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3節(jié)
這會兒姚瓊英已經(jīng)冷靜下來,她抬手摸了摸俞心橋額頭貼的紗布,到底心疼:“不會開車就找個司機,這么大個人了,還讓爸媽cao心?!?/br> 大約是想到俞心橋失憶了,姚瓊英又補充一句:“回去好好休息,不要過度用腦,順其自然?!?/br> 俞心橋點頭應下。 面對難得乖順的兒子,作為母親的姚瓊英不由得恍神。 拂一把俞心橋柔軟的頭發(fā),姚瓊英看著他,溫聲說:“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其實這樣也挺好的?!?/br> 雨停了,一路無話。 到地方下車,兩人一起乘電梯上樓,站在入戶門面前,徐彥洹示意俞心橋去嘗試開門。 俞心橋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指紋讀取區(qū),“滴”一聲,門開了。 這處房產位于城東某高檔小區(qū)的頂樓,中規(guī)中矩的開發(fā)商贈送精裝修,目測實用面積有一百五。 兩個人住綽綽有余,俞心橋卻還是有些意外。十八歲的俞心橋仗著家底殷實,吃穿用住從不委屈自己,哪怕是被放養(yǎng)到潯城,住的也是當?shù)刈詈玫膭e墅區(qū)。 一百五十平,也就當時住的那套別墅的三分之一。 俞心橋一邊轉悠,一邊琢磨,難不成這房子不是我買的? 那就是徐彥洹買的,可他不是剛讀完法碩參加工作嗎,哪來這么多錢?這里可是首都寸土寸金的地界。 俞心橋想得入神,經(jīng)過連通客廳和餐廳的吧臺時,被突然的一聲動靜嚇一跳。 循聲望去,只見吧臺正中擺著一座一米見方的透明盒子,里面有頂帳篷似的窩,鋪軟墊,角落放著食碗和小號貓砂盆,旁邊還有一架黑色的……跑輪? 而這豪華恒溫箱的“主人”,發(fā)出動靜的那只小動物,正張大它那雙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隔著一道亞克力墻和外面的人類對視。 徐彥洹把水燒上,從廚房出來,看見的就是俞心橋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和拳頭大的刺猬互瞪的畫面。 片刻的怔忡后,徐彥洹走過去:“它平時不會這么早出來……刺猬習慣夜間活動?!?/br> 又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俞心橋才指著那刺猬,不甚確定地問:“是我養(yǎng)的?” 即便他已經(jīng)猜到,這刺猬不可能徐彥洹養(yǎng)的。徐彥洹一向不喜歡小動物,有一回俞心橋在學校門口等他,擼了會兒門衛(wèi)大叔養(yǎng)的貓,徐彥洹出來時躲得遠遠的,看都不看一眼,等俞心橋放下貓追上去,他嫌棄得眉頭都皺起來:“別過來,有貓味?!?/br> 仔細嗅一嗅,刺猬窩附近也彌漫著淡淡的氣味。 果然,徐彥洹“嗯”了一聲。 俞心橋又問:“那我平時怎么照顧它?需要每天給他換尿墊嗎?” 徐彥洹從吧臺下方的儲物格里拿出一副白色的手套:“跟它玩之前,先戴上這個?!?/br> “會扎手?” “嗯。” “那它有名字嗎?” 這個問題徐彥洹沒有回答,俞心橋猜他可能不知道,畢竟不是他養(yǎng)的。 便沒繼續(xù)追問,俞心橋戴上手套,打開恒溫箱的側門,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去。 不愧是他養(yǎng)的刺猬,意外的聽話,輕輕一握,圓墩墩的小家伙就乖乖待在它手心,四腳朝上露出粉紅色的肚皮,換個角度繼續(xù)和他大眼瞪小眼。 十八歲的俞心橋雖然不知道徐彥洹為什么討厭小動物,但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歡小動物的原因。 每當和不會說話的動物待在一起,都仿佛豎起一道與外界隔絕的結界,待在里面便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與其說是他陪小動物玩,不如說是小動物陪伴他,陪他度過一段又一段自我懷疑的、對未來迷茫的歲月。 等他回過神來,好像時間并沒有偷偷溜走,而是仁慈地為他暫停,縱容著他把那些苦澀的、沉痛的都藏進看不見的時間縫隙里。 可是他已經(jīng)長大,縫隙再也塞不進塵土,他也不能再逃避。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刺猬從俞心橋的掌心一躍而下,鉆進自己的小帳篷里,俞心橋長舒一口氣,問身邊的人:“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徐彥?。骸澳銌??!?/br> “我們在哪里重逢?” “律所?!?/br> “……難不成我去找你麻煩?” “你不知道我在那里工作?!?/br> “那我們是怎么結婚的?” 原本的對答如流出現(xiàn)第一個卡頓。 過了一會兒,徐彥洹才回答:“你向我求婚。” 