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蜜娘沒有孩子的時候，他無所謂，也許會幫襯惟鈞一二，但有了自己的孩子，總得考慮一二。

    作為兄長他仁至義盡，因為他有把握能讓自己過的更好，給親弟弟也更好的前程，但若是弟弟不成，在他替他掃平了那么多障礙，還是抓不住機會。

    他是科舉出仕，前世今生都是二十歲中進士，可謂少年得志，他過童生試時，看過不少白發(fā)蒼蒼的老翁還要和他們一起來考，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有人甚至一輩子郁郁，被人欺負，他雖然年輕，但早就知曉什么叫做殘酷。

    后來，他入官場才知道不合適的人去做一個不合適他的位置，這將是多大的災(zāi)難。

    有時候沒那么大能力，平庸一些，反而能保全自己。

    所以，他覺得方惟鈞應(yīng)該長大了，自己去應(yīng)付這些事情。

    沒想到方惟彥想的這么長遠，蜜娘很是感動，她點頭道：“你說的也是這個道理，不過你是怎么知道梅姨娘是申家的人的，我都還沒打探出來？”

    “我用腦子想的?！狈轿╇y得開玩笑。

    “那太太那里……”

    “傻姑娘，你的心腸怎么這么好，凡事退一步也未必不是好事。太太要裁剪用度，我們作為親兒子兒媳，肯定無所謂，舉起雙手支持，但是族里內(nèi)外這么些人，哪個不是做一件微末小事，五十兩銀子能辦成的事兒偏偏包給他們兩三百兩，太太以前為了圖名才如此的?，F(xiàn)在公事公辦，或者要削減，誰肯?。窟@世上，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太太病了正好也養(yǎng)養(yǎng)身體?！?/br>
    他這么一說蜜娘就全部明白了，徐氏進門后，為了體現(xiàn)自己的名聲，大抵不會拿自己的錢出來，不少賬走公中，現(xiàn)在怕日后入不敷出，又要裁剪，族人下人包括府里的人都不依。

    因為方惟彥一向信奉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若惟鈞真的出色到那樣的地步，侯爺早就會考慮，也不會現(xiàn)在這樣掛在那里，同理，方惟昌的才干也沒有到達無人可取代的地步，東安侯現(xiàn)在廢了他，若方惟鈞厲害了，自然讓方惟鈞上，若方惟鈞不行，才會考慮方惟昌。

    以前徐氏籠絡(luò)了那么些人，那些人總有拿錢辦事的，但沒辦法更改侯爺?shù)男囊?，不是東安侯多愛方惟昌，而是沒有完全取代的。

    方惟彥正色道：“況且梅姨娘剛?cè)敫囟ㄊ且日痉€(wěn)腳跟，而明年我就能正式授官，蜜娘，我告訴你，男人也許有重情義的，但是很少有這樣的人，大部分都是權(quán)利比什么都大。色令智昏的男人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多?！?/br>
    這話怎么這么熟悉，蜜娘撓了撓腦袋，仿佛定二奶奶也同她說過。

    不過，你這樣說你爹好么？

    蜜娘點頭：“我娘和我說過，男人把前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比女人可理智多了，你怎么也同我說這個，你和別人不同?！?/br>
    “嗯，大概因為我從來不會覺得權(quán)利很難吧?！?/br>
    一句話就是自己比較厲害，不需要靠犧牲女人，或者權(quán)衡什么就能得到想要的。

    “不要臉?！泵勰镄χ?，她沒有問若他真的遇到需要選擇的時候會如何，因為她不是傻子，等自己到被動的地位。

    見蜜娘開顏了，方惟彥也跟著高興：“今年過年不能宴席，咱們反倒是過的清靜的年，我們倆就去藏書樓去，天天從早待到晚，吃飯也在那里吃，如何？我還讓人在那里布置一個榻，你累了就到那里歇著，如何？”

