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5節(jié)
無奈,俞心橋按照隔壁老板娘的指示,寫了張有電話和名字的紙條,貼在門口的那架鋼琴的琴蓋上,又手癢按下幾個鍵聽響,才離開。 走到沈達也家門口,俞心橋胳膊一抬,一張紙飄蕩著掉在地上。 撿起來一看,是剛才貼在鋼琴蓋上的便簽紙。那店鋪太擁擠,多半是走的時候不小心蹭到身上。 俞心橋立刻原路返回。 進到店里,他把那張便簽紙用透明膠貼在門板上,反復確認不會掉下來。 再次掀開那條黑白門簾走到外面,天已經(jīng)快黑了。 俞心橋把膠帶還給隔壁老板娘,道完謝轉(zhuǎn)身,毫無預兆地被眼前連片亮起的戶外燈晃了眼睛。 “總算到飯點了?!崩习迥飶墓衽_后站起來,拿上鑰匙準備回家,順便對俞心橋說,“要是餓了就在這兒對付點兒,這一片的攤販做菜干凈,口味也好。” 她是生意人,哪能看不出俞心橋從頭到腳一身值多少錢,光是他伸手時從袖口露出來的那塊表,都夠這邊一年的房租。所以她這話說得講究,有錢人家的少爺來這兒也就圖個新鮮,路邊攤的廉價小吃,隨便嘗一口就差不多了。 畢竟再新鮮的路邊小吃,也沒法和珍貴食材做出的高檔料理相比。 不過俞心橋并沒聽出話里的另一層含義,或者說沒空細品。 起初的刺眼過后,眼前的一切在燈光的籠罩下呈現(xiàn)得格外分明,包括站在燒烤架面前的那個人。 洹洹。 在心里默念,俞心橋用力眨了下眼睛,再去看——帥臉,寬肩,長腿。 ……竟然真的是徐彥?。?/br> 今天徐彥洹本來沒打算上工。 母親的身體還沒康復,隔壁鄰居又出門去了,他不放心留母親一個人在家。 后來是母親從床上撐著爬起來,從抽屜里摸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他,說:“難得休息,別待在家里了,出去玩吧?!?/br> 徐彥洹說不去,母親提議道:“去打球呢,以前不是有幾個同學經(jīng)常喊你出去打球……要不去看電影?錢不夠的話mama這里還有?!?/br> 見她固執(zhí),徐彥洹便口頭應下,隨便套了件衣服出門,步行前往批發(fā)市場。 周末的夜市最繁忙,以往他來了就能找到活兒干,今天也不例外。 做燒烤的那家是一名中年男老板,有時候還把六歲的女兒帶到攤子上照顧,看見徐彥洹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小徐你來得正好,2號桌的客人要一扎啤酒。” 徐彥洹立刻鉆進雨棚,脫掉外套投入工作。開啤酒瓶時看了眼遠處鐘樓,六點還差五分鐘,干到十二點能賺一百二。 他在這里主要負責端盤送菜,還有飲料酒水。 六點一過,批發(fā)市場變身夜市,人漸漸多了起來,徐彥洹穿梭于各個餐桌之間,總能在客人離席的三分鐘內(nèi)把桌子收拾干凈,聽到有人叫飲料也能及時響應。 他在這里干了有半年,老板對他十分放心,偶爾忙著烤東西分身乏術(shù),還會讓他幫著收銀。 就在徐彥洹站在烤架旁幫老板算賬收錢的時候,一名穿著打扮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少年,在燒烤攤前站定。 徐彥洹把收到的幾張紙鈔按不同面額整理好,放進老板的鐵盒子里,抬頭和俞心橋?qū)σ暡坏桨朊?,就把目光移到其他顧客身上?/br> 俞心橋也不知道自己過來干什么。 起初想著同學一場,碰到就打個招呼,走到跟前才覺得冒昧,人家可能根本不想在這種地方碰見你。 可是來都來了,姑且照顧一下同學的生意。俞心橋受不了燒烤攤的煙熏火燎,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問:“這飲料怎么賣?” 徐彥?。骸澳姆N?” 俞心橋伸長脖子往里看:“就那個黃色易拉罐?!?/br> 徐彥洹把鐵盒蓋好,反手從邊上的塑料筐里拿出一罐飲料,遞過去:“三塊?!?/br> 全程眼皮都沒抬一下。 俞心橋接過飲料,另一只手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也沒找到錢,幾分窘迫地問:“可以支付寶嗎?” 徐彥洹說:“不可以。” 彼時網(wǎng)絡支付尚不發(fā)達,老板還沒有開通二維碼收款的業(yè)務。 把俞心橋給難住了。他拿著那瓶黃澄澄的本地產(chǎn)飲料,像拿了塊燙手山芋,打開喝不是,放下也不是。 人一著急就容易犯迷糊,俞心橋也不例外。他完全忘了沈達也的家就在不遠處,唯恐自己被當成吃霸王餐的,忙和徐彥洹打商量:“那先賒著,等下周一我把錢帶給你,行不行?” 徐彥洹總算抬起頭,輕飄飄看他一眼:“下周一?” 這一眼何其冷淡,還帶著點陌生人的事不關己。 俞心橋終于明白過來——敢情他根本不記得我是他同班同學! 意識到這一點的俞心橋很受打擊??v觀前十七年的人生,他俞心橋不說人見人愛,至少從來沒因為長得太普通被忽略…… 到底是這個人臉盲,還是我確實路人臉? 