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鸞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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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胥的手指停住了。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那些傷口,她的背如此單薄,難以想象是這么瘦弱的肩膀,抗住了命運的一次次施壓。他深信不疑,沒有任何一張和她一樣纖弱的背,能夠承受得住同樣的苦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令他敬佩。 同樣是默默無言,他是無痛無感,而她笑著吞咽下尖銳的痛苦。 “何為美,何為丑” 謝蘭胥看著她背上的條條鞭痕,說: “我只知,你與我同樣?!?/br> 第39章 三間房的分配, 荔知和荔象生都是單獨一間,嘉穗和荔慈恩同住一間。 荔知所住的房間恰好就在謝蘭胥旁邊,聽說是為了謝蘭胥特意空了一間出來,最后便宜了荔知。 其實她背上的傷, 并不嚴重。魯從阮沒能狠心下重手。 上過藥后, 荔知已經(jīng)感覺好了許多。 第二日,雞一打鳴, 荔知就起床了。她正打算外出去尋李管事, 問自己的差事如何安排, 門外就響起了輕柔的敲門聲。 荔知從敲門聲猜到來者是誰,趕緊過去開門。 門一開, 果然是謝蘭胥。 謝蘭胥雖然換了一身衣裳,但還是平民所穿豎褐, 只是布料全新, 料子看上去也比平常的豎褐要軟上一些。 “殿下有什么事嗎” 謝蘭胥手里拿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隔著一段距離,那獨有的苦臭味已經(jīng)沖入荔知的鼻腔。 “你要去哪兒”他問。 “去找李管事——”荔知說, “昨日他還沒有分配我差事,我打算去問問他……” “先把藥喝了?!?/br> 荔知接過謝蘭胥遞來的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她自認已經(jīng)算是能吃苦的人了,但眼前這碗藥, 怎么聞著比普通的藥還要苦臭呢 “吃不下”謝蘭胥盯著她。 荔知怕他疑心, 連忙說:“吃得下!” 她深吸一口氣,以壯士斷腕的心態(tài)一口悶完碗里的湯藥。 “喝完了……”她一張臉皺成苦瓜蛋, 齜牙咧嘴道。 謝蘭胥看她一眼, 轉(zhuǎn)身走了。 只剩荔知端個空碗在原地發(fā)愣, 他是來干嘛的這碗她該還給誰呢 她走出屋門, 嘉穗正在院子里踩滅幾簇飛出爐子的火星,看見荔知端著碗出來,一臉高興地小跑過來。 “小姐!”她一激動就喊錯稱呼,“你喝完藥感覺怎么樣了” “本來傷也不重,吃了藥更沒感覺了。”荔知寬慰道。 “那就好,昨日見你臉色蒼白,我心里好是擔心……” “沒事的?!崩笾χ牧伺乃氖?,“只是辛苦嘉穗了?!?/br> 嘉穗反應過來荔知是在說她準備這碗藥辛苦,連忙揮手解釋: “不是的,我熬藥一點也不辛苦。倒是殿下……是殿下天不亮出去,親自采的草藥?!?/br> “你說,是殿下出去給我采的草藥” 嘉穗點了點頭。 荔知暗自吃驚,正想說些什么,李管事大步走進院落。 “還有兩個呢”李管事皺眉環(huán)視四周。 “這里——” 荔慈恩和荔象生兩兄妹分別從自己的房中走出,看上去是剛剛收拾好的樣子。 “嗯,人都齊了。我和你們說說在這馬場的差事。”李管事點頭道。 “管事請說?!崩笾龀鱿炊牭哪?。 “馬場就這么大,活雖然多,但是簡單,你們就把那些馬想象成你們照顧的主子就好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問先來的人,還是不懂,再來問我。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誰在這里偷jian?;?,惹是生非——別怪我向都護府打小報告!” 李管敲打完四人后,分別安排了他們的差事。 嘉穗是洗馬,荔象生是訓馬,荔知和荔慈恩則負責馬廄的清掃工作。 李管事分配好差事,四人立馬上值。 荔知和荔慈恩工作的馬廄離住的地方較遠,好處是離得遠沒那么臭,壞處是每日起得更早,要步行兩炷香時間才能到達工作的馬場。 按李管家的說法,從明日開始,他們所有人都要寅時就起床。 一旦遲到三次,就會打回都護府受罰。 