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個晨昏 第6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病美人靠通靈在求生綜藝爆紅[星際]、陰鷙太子的小人參精[穿書]、假幼稚、修仙全靠充會員、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首輔的早死小嬌妻、我靠農(nóng)業(yè)系統(tǒng)在古代當國師、去你的豪門聯(lián)姻、霸總O他又破產(chǎn)啦、神洲藥主
“什么是挺好?” “我說不清。”梁暮攤攤手:“馬奶奶去世后, 張晨星好像哪里變了。她話比從前多了, 看起來比從前熱情了, 又好像在拼命留住什么或者拒絕什么,我說不清?!?/br> 蕭子鵬猛吸了一口煙, 風(fēng)嗆的他咳了一聲, 卻還是把剛剛“一出悲劇”的念頭壓下, 沒跟梁暮討論。 “剛剛路過一大片花田,真他媽好看?。 笔捵御i說:“咱們以后做旅行紀錄片吧?” “不行。”梁暮果斷拒絕。 “為什么?你之前不也有過這個念頭?” “做旅行紀錄片,要一直在外面。我不放心張晨星。” “你對她的感情挺病態(tài)的你知道吧?” “認真是病態(tài)?” “認真不是?!笔捵御i指指梁暮心口:“但你這種是病態(tài)。我甚至覺得你們倆之前根本不是愛情,你失去自我了。” “你沒事吧?”梁暮眉頭皺起,問蕭子鵬。 蕭子鵬嘿嘿一笑:“我嫉妒你倆天天如膠似漆,離開一天能死似的?!?/br> “這次回去輪到你放假?!?/br> “行?!?/br> 這一次他們?nèi)チ艘粋€小村莊。 到了大城市之后換乘大客車到小縣城,在小縣城又換了一輛電動三輪車到村口,再從村口徒步進去。 算起來,他們從古城出發(fā),折騰到這里,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此時是中午,村里的小學(xué)正在午休。cao上上有幾個孩子在玩。 校長出來迎接他們,二話不說,帶著他們?nèi)チ藞D書室。這個學(xué)校是這幾年新建的小二樓,周圍幾個村子的孩子加起來,一共有六個班級。圖書室也是小小的,里面有三排書架。 “她在學(xué)校里住了一段時間,幫孩子們熱午飯,有時會教他們一點知識?!?/br> “會講話?” “會的,但不多,只說必要的幾句?!毙iL細細回憶:“講話呢有時我們聽不懂,她就寫下來。臨走的時候,帶著我去縣城采購了一百本書,留下了兩本她親手抄的。這兩本。” 校長把《安徒生童話》和《格林童話》遞給張晨星:“她在上面畫了畫,孩子們最喜歡這兩本?!?/br> “后來她去哪了?”梁暮又問。 “不知道啊?!毙iL嘆口氣:“修建這個校舍,她捐了一千塊錢。” “她還有錢捐贈?”蕭子鵬忍不住問了一句。 “有的。她會繡一點東西拿到集市上賣,那手藝我們這里很少見,賣得好?!毙iL說:“而且她不怎么花錢?!?/br> 梁暮覺得張晨星的mama又變成了一個跟上一次聽說中不一樣的人。這時的她聽起來更具體,更像一個真實存在的人,而不是虛無縹緲的故事。 他回頭看著張晨星,她低頭看著手抄書籍上的畫。那時月光皎潔,他們家的院子里拉了一根電線,點了一盞燈。在那些悶熱悶熱的夏夜,她抱著西瓜啃,爸爸mama在燈下聊天,又偶爾寫字作畫。 “校長,我想請教一下,咱們這里不同學(xué)校的老師們有沒有什么交流群?”梁暮問。 “有的?!毙iL說:“你提醒我了,我?guī)湍惆l(fā)到群里??h里、市里、省里都會組織學(xué)習(xí),我?guī)湍銈?!?/br> “謝謝?!?/br> 他們臨時決定在那所學(xué)校住幾天。 校長是一個很好的人,在學(xué)校里給他們收拾了兩個簡陋的房間,那里的春天比古城晚,四月的天氣里沒有光照的地方仍舊很冷。校長擔(dān)心張晨星凍到,把學(xué)校唯一一張電熱毯鋪到她的床上,甚至折了一支花插在汽水瓶子里。 他那么善良周到,一定也曾這樣照顧過張晨星的mama,讓她在這樣荒涼的地方感受過善意。 