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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第72節(jié)

    岑開致道:“越是親近的人,待她越要周到,難道待自家人呼呼喝喝,待外人客客氣氣,才是正理兒嗎?”

    崔姑自小江府趕來了馬車,阿娣送岑開致上了馬車,馬車駛走,就見馮氏正立在鋪?zhàn)娱T口看她。

    “娘,怎么了?”阿娣想著岑開致方才的話,走了過去。

    馮氏擺擺手,道:“岑娘子走親戚啊?!?/br>
    阿娣點(diǎn)點(diǎn)頭,道:“娘,進(jìn)去吧。別叫日頭曬著?!?/br>
    馮氏笑皺了臉,道:“誒誒,你也忙去?!?/br>
    用百合擬出來的一朵白蓮,說白了工序也簡單,只是要用剪子絞去黃邊,修成尖瓣兒,這實(shí)打?qū)嵤莻€細(xì)致活。

    李氏瞧了連連贊同,捏著小勺下不去手。“雕花一般,叫我如何舍得吃呢?”

    “這有什么舍不得,看個趣兒,這么熱的天,再不吃可不壞了?”

    岑開致按著李氏的手挖了第一勺,李氏嘗了一口,綿綿甜甜又不膩人的,笑道:“又好瞧,又好吃呢?!?/br>
    兩人吃著點(diǎn)心,李氏叫人給岑開致做了幾身薄衫夏裙,昨個剛送來,淡綠淺粉堆了半屋子,上身沒一件是不好看的。

    “都怪那老頭去得早,不然我怎么著也會得個女兒?!崩钍蠑堉_致轉(zhuǎn)了圈,笑道:“不過幸好,得了你,也是平了我這一憾。”

    女娘遇上衣裳首飾,總有說不完的花樣,外間傳來話,說是施明依來了。

    “呦?!崩钍弦灿行┘{悶,道:“真是好些日子沒見過她了,不是在養(yǎng)胎嗎?這月份,快生了吧?往我這來做什么?”

    她想不明白,只是顧念著施明依即將臨盆,就忙道:“那快請進(jìn)來吧?!?/br>
    施明依由著幾個仆婦攙進(jìn)來,岑開致一見她大腹便便,走路艱難的樣子,就想起柳氏如今的模樣,雖比施明依小些日子,但也差不離是這般大的肚子了。

    “你這肚子大得很,孩子都往下墜了,隨時都要生的人,還來我這做什么?”李氏被她弄得有些緊張,讓施明依歇在躺椅上。

    施明依把自己的胳膊從仆婦手里拽出來,覷了岑開致一眼,又看向李氏,捏著花案的一角,忽然就跪下了。

    嚇得李氏從圓凳上彈了起來,道:“做什么呀!”

    岑開致也叫她嚇了一跳,幾人上前拼命拽她起身,又不敢十分的用力,施明依就是不起來。

    岑開致松了手,看著施明依一臉哀色,試探問:“可是你爹出了什么事兒?”

    施明依看她,眼珠子一轉(zhuǎn),盈盈欲墜的眼淚就滾了下來。

    “江少卿倒是什么都同你講。我的郎君卻瞞得我死緊?!?/br>
    “他是擔(dān)心你的身子?!崩钍想m不大明白,但能猜出來一些。

    施明依慘然的笑了笑,道:“若不是我有了孩子,眼下他也該想著怎么休了我吧?”

    岑開致和李氏對視一眼,李氏道:“江家人么,除了孩兒他爹,其他人我沒一個喜歡的,不過海云這孩子,相比起來已經(jīng)算厚道人了?!?/br>
    施明依一把攥住李氏的手,道:“夫人,叔母,您,您幫我求個情面,求求江少卿他,他對我爹爹網(wǎng)開一面吧?!?/br>
    第96章 急產(chǎn)和壽宴

    岑開致雖猜到幾分, 說了句明知故問的話,“眼下不還是你夫君在明州查案嗎?”

    “朝廷已下令命江少卿去了,不日就要去往明州。”施明依又分了一只手去扯岑開致。岑開致被她拽得一晃,更心神不寧了。

    “你先起來, 你看, 我們倆的消息還不及你靈通。這事兒總要等星闊回來, 我問個明白再說?!崩钍虾醚院谜Z的勸她, 同岑開致兩個半蹲下來扶她。

    施明依身子重, 又跪著,還真費(fèi)點(diǎn)力氣。

    正起身還沒站穩(wěn)時, 忽然就聽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原本只是捏著岑開致的腕子,這一用勁, 指甲都掐進(jìn)來了。

    “我, 我?!笔┟饕酪桓被帕松? 不知所措的樣子。

    詹阿姥掀開她的裙角一瞧,急得拍大腿, 道:“羊水破了!快快!” 李氏真是快被氣得背過去了, 施明依這是趕著來她這生孩子啊!若只是見紅, 還能用車?yán)怂厝? 可她這羊水淌了太多, 耽誤不得,立馬就是要生的!

