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遲 第34節(jié)
“官家怎么會有如此想法?”從安大為訝異,“您是天下之主,怎可與淺薄的凡夫俗子共論?!?/br> 施探微卻淡淡一笑,“朕若不是個皇帝……”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尾輕輕上揚,似乎在笑。 “大約會是個廚子吧?!?/br> 從安一下子愣住了。 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官家的話變多了些,如今破天荒地,竟也會說一些玩笑話了。 雖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帝王,卻又有了一絲屬于凡俗的氣息。 “小虎子,” 從安踏出太極宮時還是恍惚的,“官家有旨,明日你便離開御前?!?/br> “去尚服局報道吧?!?/br> 小虎子也傻了。 聽到前半句的時候,以為自己要掉腦袋了。誰知道皇帝竟然下了這樣一道旨意,他立刻就跪下磕頭。 “官家大恩!” 那副模樣,仿佛在御前做事,是個多么避之不及的差事。 這可愁壞了從安。 平白無故空出一個位子,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頂替的人選。 或許……安排個御前宮女? 從安搖了搖頭,官家那個性子,還是如往常一般,選個小太監(jiān)比較穩(wěn)妥。 他背著手踱步走遠,官家近來心情好,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松泛了許多。 太醫(yī)診脈也道,官家的病情在逐步恢復當中,預計入冬就能大好了。 日子就這樣按部就班地繼續(xù)著。 直到,尚宮擬定了初禮宮人名單。 “什么?”遲遲張大了嘴巴,“我入選了?” 對比周圍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卻一臉遭雷劈的表情,怎會如此晦氣?遲遲差點脫口而出。 蘭兒自從上回被打板子以后,身上便留下了傷疤。 若非如此,她才是那最合適的人選,年紀相貌都合適,怎么也輪不到遲遲。 但,命運就是這般巧合。 偏偏要愛別離、怨憎會。 “這可是皇家的恩典。天大的恩典?!闭剖锣止镜?,推了推遲遲,要她立刻對前來宣旨的尚宮跪地謝恩。 尚宮一臉慈祥地看著她,宮中不知有多少人為此位置擠破頭,這個小宮女算是撞了大運。 “年氏,接旨吧?!?/br> 這個恩典,遲遲寧愿不要。 “不,我不愿?!?/br> 尚宮臉色一變。 此次入選者共有三名。 尚宮推舉上去以后,還要由太后娘娘與廣陵王殿下親自擢選出一名。 掌事只能這樣勸她:“這事兒與選秀差不多的流程。除了初選,還有殿選,殿下不一定會選你?!?/br> “但現(xiàn)在旨意都下來了,你必須接,否則就是抗旨不遵。” 抗旨乃是重罪,是要連累家族的。 “就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要是有人可以替你,便也罷了,可放眼整個尚食局,唯有你最合適?!?/br> 林掌事也實在是無能為力,拍了拍她的肩頭,嘆氣道:“也許這就是你的命吧。” 遲遲十分不忿。若是做了初禮宮人,她要再想出宮便難如登天了。 將來若是廣陵王娶了正妃,不,不消是正妃,只要一個側妃,她這樣的身份只能任由人家磋磨。 到時候踩死她,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自己是絕對不能做初禮宮人的。 可是她小小宮女,又拿什么來反抗,反抗整個皇室? 遲遲思慮半日,終歸還是孤身一人去見了尚宮。 尚宮身旁,站著一個蒼藍色宮裝的女子。便是位高如尚宮,也對這位宮女客客氣氣的。遲遲默默在偏殿等了半日,尚宮才肯見她。 而那名藍色宮裝的女子已然不見了身影。 將來意說明,遲遲伏地拜道:“還請尚宮大人通融通融,將奴婢從名單上劃去?!?/br> 尚宮皺眉道:“此事已經(jīng)定下,且已上報太后娘娘,如何能夠隨意更改?何況,這是多少宮女求之不得的機緣,你可不要不識抬舉?!?/br> 遲遲咬牙,從袖中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rou疼道:“這是奴婢小小心意,還望尚宮笑納。” 尚宮卻拂袖道:“此事不必再說,下去吧?!?/br> 便是錢帛也不能打動這位尚宮嗎? 遲遲一下子也無措了,僵了片刻才緩緩起身離開。一路上,她都在思慮脫身的法子。 忽然—— “等等?!币坏劳褶D如黃鶯的女聲將她喚住,“你就是年遲遲?” 遲遲回頭一看,竟是那個就連尚宮也畢恭畢敬、身穿蒼藍色宮裝的女子。 她面若芙蓉,眉眼光艷,紅潤的唇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意,正靜靜看著遲遲。 就在覓藍打量她的同時,遲遲也在打量著她。 這就是傳說中廣陵王那個求而不得的人嗎?當日不曾看清,眼下細看,當真是個美人。 難怪小侍衛(wèi)喜歡她。 “殿下素來行事小孩子心性,若是有傷到你的地方,我替他賠個不是。” 覓藍福了福身子,半點沒有盛氣凌人的做派。 遲遲搖頭道,“不必了,謝謝女官好意?!?/br> 她的手一直背在身后,覓藍不動聲色地看著,而后輕輕一笑。 “你不想做殿下的初禮宮人,是也不是?” 那些話她都聽到了!遲遲有些警覺,將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更緊了一些。 覓藍道:“我知曉,你定是想出宮,找個好人家嫁了的,就算是做個小民的正妻,也比做個妾好。更何況初禮宮人,連個通房都算不上,不知什么時候就被殿下忘在了腦后?!?/br> “隨我去見太后娘娘吧。娘娘禮佛多年,甚是心慈,會聽你陳情的。說不定就會應允了你,將你從名單上劃去?!?/br> “畢竟此事,你也不可能去找殿下。宮規(guī)森嚴,除非他想見你,否則你輕易是見不到他一面的?!?/br> 說罷,覓藍輕輕垂下眼簾。 娘娘雖然仁厚,但同時,也是個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區(qū)區(qū)一個宮女竟敢違逆皇命,她恐怕是……有去無回。 這段時日,自己總是不能安心。 一切都是從這個宮女出現(xiàn)以后,發(fā)生了改變。 回想種種,所有的蛛絲馬跡都與她有關。 那個蕎麥花的香囊,分明是這個小宮女贈給廣陵王。 如今幾乎人人都佩上了,可是卻無人注意到她。 雖然太后娘娘說,官家在宮外所結識的那人早已身死,但假如有萬一呢。 世上有那樣多的偶然…… 覓藍的眸子沉了下去,她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所以,真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這個小宮女自己的命不好吧。 或許,太后娘娘真的會赦免她也說不一定。 自己也算行了個善舉。 覓藍這樣想著,把人帶到了寶慈宮。 “進去吧?!彼吐暤?。 遲遲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她并不知曉太后娘娘是個怎樣的人,只知道娘娘自從新帝御極之后,便深居后宮、時時齋戒。 如若官家是個寬厚的人,那么娘娘作為官家的生母,定然也……是的吧? 只是,總覺得哪里說不出的古怪。 “女官為何幫我?” “你是白芷要護的人,” 覓藍笑容有些縹緲,還有點苦澀,“我欠她的,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你是她費心維護的人,這樣做我能夠心安一些。” 遲遲便沒有懷疑了,姑姑也說過,她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 一起長大、一起在宮中相互扶持。如果是那樣的感情,那么會出手幫自己也說得過去。 于是她鄭重地行了一禮。 “多謝女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