    “當然好，不過就待到中午回來吧，下午我們在房里看書，有時候腿抽筋了，你也替我按摩一二?！?/br>
    “好?！?/br>
    自此，蜜娘也不怎么打探梅姨娘了，春桃還覺得奇怪，蜜娘卻道：“即便讓她勝一籌也無妨，明年自然會贏回來了?！?/br>
    春桃不懂，蜜娘問她：“你覺得太太在這府里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四爺五爺。”春桃脫口而出。

    就是因為生了二子一女，又因長子聰明異常，故而別人不敢小覷，否則徐氏哪里活的這么肆意，兒女親事全部都是她一手辦下。

    蜜娘點頭：“所以，梅姨娘即便在侯爺那里用盡了功夫又有什么用，明年我們四爺散館后，可是封編修妥當了。梅姨娘和四爺比起來如何？”

    “天壤之別?！边@怎么能比，一個后院姨娘，腳跟都沒站穩(wěn)，不過有些恩寵，一個可是翰林老爺。

    蜜娘攤手：“所以，想通了這個，她就不足為懼，反而做的越多錯的越多，埋釘子的事情還是要埋，但是放長線釣大魚，日后等她倒霉了，再爆出她是由申家送的，那才是真的厲害，現(xiàn)在且讓她得意些日子吧。”

    可春桃不禁問道：“您說的固然是這個道理，可侯爺也太勢利了吧？”

    “你呀，這男子天下就沒幾個不把前途前程個人利益看得比女人重要的，李冠對關(guān)蕙卿以前看著多癡情啊，拒絕多門親事，但你要他不來京里會試，為了關(guān)蕙卿放棄前程，只愿意廝守，你說他愿意么？”

    這樣說春桃就明白了。

    東安侯就是再寵妾侍，但方惟彥身份高，大有出息，日后是能振興方家的，就是為了這個兒子，徐氏做出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東安侯還會替她掩其罪，怎么可能為了梅姨娘得罪徐氏。

    就像前世蜜娘能夠上位，但好在阮皇后無子，若她有嫡子，她能夠到那個位置就不是很容易了，即便阮皇后無能太子不會無能，要一并除去可就難上加難，再者徐氏也不是阮皇后那樣的人，她本人還是頗有算計的。

    退一萬步說即便東安侯真的色令智昏，方惟彥是翰林，天子近臣，東安侯要做什么，天子指不定還會問方惟彥，方惟彥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到時候爵位被削了，徐氏還是能靠著兒子做誥命夫人，東安侯卻是千古罪人了。

    這后面的話蜜娘就沒有再延伸了。

    梅姨娘協(xié)理管家很順暢，都是徐氏手上的規(guī)矩，徐氏也在東安侯前面夸她，看著妻妾合歡，東安侯自然覺得也好。

    申氏就不那么高興了，她敲了敲桌子：“我料定方惟彥之妻是個沉不住氣的，現(xiàn)在看著梅姨娘這般，居然沒什么反應(yīng)。”

    她要是有反應(yīng)，說明方惟彥根本不是那么淡泊名利，日后也沒臉在侯爺那里佯裝公正。

    既然如此，那還是盯著方惟鈞。

    方惟昌也同意：“現(xiàn)在我們安插了一些人過去，就像徐氏以前盯著我們一樣，我們也要死死的讓人盯著方惟鈞，只要他有一點不軌，就鬧大?！?/br>
    說完之后，方惟昌又問申氏：“這個梅姨娘靠譜吧？”

    申氏笑道：“你就放心吧，她爹娘都捏在我們申家手上，之前徐氏故意不給錢給二弟，以至于他鋌而走險，這次咱們也讓她和她兒子嘗嘗苦頭了?！?/br>
    第83章

    月份大了之后,整個人非常難受，蜜娘平日睡覺喜歡趴著或者側(cè)身睡，但是肚子太大,只能平躺，翻身還要讓方惟彥幫忙。

    “惟彥，還有好幾個月啊,我好難過啊,你說怎么人人都想生十個八個,我懷一個都受不住了?！?/br>
    “那就只生一個吧?！狈轿┛粗?。

    “這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我可不想吃避子藥，那東西對身體實在是太不好了?！?/br>
    方惟彥心疼的看著她：“那我找大夫問問，有藥給我吃也成，我從不知道婦人分娩如此難受?！?/br>
    “兒的生辰就是娘的受難，我自己有了身孕,才覺得做娘的確實不容易。”