俞心橋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勉強鎮(zhèn)定:“徐彥洹同學,我和你是——” 沒說完,被旁邊擠過來的人撞了下肩膀,俞心橋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wěn)。 “徐彥洹是吧?”那擠上前的粗嗓大叔問,“徐震去哪兒了?” 徐彥洹冷聲說:“不知道。” “你是他兒子,不知道他在哪兒?” “不知道?!?/br> “他這個月的錢可還一分沒還呢?!?/br> “……” “不吭聲是吧,不吭聲我下回就去你學校,別以為到處搬家我就找不到……cao!” 只聽“砰”一聲巨響,徐彥洹把塑料筐連同空酒瓶一起扣在了粗嗓大叔的頭上。 接著從圍了一群人的過道鉆出去,拔腿就跑。 徐彥洹過慣東躲西藏的日子,跑步速度堪比田徑選手,拐幾個彎就把人甩掉了。 ……不對,還是能聽到腳步聲。 拐進一條窄巷的徐彥洹警覺地回頭,看見光線萎靡的巷道入口,一個瘦條條的身影忽然閃現(xiàn)。 往前走一步,巷口的路燈就將他的影子拉得更長,像電影里一個人孤獨地走向另一個人,宿命般的場景。 而此時的俞心橋卻在想,今天我怕是要把命折在這里。 剛才他囫圇聽了徐彥洹和粗嗓大叔的對話,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發(fā)現(xiàn)徐彥洹已經(jīng)跑遠了。 話還沒說完,飲料錢也還沒給,俞心橋稀里糊涂地追上去跑啊跑,跑到后面兇神惡煞的幾名大叔不見了,夜市的喧鬧也被甩在身后,徐彥洹還是不停下。 這會兒俞心橋連質(zhì)問他跑這么快干嗎的力氣都沒有了,在距徐彥洹不到一米的地方站定,一手扶墻,喘得像要斷氣。 狼狽至此,另一只手里還緊緊握著那罐飲料,仿佛這東西可以救命。 頂著似有若無的探究目光,俞心橋好不容易喘勻了呼吸,剛開嗓:“你——” 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徐彥洹看向巷口:“有人?!?/br> 俞心橋露在外面的眼睛微微睜大,配合地屏住呼吸。 確實有雜亂的腳步聲逼近。 俞心橋慌得要命,心想如果非要選的話還是讓我喘死吧,我怕疼,不想挨揍。 與他相反,徐彥洹臨危不亂地觀察四周,看見巷道盡頭,圍墻和房屋之間有一條夾縫。 俞心橋的五官只剩一雙眼睛能動,自是也看到那條足夠躲一個人的夾縫。 捂住嘴的手松開,他剛想說你先進去,后背忽地一沉。 徐彥洹根本沒給俞心橋說話的機會,抓住他的后衣領,拎小雞仔一樣把他丟進夾縫里:“往里走,別出聲?!?/br> 俞心橋:“……” 行吧,長得高了不起。 夾縫雖然狹窄,但是夠深,俞心橋側(cè)身鉆入之后,徐彥洹也跟了進來。 三面靠墻,猶如進入一個沒有窗的封閉空間,外面的嘈雜聲都聽不真切。 與之相對的,封閉空間內(nèi)的每一個微小細節(jié)都被無限放大,包括胳膊抵著胳膊,還有彌散開的氣味。 俞心橋抽動鼻子嗅了嗅,奇怪,明明從燒烤攤出來,為什么沒有油煙味?反而飄著淡淡的清香,類似某種香皂的味道。 香皂一般用來洗手。 約莫半分鐘后,俞心橋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被徐彥洹捂了嘴,味道是那時候留下的。 留在他的鼻間,臉頰,甚至唇畔。 難怪久久散不去。 剛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性向時,俞心橋曾在同性論壇上看過的帖子,有人形容男人身上的味道,有人描述和男人靠得很近的感覺,用詞大膽,形容詭譎,當時他只覺得這幫老基佬真變態(tài)。 現(xiàn)在卻覺得,更變態(tài)的是小基佬,也就是他自己。 幸好,幸好徐彥洹和他差不多年紀,還不算真正的男人。 俞心橋呼出一口氣,揮散腦海里亂七八糟的念頭。他豎起耳朵聽,確認外面沒有人,用氣音問身邊的人:“可以出去了嗎?” 徐彥洹“嗯”一聲,兩個人開始慢動作往外移動。 許是憋氣太久缺氧,又或許是太緊張,俞心橋一腳剛踩到外面,出來的時候重心一偏,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本來沖著肩膀去,沒想已經(jīng)在外面的徐彥洹正好轉(zhuǎn)身,俞心橋這一栽就栽在了他脖子以下,胸膛正中。 這次的觸感偏熱,因為徐彥洹只穿一件t恤,皮膚和皮膚之間僅隔一層薄薄的布料。 頭頂傳來一道聲音:“原來是你?!?/br> 徐彥洹嗓音低沉,說話時胸腔的震動,纖毫畢現(xiàn)地傳遞到俞心橋已然脆弱不堪的小心臟里。 俞心橋懵然地抬頭:“啊?” 似是為了遷就俞心橋的身高,徐彥洹微微欠身,學他拉長語調(diào):“您、請、進。” -------------------- 徐彥洹,俞心橋說你不是真男人,這能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