荔知到了馬場,很快就摸清楚了同樣清掃馬廄的下人喜好,得知在這里做事的以本地農(nóng)戶和軍戶居多,像荔知這樣發(fā)配過來的奴隸反而是少數(shù)。 馬場共養(yǎng)有駿馬千余匹,馬多人少的結果就是工作繁忙,大家沒有工夫勾心斗角,整日都忙著和馬屎蛋子斗爭。 和荔知他們清掃一個馬廄的是兩個嬸子,萬幸她們都是淳樸之人,荔知和荔慈恩原本就嘴甜,沒多一會,兩個嬸子就接納了她們。 雖說離開了都護府,但荔知覺得,除了工作環(huán)境臭了一些,整天面對眼睛烏溜溜的馬兒們,反而讓荔知感到一抹難得的放松。 動物的心眼子比普通人少多了,而普通人的心眼子,又比謝蘭胥少多了。 荔知有心想向謝蘭胥道謝,順便問問他為什么要紆尊降貴親自去給她采草藥,沒想到一忙就忙到太陽下山,也沒空去找謝蘭胥問個清楚。 還好背上只是皮rou傷,未傷到根骨,否則荔知今日真要倒在臭氣熏天的馬屎蛋子里。 要不是親自打掃,她真的想象不到一匹馬每日能拉出那么多馬屎蛋子,更別說,一個馬廄里有數(shù)不清的馬,生產(chǎn)著數(shù)不清的馬屎蛋子。 荔知還算適應良好,荔慈恩第一次干這活兒,當她好不容易掃干凈了一間馬廄,還沒來得及走出柵欄,就看見身后的馬兒掃著尾巴,撲通撲通地掉出新的馬屎蛋子—— 荔慈恩的慘叫伴隨著荔知和兩位嬸子的笑聲,傳出很遠很遠。 荔知在馬廄里清掃著永遠掃不干凈的馬屎蛋子,偶爾會看見分配去訓馬的荔象生騎著馬從馬廄前經(jīng)過。 這差事比荔知的更難,荔象生頭回訓馬,光荔知看到的就從馬上摔下來六次。 那些需要訓練的烈馬,體型是荔象生的兩倍,要是一個不小心落到馬蹄下,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內(nèi)臟俱裂,命喪當場。好在荔象生幾次墜馬都是有驚無險。 一忙起來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日月已經(jīng)完成了更替。 荔知下值的時候,荔象生還在馬場上馳騁。相比起早上他剛上馬的手忙腳亂,已經(jīng)明顯熟練多了。 “哥哥,回家了!”荔慈恩快活地向馬上的少年揮手。 “再騎一圈——”荔象生的聲音隨著草甸上的夜風刮過。 “哥哥以前就盼著長大了可以學騎馬,現(xiàn)在終于可以如愿了。”荔慈恩捂著嘴笑道。 荔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還和家人聚在一起,就沒有什么艱難苦難無法跨越。 她始終堅信著。 荔象生跑完最后一圈終于下馬,跑到荔慈恩面前接過她遞來的汗巾擦拭一臉熱汗,同時不忘向荔知問好: “……荔知姊姊?!?/br> 三人等到最后一個下值的嘉穗,一起往下人住宿的方向走。 荔知又被關心了好幾遍背上的傷口,盡管她多次強調(diào)不礙事,嘉穗仍難過地紅了眼眶。 回到住的地方,荔象生主動擔負起打水的工作,各打了一桶送去jiejiemeimei的房里。 荔知背上的傷還未愈合,只能洗了個臉,用汗巾擦拭身上出汗的地方。 當她清潔完正要穿上衣服,門外響起了熟悉的敲門聲。 荔知穿好外衣,快步開了門。門外站著謝蘭胥,一手拿著干凈白布,一手拿著昨日見過的藥罐。 “關門?!彼荒_邁了進來,如同走在自己屋中一般自在。 荔知看了眼外邊沉下來的夜色,合上房門別上門栓。 謝蘭胥大抵是防人防慣了,誰也不信。 馬場遠離鳴月鎮(zhèn),附近渺無人煙,別說是村落了,就連個砍柴的也瞧不著,更別說是行醫(yī)的大夫了。 整個馬場除了管事有一些廉價的傷藥外,唯有謝蘭胥手中握有高級藥品。 荔知察覺到,謝蘭胥似乎格外防備有人往他的食物里添加毒物,像一些直接作用在傷口上的藥品就更不必說了。 謝蘭胥給她用的藥膏是他自用的。 上藥他拿著來,上完他拿著走,絕不經(jīng)手第二個人。 “已經(jīng)開始結痂了?!敝x蘭胥一邊點涂鞭痕,一邊說。 “殿下親自給我上藥,再不好快些就不知好歹了?!崩笾еドw坐在凳上,故意說著俏皮話緩和一男一女獨處下的尷尬空氣。 “可能會留疤,”謝蘭胥說,“你在乎嗎” “殿下在乎嗎”荔知反問。 “不在乎?!?/br> “殿下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崩笾Φ?。 謝蘭胥放下藥膏,拿起白布包扎她的傷口。因為位置尷尬,他的兩手必須穿過她的胸口,但不知他有意無意,荔知雖然屏住呼吸,暗自緊張,但并未發(fā)生她害怕的事。 沒有多余的觸碰,謝蘭胥干凈利落地扎緊了她的傷口。 “……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