    “我能幫你什么嗎？”

    “這種事情你就是想幫也幫不了,只有一條,孩子生下來就麻煩你了,我好累?！?/br>
    方惟彥重重點頭。

    好在定二奶奶也常常看女兒，蜜娘稍微緩解了一下這種心情,徐氏和方雅晴知道她月份大，身子重，徐氏就讓方雅晴時不時過來陪她說話。

    比起蜜娘的眾星捧月，金淑琴算是沒辦法了，金姨媽也是成日哭哭啼啼的。

    “淑琴,你生下這孩子就聽你舅母的,把孩子送人,你就再嫁了吧！”金姨媽不愿意女兒做二房,做妾了，家里平白無故低一等，況且徐舅母也說了，《大雍律》規(guī)定先jian后婚是不被允許的。

    金淑琴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徐舅母是真的不看好她，所以從來都沒有想過讓她做兒媳婦。

    她除了家世敗落些，有哪些比別人差？

    比起金淑琴，金淑惠的婚事已經(jīng)有了眉目了，也許是徐舅母怕再節(jié)外生枝，替她說了一門親事，男方原配故去了之后，有兩個女兒，在大理寺做評事，正七品的官職。

    這門親事金家準備了豐厚的嫁妝，婚期在明年開春，因此金姨媽為了小女兒的婚事對徐舅母還是很感激的。

    金淑琴只覺得自己真傻，竹籃打水，一場空。以前小姨曾經(jīng)還想替她找一個知府的兒子，她們還嫌棄人家庶出，有時候還嫌棄人家不是長子，甚至當年還要有爵人家，可是現(xiàn)在meimei嫁個七品官做填房，居然都嫁過去了。

    她真傻，真的傻，一直以為自己聰明，卻看不清形勢。若是早早明白過來，何至于此？別說是方表兄那樣的鳳凰兒，怕是她也要嫁個年紀大的鰥夫。

    “娘，我聽您和舅母的就是了?！?/br>
    她說完又對金淑惠道：“怎么你要嫁給人當填房呢？以前每次小姨給我介紹的時候，你都說那樣的人不配。”

    金淑惠看jiejie好似埋怨她，她不免覺得好笑：“jiejie，你我姐妹二人，本來親如一人，以前我事事為你著想，現(xiàn)在我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我又能如何呢，如果可以，我愿意為你去鳴冤，可你我連徐家都出不去?！?/br>
    金淑琴自嘲：“我真傻，真的，但凡我聽小姨的，隨便挑一個人也不會落到現(xiàn)在的境地?！?/br>
    應(yīng)該說隨便一個都會比meimei現(xiàn)在嫁的人好，且看葉佳音還多病纖細，人家嫁的是陸大學(xué)士的侄兒，那還是隨便找的。

    小姨以前對她很不錯，如果替她找，應(yīng)該會找更好的才是。

    金淑惠不語，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的人生遠遠沒有書里寫的那樣好，要嫁的婆家，男人有克妻的傳聞，又克死了未婚妻，徐舅母貪圖人家年輕就是七品官，又沒兒子，所以想嫁她過去結(jié)親，她想報復(fù)徐家都不行，人家如果不是看中她是徐家外甥女，這門親事都難得。

    所以，她不僅不能報復(fù)，還得在外稱自己和徐家親近，否則受了苦，別人也沒個畏懼。好處當然也多多的，男人年紀不大，才二十九歲就已經(jīng)是正七品官，多少人這個年紀連進士都沒中，本身算是青年才俊，這也是金姨媽覺得是一門極好的親事的原因。