在他出門的時候張晨星突然對他說:“謝謝。” “謝什么?!毙iL撓撓頭,笑了。 “謝謝你善待她?!睆埑啃钦f。 “你mama很幸運?!毙iL站在門口,看了眼站在教室門口聽課的梁暮和蕭子鵬:“她很幸運。在她來之前,我們這里的公安剛抓走兩個流氓。不然她一個人,難免不會被欺負?!?/br> “那時我們怕出事,我和另一個老師是不允許她一個人單獨行動的。萬一出事了,良心過不去?!?/br> “謝謝?!?/br> 張晨星想,她一個人上路,一定面臨很多危險。她害怕過嗎?被傷害過嗎?后悔過嗎?她日復(fù)一日抄寫的童話故事是她心中的最后一絲安寧嗎?那些一個人度過的歲月里,她會孤獨嗎?她有想過回到古城嗎?回到古城,看看那個被她拋棄在人間踽踽獨行的女兒,她想過嗎? 張晨星有很多很多問題想問。 她甚至在深夜閉上眼睛后,看到她和mama在學(xué)校的cao場上席地而坐。她的情緒沒有很激動,只是抬頭看著月亮說:終于跟mama一起看月亮了啊。 而mama呢,看著那輪明月久久不言。她沒有說話,卻輕輕拉住張晨星的手,指尖摩挲在她因為經(jīng)年勞作而粗糙的手上,又用力捏著。 “mama,我知道人生是一場又一場漫長的告別,但我還沒有長大,因為我還沒有學(xué)會跟你告別。” 張晨星睡在這張硬板床上,想象母親在此度過的被人關(guān)愛過的日子。時間把她所有的恨意都消磨了。 她感覺到寒冷,裹緊被子,昏昏沉沉,連第二天的太陽升起都沒有感受到。直到梁???暮破門而入,把她從一片冰涼的海水里撈出來,放置到岸上。張晨星抓著他的手,對他說:“我累了?!?/br> “你生病了,張晨星?!?/br> 這一場病來得突然,粘粘連連,一直到他們回到古城還沒有好利索。 梁暮把工作帶回書店做,推了出差,每天在她身邊盯著她吃藥、吃飯、好好睡覺。張晨星很聽話,她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無論梁暮說什么她都照做。 她幾乎不說話,比他們剛重逢時還要沉默。 梁暮從沒這樣害怕過。 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拋棄了,那種隱隱的痛感開始消磨他的快樂,只要張晨星對他笑笑,他就覺得那一天的天氣很好。 是在不久后的一天,鄉(xiāng)村學(xué)校的校長給梁暮打了一個電話,他說有一個老師說見過張晨星的mama,跟她描述的一模一樣。并說了一個位置。 那個位置梁暮知道,在張晨星跟人販子一起穿越的那道山脊背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一個真正與世隔絕的地方。然后他聽到校長說:“你們應(yīng)該有個心理準備,她去到那里的時候,已經(jīng)非常不好了。她應(yīng)該是生了病,很重的病?!?/br> 梁暮不敢告訴張晨星這些,他怕張晨星崩潰。 他一個人以出差的借口又去了一趟北方,遙遠的北方。梁暮去了半個月。 他站在那道山脊上,覺得造化真是弄人,那或許是張晨星離她母親最近的一次,他們只相隔一百里。一百里而已。 村民給梁暮指了一個新的村莊,他又一個人徒步去那里。那條崎嶇的山路,好像一直通到天上。梁暮在那里獨行,想象過去三千個多個日夜,張晨星一個人走過的那些地方。 梁暮心疼張晨星,也痛恨自己在那些歲月的缺席,雖然他不該為此負責(zé)。 張晨星的尋找終于要結(jié)束了。 梁暮站在那片樹林里,聽著風(fēng)聲穿林打葉,最終灌進人耳中,大滴大滴的淚水瞬間被風(fēng)吹干。他終于打了一個電話,請蕭子鵬和周茉一起,帶張晨星來一趟。 “這是張晨星最后一次尋找,請你們照顧好她?!?/br> 梁暮曾想過要欺騙張晨星,假裝這一切沒有發(fā)生過,可他沒有那樣做。他想把答案告訴張晨星,這是她尋找了幾千個日夜的答案。 當他看見張晨星的時候,握住她的手,將幾樣?xùn)|西放到她手中。東西很少,一支鋼筆、一條圍巾、一本還沒寫完的童話書。 而他們身處的那片樹林中,孤零零幾座墳,其中一座,泥土新鮮,有人采了很多花插在周圍。 