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允生回到家,又翻到允西那個裝有回憶的鐵盒子。 盒子上還有當初自殺時噴濺的血跡附著在上面,已經(jīng)乾了快五年,對魏自清的愧疚卻從來沒乾過。 允生把繡著林允生、林允西和魏自清名字學號的三件高中校服再翻出來,后悔的想,如果能回到過去,她想回到十七歲遇見魏自清之前,告訴自己淋雨回家也不要收下魏自清的傘。 那天下午,想起魏自清,允生在三件校服的床邊,抽了一下午的菸。 抽菸是會上癮的。 自從抽了第一根菸開始,允生就停不下來了。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魏自清連身子都是菸草味,原來菸草是孤獨,他把孤獨揉進身體里,藏在骨子里。 但允生沒有想到,當她又一次抽菸被魏自清偶然看到后,他只是站在她身邊,也點了根菸,陪著她抽。 直到她的那根菸已經(jīng)短的不能再短的時候,魏自清才輕輕說: 「以后,把菸戒了吧,我陪你?!?/br> 允生紅著眼看向他。她會戒掉菸的,可是在戒掉菸之前,要先戒掉的是魏自清。 「魏自清,我真的不值得?!?/br> 不值得你對我這么好。 她看到魏自清皺了皺眉,這次他沒有問再她為什么,也沒再像年少時那樣,說值不值得他說了算那種話。 允生自嘲的苦笑了笑,搖了搖頭,擺擺手,轉(zhuǎn)身走了。 那天以后,允生一連幾個星期都沒再見到魏自清。 允生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又嘲笑自己活該。 她從以前就是這樣,特別矛盾,明明是想疏遠魏自清的,見到他的時候卻又忍不住想再靠近一點,每次離魏自清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又提醒自己,她不該靠魏自清那么近的。 但其實,有時候允生會想,真的就只是想想,如果不是五年前得知那些事的話,他們或許就會在一起吧。 直到那天,允生在醫(yī)院對街的巷子口遠遠的看到他。 她就想起那天,四年不見的魏自清渾身清冷,帶著禮貌和疏離。他眼里的光盡數(shù)消失,不再晴朗。 像州市一樣。 允生不確定魏自清是否只對她一個人冷漠,還是他的世界早已是荒蕪貧瘠,寸草不生。 站在巷口的他似乎在等人,搓著手,侷促不安。 雖是不安,眉眼間卻沒有半點溫熱,依舊是涼薄。 允生正想走,卻看見一名女子,臉上掛著笑容朝魏自清那奔去,魏自清看了看她,向她招手,手上的動作卻也停止了。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是笑還是冷漠,但即使是看不到,眼前的畫面還是刺眼的很。 他們轉(zhuǎn)身走了,走之前魏自清似乎看到她了,動作和表情一僵,那名女子也轉(zhuǎn)頭看允生,魏自清卻率先別過頭,什么都沒說,就和那個她并肩走了。 那女子笑了起來。 魏自清確實看見允生了。 他想過去解釋,解釋他身邊的女孩子是他在新家的meimei,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他終究是她的哥哥。 其實他和他所謂的meimei不常見面的,這次見面也是因為程依從外地回來,約他吃個飯,也算敘敘舊了。 可是解釋有什么用呢,允生會聽他的解釋嗎? 允生大概不知道,她的一句對不起、一句不值得,就給了他足夠的理由退縮了。 于是他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魏自清慢慢消失在轉(zhuǎn)角,允生差點又要哭,卻也無可奈何。 她還在這兒想什么如果呢?她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那天之后她都會繞過醫(yī)院那條街。 她不敢在街頭再看到魏自清,失眠貌似又開始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嚴重,失眠的夜晚允生聽過白噪音、也聽過電臺廣播、還翻過回憶,卻仍然收效甚微。 允生抽時間去看了報告,見到了那位吳醫(yī)師,他說檢查結(jié)果沒有問題,這種情況比較像是是憂鬱癥導致的失眠。 允生苦笑了笑,沒想到自己真成了允西。 那天回去以后允生狠狠哭了一場。 她已經(jīng)儘量表現(xiàn)的很不在乎了,可是白天她有多淡然,晚上她就有多痛不欲生。 那些在旁人面前撐起的笑容,偏留到晚上折磨她,讓她整完整晚的睡不著。 無奈之下,她又開始服用安眠藥。 可能是太久沒有服用安眠藥的關係,藥效很好,但時間一長,允生又開始對藥產(chǎn)生依賴。 允生自知藥物依賴不是件好事。 可是她能怎么辦呢? 她選擇燒掉他們之間的回憶。 爐火旁,她席地而坐,面前放置的是安放他們之間那些合照的小盒子。 允生拿起其中一張照片,那是他和她的青澀合影,那個時候的他們還會笑,魏自清一身晴朗,她無憂無愁。 她和他離得很近,魏自清的手勾著她的肩,兩個人都比了相同的手勢。 他們有過很多類似的合照,以至于有一刻允生竟分辨不太清楚這照片是什么時候、在什么情況下拍攝的。 心里的矛盾只有允西的時候,這些回憶她都視如珍寶,時不時拿出來翻閱,可現(xiàn)在,這些通通都成了她最張揚的傷疤。 是的,現(xiàn)在她心底的愧疚除了允西,還多了一份屬于魏自清的。 是她對不起他,可她不能說,誰都不能說。 火勢逐漸大了起來,可當她拿起第一張照片時,終于還是沒忍心燒毀,抱著散開來的魏自清,崩潰大哭。 哭完以后,允生慌亂的將照片鎖回盒子里,藏起來。藏在柜子最上面一格、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