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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quán)御山河 第283節(jié)

    “你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季涼氣若游絲,凌樂卻真的再也沒有多說一句,只是負(fù)氣的把劍從許安歸肩膀拔出,摔門而去。

    許安歸眉頭微皺,顧不上自己肩傷,冷冷地盯著季涼,一字一句怒道:“你一定要如此嗎?!你明明有辦法自證清白,為什么閉口不言?你明明有辦法脫身,為什么任由他們這么折磨你?!”

    季涼閉上眼睛,輕咳了兩聲,借著月卿的手,緩緩地坐了起來,眸光清亮:“我若不這樣,如何讓郭太師站在我們這邊?!?/br>
    許安歸倒吸一口涼氣,他從未想過,這個女子居然心狠到連自己都算計!她這一局絕地反擊,不僅謀了所有人,也把她自己的命謀在了里面。

    季涼吐出一口氣,仿佛想要把身上的疼痛都吐出去一般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太子與郭若雪成婚,只不過是想借郭太師在朝堂的威望,盡早幫自己立足。而今太子羽翼漸豐,郭太師便成了處處鉗制他的力量。他若不想受郭太師牽制,除掉郭府三小姐,是遲早的事。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何區(qū)別。更何況,他們本就已經(jīng)不可能復(fù)合,郭若雪因為孩子的事情,早就對太子死心?!?/br>
    許安歸看著季涼為了奪得郭太師的信任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心下不忍再厲聲斥責(zé),不由得說話聲音也柔和了不少:“他除自己的太子妃,你為何要把自己也置身于這么危險的境地!若他們下手沒有輕重,一個失手……”

    許安歸不敢想下去。

    季涼輕笑:“借我之手除掉郭府三小姐,對我嚴(yán)刑逼供,讓我屈打成招。讓我承認(rèn)受你指使,讓你我都失去郭太師的庇佑,此計一箭雙雕,若是成事,那必然是極妙好計策。但何宣不曾想我骨頭這么硬,能硬抗到烏族開戰(zhàn)?!?/br>
    季涼好似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淡然得不像是剛受完私刑疼痛入骨的人:“她們對我嚴(yán)刑逼供的時候,郭太師一定就在大理寺。我至死不說一句話,郭太師對我必定更加信任。太子失了郭府三小姐,少了郭太師的掣肘。同樣的,他也少了郭太師的庇護(hù)。經(jīng)此一事,戶部尚書與吏部尚書將會徹底與太子決裂。這一局,何宣以為他可以謀得郭府的勢力,但我破局,讓太子絕無反擊的機(jī)會,這種送上門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許安歸見季涼這幅死不悔改的樣子,忍不住自己內(nèi)心怒火,聲音不由得又大了幾分:“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把自己也算計在內(nèi)!”

    “爛命一條,”季涼冷笑,“何足掛齒!”

    “你!”許安歸氣極。

    “行了!”月卿一聲怒吼,斷了兩人的對話,“你們都是硬骨頭!一個算計自己被人打的半死,一個為了讓凌樂消氣硬生生接了一劍。你兩人都那么想死,為什么不抹脖子上吊,在這里吵什么!”

    許安歸氣得無話可說,一甩手,拂袖離去。

    季涼眼眸低沉,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后悔。

    月卿看季涼這樣,罵,罵不得。勸,勸不得。只能教她趴好,繼續(xù)給她清理傷口。

    月卿看著季涼背后縱橫交錯的鞭傷與早些年被火灼傷的傷痕,便再也氣不起來了,低聲問道:“很疼吧?”

    季涼搖頭:“不及心中之痛?!?/br>
    月卿根本無法再追問下去,這心中之痛所牽扯的,何止是季涼一人。她這次回來,本就抱著必死之心,支撐她這具身子的,是那個需要拼上性命也要完成的事。

    月卿心里清楚,季涼許安歸與烏族遲早有一戰(zhàn)。想著去年十二月許安歸才端了烏族去靈山大營,再戰(zhàn)怎么也要到今年秋天以后了,她有半年的時間可以幫季涼養(yǎng)好身子。不曾想這才短短四個月的時間,烏族便已經(jīng)兵臨城下。

    她的腿才稍有好轉(zhuǎn),身子又成了這副模樣。

    這樣的縱橫交錯的傷口,在她身上怎么可能不疼?