    可如果沒有jiejie的事情，她也許嫁的更好，可是她從來沒有怪過jiejie如何，jiejie倒好，現(xiàn)在怪起了她。

    “jiejie，以前也是你自己嫌棄，我作為姐妹說一二缺點，但到底同不同意，還不是你自己，若非是你，我還不至于此呢！小姨以前若是知道我們嫁的如此，怕是心疼死了?！?/br>
    金姨媽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都是姐妹，平日里我們金家人最是團結(jié)，現(xiàn)在倒好，起了內(nèi)訌了還?！?/br>
    金淑琴和金淑惠連忙認錯。

    徐舅母聽下人在她面前說了半天，才笑道：“現(xiàn)在才想通，怪的了誰，怪自己太貪心。”

    因此金淑琴的胎兒養(yǎng)的不好，連帶她自己身體也不好，孕婦最要心情好，金淑琴心情不好肚子餓就拼命吃，金姨媽的心思在小女兒身上也管不了她，以至于后來金淑琴出了事故。

    這是后話了，卻說蜜娘書看多了眼睛疼，她自己也就不看了，方惟彥也不怕人笑話，天天在家陪著她，蜜娘可喜歡了。

    他讀的書多，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接上，他替她用熱毛巾敷眼睛，會替她按摩抽筋的小腿，甚至蜜娘諱疾忌醫(yī)時，他都會鼓勵她看病，而且一直陪著。

    不過，方惟彥還是很奇怪：“你怎么這般的諱疾忌醫(yī)呢？身體有問題就要找大夫?！?/br>
    蜜娘卻是那種我不看病，就證明我沒病的那種人，她起初進宮也是有病看病，后來覺得大多數(shù)病都是危言聳聽，其實按自己身體就能痊愈。

    比如傷風(fēng)，你吃完也得七八天才好，不吃藥自己熬過去也是七八天。

    還有些皮膚病，越治越差，你不看大夫反而還好，越看越出問題，好似什么病都有了。

    她也有不少歪理，晚上睡著腿抽筋，她就說是rou吃少了云云。

    偏方惟彥別的事情縱容她，但是在看病的方面，那是怎么說都不同意，還好每次看胎兒看身體都有他陪著。

    蜜娘撒嬌：“你陪著我我就看，但是吃不吃藥在于我自己?！?/br>
    “我也會替你斟酌的，你放心，相信我?！?/br>
    天不怕地不怕的蜜娘居然怕看大夫，從某種方面而言這是她不愿意面對的弱點，她一直都是把生命放最后，有更多的時候愿意多學(xué)多思，一刻都不肯放松，其實她已經(jīng)非常厲害了，卻從來不服輸。

    他摟著她道：“好好兒的養(yǎng)胎，什么都別想?！?/br>
    “多思多想容易長白頭發(fā)，好好兒的，每天想開心點的事情，到了明年夏天，等你出了月子，我再帶你出去玩兒。”

    蜜娘其實也羨慕那些不必cao心的人，她也想天天躺著，什么都不必想，但又怕自己渾渾噩噩，還好現(xiàn)在有方惟彥，自己有想不到的，他會想到，自己害怕的事情，他會陪她面對。

    這大概是成親最大的好處，有些事情連爹娘也未必好開口，但是她跟方惟彥說卻是一點障礙都沒有，甚至倆人在一起真的恨不得永遠不分開。

    過年雖然不能開宴席，但祭祖還是要的，蜜娘名字也正式記在族譜上了，她雖然辛苦些也要叩拜方家祖宗，但是不管怎么樣，還是挺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這次二房一眾人，包括孩子都沒來，某種意義上來說二房被開除出了族譜，還能得到優(yōu)待已經(jīng)是侯府眾人的良心了。

    申氏和鄉(xiāng)君見蜜娘大著肚子，都道：“且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