醒的俞心橋轉(zhuǎn)動腦袋換了個方向趴著,剛調(diào)整好姿勢,左邊耳朵又傳來三聲——咚,咚,咚,比剛才急促些許。 只好豎起腦袋,睜開迷蒙的眼睛望向窗邊,見模糊的視野里出現(xiàn)一條穿著校服的胳膊,骨節(jié)分明的手食指豎起,指了指教室門方向。 門是俞心橋反鎖的,他長吁一口氣,認命般地站起來,推開椅子,搖晃著向教室門口走去。 咔噠一聲,俞心橋握著門把往里拉開,那人已經(jīng)站在門口,高瘦挺拔的身型投下的陰影把俞心橋遮蓋得嚴嚴實實。 這人好高啊……俞心橋邊在心里感嘆邊往后退,打算讓開道路,卻因為踩到不知哪位同學掉在地上的圓珠筆,腳下一滑,整個人慣性地往前倒。 額頭撞上一塊軟硬度適中的人墻時,俞心橋還在發(fā)懵。 等他晃悠悠抬起頭,對上一張被身后的陽光過度虛化、卻仍然能看出輪廓精致的臉,不知飄到哪里去的意識才收攏。 屏住呼吸完全是條件反射,俞心橋聽見自己說:“不好意思……您請進?!?/br>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是自習。 俞心橋問梁奕要了張草稿紙,畫黑白鍵,手放在上面彈小星星。 心里默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您請進。 您~請~進~ 唱完,俞心橋扭頭向側(cè)后方看,教室西南角,原本空著的位置坐了人。 那人腿很長,幾分憋屈地擱在課桌下,手臂在桌面疊放,臉埋進臂彎里,應該是在睡覺。 俞心橋引頸張望了會兒,忽然覺得自己像古代的青樓嫖客,對屏風后的花魁望眼欲穿,垂涎三尺。 ……有點猥瑣了。 到底還是戳了戳梁奕,俞心橋壓低聲音問:“后排靠窗那個,叫什么名字?” 梁奕也沒在學習,把攤在大腿上的小說書塞回桌肚,稍稍偏頭,用氣音說了三個字。 “許燕什么?”俞心橋沒聽清,納悶男生怎么取這個名。 “林則徐的徐,諺語的諺去掉言字旁那個彥?!绷恨绕缴谝淮斡X得自己表達能力不夠用,“huán,huán是什么huán……” 俞心橋盡量湊近去聽:“……嬛嬛?” 梁奕猛一個激靈,也不管正在上自習,拔高音量說:“可別這么叫他,上回沈達也這么叫他,腦門上就多了道疤。” 俞心橋一驚:“他打人?” “那倒沒有,我當時不在現(xiàn)場,據(jù)說徐彥洹狠狠瞪了沈達也一眼,像要殺人,嚇得他扭頭就跑,被地上的磚頭絆了一跤。” 給俞心橋聽笑了:“那不能怪人家啊。” 第二天課間,俞心橋在梁奕的科普下,得知班上還有個游離于所有圈子外的人。 “徐彥洹這個人好像沒有朋友,一直都獨來獨往,沒人知道他家住哪兒?!绷恨韧低低淌液蠓娇匆谎郏杆倏s回來,“他經(jīng)常遲到曠課,有時候臉上掛彩,我們都猜他和道上的人有聯(lián)系,說不定經(jīng)常幫他們打架?!?/br> 俞心橋覺得這猜測不靠譜:“缺勤打架,學校不管?” “管呀,我記得上學期他曠課三天,回學校的時候直接被班主任轟出去,上報教務處記了處分,讓他回家反省,半個月之后才回來上課。”梁奕聳肩,“要不是他成績不錯,可能早就被學校開除了。” 俞心橋卻想,不錯的何止是成績。 事實上,任俞心橋十七年來朋友遍天下,也從來沒見過徐彥洹這款——說他學霸,他會打架;說他冷漠,他還挺兇;說他沒朋友肯定不好相處,偏偏有那么多姑娘前仆后繼地給他寫情書。 開學不到三天,坐在靠走廊窗邊的俞心橋就幫忙傳遞了不少物品,課本,筆袋,小說書……當然不乏各種漂亮信封,上面多半寫著徐彥洹收。 甚至同班的女生也讓他幫忙傳遞。 前前座的文藝委員何唐月,被問到為什么不自己送,馬尾辮一甩,理直氣壯地說:“要是他看都沒看就丟垃圾桶,別人知道那是我送的,多丟臉啊,他要是不答應我還得趕緊換目標呢?!?/br> 俞心橋:“……” 再次接到任務的俞心橋,已然沒了耐心。 他正在用手機查潯城能買到鋼琴的地方,騰出一只手把信遞給第二組的同學,那同學正和同桌聊得熱火朝天,沒看見俞心橋揮舞的手臂。 喊了兩聲對方也沒應,俞心橋噌地站了起來,面向教室西北角:“洹洹,有你的信!” 話音剛落,喧鬧的教室像被按下暫停鍵,頓時鴉雀無聲。 使得俞心橋那嘹亮的一聲“洹洹”,仿佛蕩起回音。 而就在這無聲勝有聲的詭異氛圍中,俞心橋看見后排角落里,那個比他還能睡的人緩慢地抬起頭,露出上回沒來得及細看的一張臉。 