風(fēng)停了,鳥雀也無聲,所有想說的話就此打住,所有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那日日夜夜的恨和愛從此無處安放。春天,停在了春天消逝的那一天。 張晨星站在那,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豁開她心臟上那塊所剩不多的完好的地方,痛不是一下涌入的,而是一點點蔓延開來,直至將她整個人淹沒。 她仍舊沒有哭。 嘴無聲地裂開兩次,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終于頹然閉緊,連同她的心門。 火車離開北方,離開張晨星一次次奔向的北方。她坐在窗前,像從前任何一次一樣,沒有回頭看。她不需要回頭看了。 當她重新坐在老書店,戴上手套,翻開眼前的書頁,手卻開始顫抖。張晨星試了幾次都不行。眼前書頁上的破損,她無能為力了。 她的某一部分能力,隨著mama那不曾與她告別的離逝,消失了。 最難過的事情是看到梁暮。 張晨星記得少年梁暮像燦爛的太陽,記得他們重逢時他鮮衣怒馬,而那樣的梁暮,因為棲居在她身邊變得小心翼翼。 在一個深夜里,張晨星邀請梁暮跟她一起“曬月亮”??赡翘焓顷幱晏欤焐细緵]有月亮。兩個人躺在那里,看向窗外。 “梁暮,我們離婚吧。”張晨星緩慢地說:“我想了很久,我們離婚吧?!?/br> 梁暮心很疼,但他安慰自己這只是因為情緒在夜晚被催生出來,而他們現(xiàn)在都不太正常。他強行扯出一抹笑來:“然后呢?你再嫁給別人嗎?不行?!?/br> “我想上山,再也不下來了。”張晨星說。 “等天亮再說好嗎?” “天不會亮了?!?/br> 永遠不會。 第53章 第六千天 雨下了一整夜, 整個世界都是潮濕的。 在這個夜晚,他們都沒有再講話。天快亮的時候張晨星翻了個身,看到睜著眼的梁暮。 “梁暮, 你累嗎?”張晨星掌心貼在他臉上, 感受他新生的胡茬帶來的粗糲的刺痛感。又微微用力,讓他側(cè)過身來看著自己。 梁暮明亮的眼睛被涂上一層悲色。張晨星無比自責(zé),她不能自救、也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待在梁暮身邊, 那會毀了他們的。 “張晨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绷耗何罩氖? 他們的手都很涼,握在一起誰也無法溫暖誰:“你為什么要跟我結(jié)婚?” “在結(jié)婚后的這些天里, 你愛過我嗎?哪怕一秒鐘?!?/br> “梁暮, 你看到了,我是一個很糟糕的人,也沒有能力愛人。但跟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是想努力的。我說我愛過你你一定不會信,但我…” “別說了,我知道了?!?/br> 梁暮多了解張晨星呢, 當她難過的時候, 她想一個人輕裝上陣, 而梁暮, 就是她卸下的無用的行李。他只是她平靜生活的渡口而已。 “離婚的事, 我們冷靜冷靜好嗎?”梁暮說:“我最近很忙, 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 “我?guī)湍愎魏??!睆埑啃谴┮孪麓踩?/br> 她站在屋檐下面, 看院子的圍墻都濕透了, 坑洼的地面有積水, 雨水落在小小的水坑上,有小小的漣漪。梁暮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看雨。明明站在一起,卻有一點疏遠。 “水開了。今天在這里刮?!睆埑啃前岩巫影岬轿蓍芟?,讓梁暮坐上去。冰涼涼的手指觸在他下巴上,眼對上他的。梁暮攥著她手腕,拿過剃須刀,語氣故作輕松,像小孩發(fā)脾氣:“不用你給我刮,都要離婚了,還刮什么!” 端著盆走進衛(wèi)生間,看向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