    只看一眼季涼身上的傷,月卿就知道她在大理寺里受了哪些傷——夾手、鞭笞、銀針。這些傷都不在她的臉上,全在身上。

    不傷及內(nèi)里,卻疼痛無比??梢娛切屑蚁碌氖?。

    月卿氣得?眼淚直掉,卻又不敢哭出聲。

    *

    那邊許安歸還未走兩步,就看見戍北匆匆來報:“秋侍衛(wèi)來了?!?/br>
    許安歸眼眸一沉,看著已經(jīng)擅自翻墻進(jìn)入安王府的秋薄。他手持著那把純黑色的月夜,一身殺氣。安王府的戍衛(wèi)兵人人手持□□,戒備著秋薄,緩緩后退。

    直到許安歸的身前,許安歸蹙眉冷聲道:“即便你是我?guī)熜?,隨便翻入親王府邸,也是死罪?!?/br>
    秋薄滿身怒意,用那把純黑色劍,直指許安歸。

    戍北見狀大驚,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不得無禮!”

    不想秋薄身法極快,腳下幾個回轉(zhuǎn),人便已經(jīng)掠過那排戍衛(wèi)兵直接到了許安歸身邊,許安歸似乎是知道秋薄會如此,早早地甩手從戍北身上抽出他的劍,“當(dāng)”的一聲,把秋薄的劍格住。

    重力壓得許安歸肩膀鮮血直流。

    戍南戍北鎮(zhèn)東鎮(zhèn)西四個親衛(wèi)見秋薄居然敢劍指許安歸,立即暴怒,紛紛拔劍,欺身而上。

    秋薄瞧也不瞧,手中長劍一撤,在身邊拉出一道黑弧,逼地四人后退了一丈?;厥钟职褎χ匦聣涸诹嗽S安歸的劍上,怒聲問道:“她如何了?”

    許安歸蹙眉:“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我問她怎么樣了!”秋薄根本不想跟許安歸廢話,加重了手中劍的力量。

    許安歸肩膀有傷,堅持不住多久,手中力道一松懈,劍立即就被挑飛。秋薄劍指許安歸:“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情,為何沒有做到?!”

    許安歸鮮血已經(jīng)染紅整個衣袖,鮮血從他的手指滴落。秋薄這一句質(zhì)問,讓他無話可說,無從辯別。

    安王府的戍衛(wèi)兵表情肅穆,持著□□死死地盯著秋薄。

    許安歸側(cè)目不想說話,秋薄怒意更勝。

    兩人對峙之間,只聽見許安歸身后的寢殿里傳來一聲凄慘地叫聲。

    秋薄聽出那是季涼的聲音,再也顧不得禮儀,三步并作一步,直接掠過許安歸,奔向季涼所在的院子,甩下一院子的府兵與許安歸。

    許安歸蹙眉看向藏匿在參天大樹之后的清風(fēng)閣,久久不語。

    戍北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王妃在上藥……秋侍衛(wèi)這樣去……恐怕不太好?!?/br>
    許安歸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追了過去。

    轉(zhuǎn)過院門,他便看見秋薄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門外,滿臉的擔(dān)憂之色,聽著里面動靜。

    季涼每□□一聲,他的身子就跟著一起顫抖,滿臉滿眼的擔(dān)憂之色。那種表情,是恨不得代季涼受過的表情,是心痛的表情,是自責(zé)的表情。

    許安歸無力地靠在院子石墻上,忽然覺得,自己在喜歡季涼這件事上,到底不如秋薄來的誠心。

    或許像秋薄這樣,哪怕知道硬闖安王府是死罪,他也不顧生死、義無反顧地來了。哪怕礙于禮節(jié)無法進(jìn)去,只要在外面守著她便好。

    哪怕……知道她已經(jīng)嫁給他人,但是只要聽見她有一點不好,也要親自來確認(rèn)她的平安,才是她的良人吧?

    如果,他不是顧及那么多,心里不是想那么多,當(dāng)時極力護(hù)著她,不讓人把她帶走,她是不是也不會受刑,傷得如此嚴(yán)重?

    是不是,他內(nèi)心的自責(zé)與憤怒就會少一些呢?

    許安歸眼前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他的身子靠著石墻不斷地下滑,鮮血在那道墻上劃下了一道血痕。

    戍北大驚,連忙上前扶住許安歸,喊戍南來幫忙,把許安歸背回了朗月軒。

    第282章 羞辱 ◇

    ◎她不肯與他圓房原來是因為這個?!?/br>
    鎮(zhèn)東連忙去王府客房請百曉, 百曉聽聞,匆匆地拿了藥箱,來幫許安歸止血、包扎。

    百曉聽戍北把許安歸受傷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忍不住皺眉:“大戰(zhàn)在前,殿下怎么會如此不愛惜自己身子!”