以及直直看過來的,與印象中如出一轍的淡漠,卻并不顯兇狠的眼睛。 冷不丁想起那句,后排靠窗,王的故鄉(xiāng)。 細想其實挺沒道理,一樓的后排靠窗,分明更方便班主任神出鬼沒。 不過……俞心橋干咽一口唾沫,忍不住在心里悄悄蓋戳認可—— 這張臉確實,挺王的。 而在俞心橋腦袋里百轉(zhuǎn)千回的半分鐘里,“王”從座位上站起來,邁開長腿,穿過看熱鬧的人群,走到靠走廊的一組。 垂眸掃一眼面前的人手里的粉色信封,徐彥洹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像碰到什么麻煩事。 他沒什么語氣地問:“你寫的?” -------------------- 眾所周知,“王”是一個形容詞 第4章 ←可以出去了嗎? 俞心橋愣了下:“不是,我?guī)汀?/br> 說到一半想起何唐月的囑托,倏然收聲,差點把自己嗆住。 不過徐彥洹已經(jīng)得到有用的信息。他默認這封信來自其他班級,接過來,轉(zhuǎn)身,手腕一揚,粉色信封精準地飛進后排垃圾桶。 全程圍觀的何唐月:“……” 上課鈴響,各回各位。 俞心橋越想越過意不去,等不到課間,立刻寫了張小紙條讓梁奕傳給前面的何唐月。 好在何唐月廣撒網(wǎng),不至于為一個男的鬧心。 她回復:沒事啦,本來就是碰碰運氣,下一個更乖~ 紙條最后還畫了個wink笑臉。 俞心橋放了心,也畫了個呲牙笑臉做回復。 何唐月又畫了個性感大嘴唇,俞心橋提紅筆將其涂成烈焰紅唇。 如此來回幾趟,“信使”梁奕先受不了,用熒光筆在紙上寫幾個大字:你倆能不能加個微信聊?! 安靜半堂課,后知后覺想到剛才被忽略的事,梁奕重新撕了張紙給俞心橋傳小紙條:等下,你喊他洹洹,他居然沒生氣??? 對此俞心橋沒想太多,畢竟徐彥洹當時的重點可能不在稱呼上,而在于那封信。 后來俞心橋暗中觀察,發(fā)現(xiàn)但凡其他班送來的信件,徐彥洹當場就扔,如果是自己班上的同學,他反而會塞進書包里。 給自己人留點面子,不當面讓人難堪,說不定是道上的規(guī)矩。 好容易熬到周末,俞心橋惦記著鋼琴,約梁奕一起去沈達也家的樂器店逛逛。 說是逛,其實走兩步就到頭了。店面不大,貨架只有一排,多數(shù)樂器在墻上掛著。聽說俞心橋想買架鋼琴,沈達也的mama放下手中的瓜子,往市場西南方向一指:“那邊有家專賣二手鋼琴的,黑白門簾那家?!?/br> 沈達也家的二層小樓就在自家門店后面,打開后門,穿過一條巷道即可抵達。梁奕急著去玩沈達也新買的游戲,俞心橋只好自己去看鋼琴。 走前還不忘提醒兩位同學:“大爺,你別光顧著帶小奕玩,記得讓他幫我把作業(yè)寫了?!?/br> 梁奕離去的背影猛地一歪,扭頭喝道:“你這亂給人取名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這聲“大爺”但凡多拐幾個彎,跟電視劇里的青樓女子招呼客人也沒區(qū)別了。 沈達也倒是對這稱呼接受良好,眉飛色舞地應道:“欸,我辦事你放心!” 俞心橋沒什么不放心的,他轉(zhuǎn)學到這里是又不是為了學習。 沿著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往西,俞心橋邊走邊打量這片土地,成排矮小的門面房和后建的二層小樓風格迥異,大概是古早商住一體房的通病。 破雖破,倒算是個成熟的商業(yè)體。俞心橋能想到的所有生活用品這里都有賣,除了各類百貨,街邊還支著一片小吃攤,這會兒正是出攤的時候,各色塑料凳、折疊桌散了滿地,炊煙裊裊升起,充盈的人間煙火氣。 二手鋼琴店在這條路的盡頭,俞心橋進去時老板不在,里頭零散地擺幾架立式鋼琴,yamaha,kawai,珠江,都是經(jīng)濟實用的品牌。 想來這種地方不可能買到施坦威,能淘一臺二手的湊合彈也不錯。 俞心橋在店里等了一陣,眼看太陽西斜老板還沒出現(xiàn)。他問隔壁店老板娘,對方告訴他:“這家的老板昨天通宵看球,這會兒怕是還在家睡覺呢?!?/br> “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和他一起看球的是我家那口子?!?/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