這在俞心橋的意料之中,但還遠遠不夠弄明白兩人現(xiàn)在的關系,于是發(fā)出三連問:“我求婚你就答應了?你是自愿的嗎?不會是我用什么手段強迫你了吧?” …… 第二個卡頓持續(xù)時間更長,許久都沒有要恢復的跡象。 不過徐彥洹本就冷漠寡言,要不是因為長相太過出挑,當年他一定是班級里存在感最低的學生。 哪怕這個“當年”,對于失憶的俞心橋來說就在昨天。 俞心橋沒再追問。 他憑感覺給刺猬添了糧,加了水,清理完便盆,又彎腰和躲在窩里的刺猬對視,小小聲問:“你叫什么名字呢?” 刺猬不會說人話,自是無法回答。 俞心橋邊打哈欠邊直起腰,忽然聽見一道人聲。 是已經(jīng)回到客廳的徐彥洹在說話,正好在俞心橋張嘴打哈欠的時候,沒聽清。 俞心橋有些懵然地偏過腦袋,嘴巴還沒來得及閉上:“?。俊?/br> 徐彥洹重復一遍:“huánhuan。” 俞心橋愣了下。 無法從讀音斷定是哪個“huán”,可不講道理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字是“洹”。 因為他記憶中的徐彥洹除了冷漠,還恃靚行兇,因此脾氣欠佳,耐心極差,從來不會因為別人沒聽清,而將一個名字重復兩遍甚至更多。 “它叫洹洹?!毕袷桥掠嵝臉虿恍牛鞆╀∈冀K看著他的眼睛,“是你給它取的名字?!?/br> -------------------- 聽說你恃靚行兇,脾氣很差? 洹?。翰恍胖{不傳謠。(冷漠臉 下章進一段往事 第3章 ←您~請~進~ 轉到潯城二中的第一天,俞心橋的早餐是一顆紅富士。 住的別墅區(qū)就在學校附近,俞心橋一邊啃蘋果一邊聽電話,俞含章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家政阿姨下個星期到崗,這周你就自己在外面吃,錢不夠跟爸爸說。” 含糊地“嗯”了聲,俞心橋站在窗邊往外看,住宅區(qū)的街道干凈整肅,風吹動樹冠發(fā)出沙沙輕響。 “我媽呢?”俞心橋到底還是問了,“還吃不下飯嗎?” 在被“流放”到潯城的前幾天,姚瓊英就出現(xiàn)了失眠和食欲減退的癥狀,不知現(xiàn)在好沒好。 “好點了。”許是不想俞心橋責怪自己,俞含章又加了句,“醫(yī)生給開了藥,現(xiàn)在正睡覺呢,你不用太擔心?!?/br> 俞心橋又“嗯”了聲,沒再問別的。 潯城位于首都附近,氣候也相差無幾。 沿著提前一天研究好的路線步行至學校門口,俞心橋還沒覺得哪里不一樣,等上樓進到教室里,他才咬緊牙關,發(fā)出由衷的一聲:“草。” 冬末春初,首都各大學校還開著暖氣,這邊的教室竟然連暖氣片都沒裝,走進來跟掉進冰窟窿似的。 幸虧今天穿了羽絨服——這樣想著,俞心橋把拉鏈往上拽了拽,衣領一直蓋到鼻孔下方。 在后排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即便沒有出聲,俞心橋還是很快成為周圍學生關注的焦點。高二下學期,學校管得嚴,要求但凡在校必穿校服,一身白色羽絨服的俞心橋落入人群中,很是扎眼。 距離晨會還有十幾分鐘,開學第一天也沒人認真早讀。 第一個跟俞心橋打招呼的,是一名留著鍋蓋頭的男生。他咬著袋裝牛奶,腿一伸跨坐在前排的椅子上,沖俞心橋呲牙笑:“你好,我叫梁奕。” 后來俞心橋才知道,這所位于三線城市的普通高中,竟也和職場一樣劃分圈層,而他在開學第一天的一句友好回應,在無形之中把他分到了梁奕的陣營。 聽說他住在別墅區(qū),梁奕瞪圓眼睛:“那你跟我們一伙屬于屈尊了,應該跟陳陽他們那幫人玩啊?!?/br> 俞心橋剛聽梁奕科普過,陳陽是班長,有一名區(qū)長父親。 “怎么,我不能跟你們玩?”俞心橋是隨遇而安的個性,懶得在學生小團體里橫跳,“那這牛奶我還能喝嗎?” 牛奶是梁奕剛才從書包里摸出來給他的,還是熱的。 “能,當然能!”梁奕忙把牛奶推回去,“吃的喝的我家多了去了,以后想吃什么盡管找我拿!” 還以為梁奕夸大,等到上午大課間,俞心橋在梁奕的帶領下熟悉校園,走進人頭攢動的小賣部,聽見梁奕沖柜臺里的中年女人喊了聲“媽”。 梁奕還帶了幾個相熟的同學,介紹給俞心橋認識。 聽上去像黑道電影里社團歡迎新人的嚴肅場面,卻因為一字排開的男生們人手一根小賣部的免費烤腸,顯得有些滑稽。 “從現(xiàn)在開始,俞心橋就是我們的一員了?!鄙鐖F“頭目”梁奕帶頭動員道,“今后我們有福同享,有難自己當!” 俞心橋沒胃口,把烤腸讓給了一名身材壯碩的男生。 眼看著他張嘴咬下去,爆出的汁水濺了對面男生一臉,俞心橋沒忍住,發(fā)出來到潯城的第一聲笑。 回教室的路上,梁奕告訴俞心橋,壯男孩家里開五金店,被烤腸汁噴一臉的是門口奶茶店的繼承人,比較特別的大概是一個叫沈達也的,他家在潯城某批發(fā)市場盤了個店,專賣樂器。 俞心橋問:“你家店里有鋼琴嗎?” 沈達也搖頭:“沒有?!?/br> “那有什么樂器?” “吉他,葫蘆絲,薩克斯風,嗩吶,非洲鼓,尤克里里。” “……品種還挺廣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