    岑開致雖不懂生孩子,可見崔姑和詹阿姥的架勢,也知道施明依得在這生了, 就道:“請穩(wěn)婆, 請大夫, 再去江家報個信兒?!?/br>
    “是是?!崩钍暇忂^一口氣,道:“快去?!?/br>
    施明依被抬到了偏閣,詹阿姥有個相熟的穩(wěn)婆,急急趕馬去接,穩(wěn)婆到了后就凈手進(jìn)了屋子,又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施明依的婆婆胡氏才趕了過來。

    因有那祖墳被淹一事,兩家不但有怨,還實(shí)打?qū)嵤墙Y(jié)了仇的。

    胡氏一進(jìn)來不是先問施明依的情況,而是皺著眉埋怨,“為什么不將她挪回來生?!?/br>
    李氏火大,翻了個白眼,拽著胡氏進(jìn)了屋,將她推到施明依破水的地方,裙褲吸了那么些,地上還能見水痕。

    “我呸!你當(dāng)她下金蛋,我非得留在這生?是給我臉了?就沒見過你這這般不識好歹的貨!”

    胡氏到底生養(yǎng)過幾個,曉得這情況就不好挪動了,馬車一顛一簸,弄不好得生路上,可她嘴要硬,就道:“她是頭生,哪有那么快?!?/br>
    這時就聽見胡氏帶過來的婆子喊道:“夫人,生了!男孩!”

    胡氏一喜,又聽詹阿姥在院里把嗓子都吼啞了。

    “大夫,大夫,這丫頭生得太快了!太快了,裂了好大的口子,大夫,大夫,快止血!”

    李氏心頭一緊,攥著岑開致的手,冰碰涼。

    詹阿姥剛沖出來的時候滿手血,滴了幾大滴在臺階上,刺眼得很。

    岑開致盯著看,小臉煞白,又被李氏拽進(jìn)屋里。

    產(chǎn)房血腥味重,胡氏抱著剛剪了臍帶的孩子繞開屏風(fēng)從偏閣走過來,一臉美滋滋的笑。

    見著李氏和岑開致兩個呆坐著,這話在嘴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這才道:“我不曉得她來你這兒,她是偷著從后門走的,我要知道,怎么也不能讓她來?!?/br>
    她算是想起來了,便是貧家生孩都要另搭個棚屋鋪上干草,且不叫產(chǎn)婦在屋里生呢。有些家底的人家更是令設(shè)產(chǎn)室,世人都覺得血光污穢會有沖撞,誰家喜歡別人在自己院里生孩子?且這還是江家的正院!

    李氏板了臉不說話,只念阿彌陀佛保佑施明依無事,若是出了什么事,撇開江風(fēng)晚又來撒瘋不說,給岑開致和江星闊的婚事又添了多少的晦氣,還好他們的新房設(shè)在江星闊院里,此時還在修繕翻新呢。

    岑開致走過胡氏身邊時,脧了眼那個紅紅白白皺皺巴巴的娃娃,半點(diǎn)可愛可憐都無,見她還繞過屏風(fēng)往里走,李氏叫住了她,道:“你進(jìn)去做什么?”

    岑開致腳步頓了頓,道:“就看看?!?/br>
    雖喝了一碗鎮(zhèn)痛止血的湯藥,可施明依疼得快瘋了,但又沒有一絲多余的力氣宣泄自己的痛苦,整個人像個滿是裂紋的白瓷瓶,還沒碎,但也差不多了,只剩對眼珠子能轉(zhuǎn)一轉(zhuǎn)。

    “呦,您進(jìn)來什么?”詹阿姥道,見岑開致盯著她沾著血的手看,忙要了盆水洗手,“您別怕,是女娘都有這一遭,熬過去也就好了?!?/br>
    “下頭裂了口子,要怎么辦?”岑開致覺得簡直難以想象,那該是怎樣一種疼。

    穩(wěn)婆從遮著施明依下身的帳子里鉆出來,道:“敷了藥,慢慢養(yǎng)吧。怕裂,懷胎的時候吃的別太滋補(bǔ),孩子細(xì)小些就不會了?!?/br>
    這話岑開致聽錢阿姥也說過,貧家的女娘生孩子順當(dāng)些,多因孩子小,說下來就下來了。

    穩(wěn)婆藏了藏手里一團(tuán)血糊糊的玩意,轉(zhuǎn)手?jǐn)R進(jìn)一個盅里,問詹阿姥,“這胎衣是埋是吃???”