    戍北低頭:“看見王妃傷成那樣, 殿下心里還是有愧疚吧……”

    “即便如此, 殿下也不能……”百曉還沒說完,許安歸便轉(zhuǎn)醒, 他艱難地從床榻上坐起來。

    百曉看向許安歸,有許多話想說,但是他這些年跟在許安歸身邊,許安歸又什么道理不懂呢?

    這也是一個罵不得、說不得的主。

    最后百曉只是嘆了一口氣:“我去熬藥?!北惚持幭潆x開了。

    許安歸問戍北:“那邊怎么樣?”

    戍北著實愣了一下,不知道許安歸問的是什么事情。最近主子好像沒什么交代給他什么事情要他去做。

    許安歸蹙眉,掀開被子, 步伐虛浮地向清風(fēng)閣走去。

    戍北生怕許安歸摔著, 跟在后面, 看見許安歸走的方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許安歸問的“那邊”是在問安王妃。

    秋薄還在門口站著, 神情肅穆地詢問月卿。

    月卿雖然滿臉的擔(dān)憂,但是眉頭總還是舒展了。

    許安歸有些目眩,在身邊的戍北極其有眼力地上前扶住許安歸。這一扶,戍北身上的佩劍撞在了墻上, 發(fā)出了聲音, 引得月卿與秋薄的注意。

    秋薄看見許安歸被人攙扶著,便想到之前他肩膀的傷。

    在整個安王府, 能夠輕易傷到許安歸的, 恐怕只有跟在季涼身邊的凌樂了。但是, 即便凌樂劍術(shù)再高,若不是許安歸心中有愧,有心恕罪,凌樂又怎么可能把他傷到?

    許安歸既然已經(jīng)后悔不已,他身為他的臣屬,又如何能繼續(xù)這般不知死活地跟他置氣?

    秋薄想了許多,還是緩緩踱步過去,單膝跪在許安歸的面前,解下身上的佩劍與冠冕道:“臣愿意領(lǐng)罰。”

    “你當(dāng)然該罰!”許安歸蹙眉厲聲呵斥。

    秋薄低下頭,不再辯駁。

    “自己去我戍衛(wèi)府領(lǐng)三十軍棍。好好想想今日之事,你做得對不對!”許安歸心中雖怒,卻不曾對秋薄動殺心。

    秋薄抬眸:“臣今日之事做得不對,可臣不后悔?!?/br>
    許安歸不敢對上秋薄無怨無悔的眸子,生怕在他的眸低看見那個無用的自己,他只能側(cè)目道:“有時候,我倒是羨慕你。我若是能像你這般做事不顧后果,隨心而動,或許這里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許安歸一只手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

    秋薄深知許安歸品性,自己方才也是怒極,才會做出如此不顧后果的事情。

    許安歸怎么會不難過、不心痛呢?

    他滿臉滿眼都是自責(zé)。

    可他是皇子,是太子的政敵,即便是要割掉太子的rou來泄恨,也不是用武力這種辦法來解決。

    秋薄深深一叩:“殿下若想好了后招,需要臣的地方盡管派人來送話?!闭f罷,秋薄便自己起身,去戍衛(wèi)府領(lǐng)罰了。

    許安歸回想著秋薄方才決絕的臉,忽然領(lǐng)悟到了什么,他推開戍北,不要他攙扶,直直進(jìn)了里間。

    月卿還沒反應(yīng)過來,許安歸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寢殿。

    繞過屏風(fēng),許安歸看見季涼□□著上身,趴在床上。腰以下被一條毯子蓋住,纖細(xì)的身體側(cè)面,有露出的半圓。

    這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春光看得許安歸心中一熱,他的臉居然有紅暈從耳旁直上眉梢。

    季涼沒想到許安歸還會去而復(fù)返,想拉起毯子蓋住身子,奈何她動一下,身后的傷口就撕裂一般的疼,身前半圓就漏得更多。她掙扎了幾下,根本不敢再動,只能任由許安歸目光在她的背后肆無忌憚地游走。

    季涼蹙著眉,片刻間眼睛就模糊了起來。

    她感覺到羞辱。

    許安歸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自己的眼睛從季涼的身后給挪開——她的身后如他一般,幾乎沒有一片完整的肌膚。

    東宮動的鞭刑還是其次的,那些被撕裂的傷口之下,居然還有一大片一大片已經(jīng)泛白的傷!

    許安歸深吸一口氣:“你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