    岑開致微微蹙眉,她曉得胎衣可入藥的,但是叫自個吃,有些難接受。

    想到這,岑開致看了施明依一眼,她半合著眼,昏著,眼下哪怕就是地動了,她也沒力氣跑,更別提對這話有什么反應(yīng)了。

    詹阿姥順勢對岑開致道:“這我可不做主了,問那家人吧。娘子,走吧。”

    大夫開方子的時候說了,最好是不要挪動,起碼要養(yǎng)上兩個月,施明依下身慘不忍睹,怕是要做雙月子。

    胡氏正躊躇,又聽穩(wěn)婆這一問,道:“燉了叫她吃吧,可別虧了身子。”

    李氏掃了胡氏一眼,見她摟著孫兒不松手,就知她是不可能叫孩子跟著施明依留在這養(yǎng)身子的,自然了,李氏也不樂意再收容施明依。

    不過要是叫胡氏真那么厚臉皮只帶了孫子回去,將施明依放在她這坐月子,她好面子,也做不出。

    于是胡氏急急尋牙人在江府附近賃了間院子,打掃一下就叫施明依去坐月子。孩子么,反正有乳母,還是先抱回家去。

    前后不過一個時辰,動作倒是快。施明依是裹在被子里,拆了床板叫人抬出去的,還不算受罪。只是聽她半昏著,喃喃說著要見孩子,胡氏身邊那幾個抬她的仆婦都充耳不聞,岑開致雖不甚喜歡她,可心里忍不住的跟著一塊難受。

    肩頭叫人輕輕一拍,岑開致回頭,就見李氏也有感懷,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就莫cao心她的了?!?/br>
    給胡氏找房子的牙人也是岑開致一貫使的,平日里只聽人叫她黃娘子。

    黃娘子又特意折返回來尋岑開致,道:“您出的價錢,房主答應(yīng)了,那咱們是不是請個中人明個過契?”

    岑開致答應(yīng)了,道:“那就晚些時候請在瞿先生家里吧?!?/br>
    黃娘子連連點(diǎn)頭,道:“好好,瞿先生做中人好,你們倆家都是相熟的?!?/br>
    岑開致買的小院是瞿先生一位故交的家宅,考了幾十年的科舉,家中積攢都被耗空,臨安難居,終是放下了這份執(zhí)念,還不如回老家守著田產(chǎn)過日子來得舒坦些。

    遷居也算得一喜,晚間岑開致領(lǐng)著眾人去瞧過那宅子。

    宅子不過一進(jìn),小巧玲瓏,離小江府又近,阿囡和阿姥都?xì)g喜得很。

    原本兩人因為岑開致要嫁人而生出了些微悵然,眼下也煙消云散。

    幾人從新宅回來,這才發(fā)現(xiàn)江星闊被關(guān)在外頭。

    “不是挺會翻墻的嗎?怎么在這苦等?!贝溆嗳俗R趣快步離開后,岑開致故意戲他。

    江星闊方才回小江府換衣裳,聽崔姑說了那施明依跑到他家求情結(jié)果生了個孩子的事情,曉得岑開致是有些惱他又要遠(yuǎn)行去明州,瞧了瞧四下無人,將她高高一抱,在月色下轉(zhuǎn)了個圈。

    兩人的身子貼著,影子也疊著。

    岑開致知他身在官門,自然不能全盤自己做主,摸了摸他被月光照亮的面龐,輕道:“不如我們一塊去?”

    江星闊道:“可是今日瞧了人家生孩子,擔(dān)心起你娘來了。”

    “我可沒這么大一顆孝心?!贬_致卻不認(rèn),反道:“若施綸真是罪有應(yīng)得,我明知娘要賣了阿爹留下的產(chǎn)業(yè),去替他打點(diǎn),我就這么眼睜睜瞧著?”

    江星闊想了一想,施綸所犯罪過,輕判的話是可用銀子來贖,這事兒若真叫柳氏辦成了,岑開致這心里能慪上一世。

    江星闊只道:“好,那就去?!?/br>
    江星闊后日就要啟程,明日還是阿姥的壽辰,她怕阿姥知曉后不肯辦壽宴,便先偷偷瞞下了。

    不過阿姥似乎有些覺察,瞧著過壽的心思都淡了??稍豪餆狒[起來,人人都給她祝壽道喜時,她還是笑得歡喜。

    雖說是家宴,可到底是過壽,菜要添點(diǎn)喜色,青青白白的一桌可不好看。

    壽面自然是要的,青蟹做的湯底,蟹一熟就變紅,天然的喜慶,再加上墨魚、豬皮、鵪鶉蛋各種佐料煲出的一鍋面湯,面煮熟了往底湯里一過,加上小油菜和幾粒蔥花,又鮮又潤的一碗面。

    漁市上送來頂大的蝦,一只只連著殼剖了背去蝦線,熱鍋下鹽和花椒,再下蝦炙熟,蝦殼紅酥,蝦rou咸香,擺著做涼菜又好看。

    夏日里茭白好,白潤纖嫩,素炒就已經(jīng)很好吃了,岑開致別出心裁的用咸蛋黃炒出油,下了茭白絲快炒,上桌便是金香濃郁。

    蒸臭豆腐原只是一道考慮到阿姥喜好的菜,岑開致用了紫蘇、蒜子、麻椒做配過油,臭豆腐浸在油鹵中上鍋蒸,似蒸又似炸,似炸又似煨,臭只是隱隱約約,更托出一抹出奇的香,只苦了手快饞嘴的人,誰知道那一碗看似平靜的蒸臭豆腐竟能那么燙口。

    文豆被燙得快把地給蹬裂了,眾人就看他繞著院子在蹦跶彈跳。

    泉九閉上大張的嘴,斯文的吹著顫悠悠的臭豆腐,深覺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