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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風(fēng)情 第9節(jié)

    辛益有些想邀功的意思,坐下后,朝齊岷笑呵呵喊:“頭兒?!?/br>
    齊岷沒瞄他。

    辛益不以為意,說:“我剛剛進(jìn)王妃車?yán)锪??!?/br>
    茶棚外有風(fēng),夏風(fēng)穿過綠意聳天的樹林,嘩然有聲,虞歡的馬車就停在里面,齊岷看了一會(huì)兒,移開視線。

    這時(shí)候,茶博士送來涼茶,請(qǐng)二位官爺慢用。

    “你猜我同王妃說什么了?”

    “有屁就放。”

    辛益嘁一聲,知道齊岷是個(gè)沒趣味的,不再賣關(guān)子,壓低聲說:“我去王妃面前給你求情了?!?/br>
    齊岷看過來。

    辛益認(rèn)出這眼神是發(fā)威的前兆,不瞎耽擱,解釋道:“先前頭兒劃傷王妃的臉,又不肯賠禮,王妃心里有氣,所以這兩天總是明里暗里折騰人,又是要你隨行,又是要你割別人的舌頭。那剛才呢,我已經(jīng)替你賠禮道歉,該解釋的也都解釋了,王妃表示理解,愿意跟你冰釋前嫌。”

    辛益說完,頗有些自得地聳聳眉。至于虞歡向自己打探齊岷身世那事,辛益肯定不會(huì)提,不然全盤托出,自己指不定也會(huì)被齊岷收拾。

    齊岷盯著他,拿起茶壺倒了碗茶,喝完后,轉(zhuǎn)頭看向外面。

    “……”辛益頓時(shí)產(chǎn)生一種好心被當(dāng)成驢肝肺的挫敗感,不甘心道,“頭兒,你別不放在心上,被女人記恨上,是要吃大虧的,今天要不是我……”

    “她叫你進(jìn)去的?”

    齊岷突然來這么一問,辛益微怔后,“昂”一聲。

    風(fēng)沒停,漫天的綠在眸心曳動(dòng),齊岷盯著那輛馬車,可以看到打開的車窗,窗沿上搭著一只手,是虞歡的手。

    “問了你什么?”

    齊岷又問,辛益不由一個(gè)激靈,不明白齊岷是如何猜出來的。

    “沒、沒問什么?!?/br>
    齊岷回頭,看他一眼。

    辛益伸手去拿茶壺,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心虛。

    齊岷便知這廝必然是說漏嘴了,想起虞歡那一雙狡黠的桃花眼,交代:“待會(huì)兒去后面押車?!?/br>
    “???”辛益越發(fā)茫然,看著齊岷收斂的眉頭,突然意識(shí)到什么,沒敢再吭聲了。

    *

    車隊(duì)再次啟程的時(shí)候,虞歡車窗外的人不再是辛益。

    午后微風(fēng)燥熱,樹林里不時(shí)傳來蟬噪聲,斑駁光影打落在男人挺拔的肩背上。

    虞歡靠在車窗上,看著馬背上的齊岷,嬌聲:“指揮使怎么來了?”

    齊岷目不斜視:“王妃不喜?”

    虞歡笑笑:“沒有,我很喜?!?/br>
    齊岷默然,仍舊不朝她看一眼,大概因?yàn)椴豢匆仓浪龝?huì)是什么表情。

    今早找辛益盤問,目的不就是差他、或者說逼他過來?

    齊岷能看出虞歡的伎倆,盡管他目前暫時(shí)不清楚她的用意,撤下辛益,是不希望那廝再上了她的套。

    虞歡意外于齊岷的淡定,看他一會(huì)兒后,問:“下一座城是哪里?”

    “青州?!?/br>
    “從青州到京城,要多久?”

    “四十天左右?!?/br>
    “四十天啊……”虞歡感嘆,語(yǔ)氣很是哀戚,不知是嫌長(zhǎng)還是嫌短。

    齊岷握著韁繩,不置一詞。

    虞歡眼里神采一點(diǎn)點(diǎn)黯下來,齊岷不給她回應(yīng),她便也不再問,手肘搭在窗沿上,歪頭枕上去,吹著干燥的風(fēng)。

    良久后,齊岷側(cè)目看來一眼。

    虞歡枕在胳膊上,卷翹的睫毛在風(fēng)里微動(dòng),眸波偶爾被日光一晃,亮熒熒的。

    她沒有再攀談,也沒有再提什么刁鉆的要求,就那么安靜地靠在那里。

    齊岷移開眼。

    車隊(duì)行駛在蟬聲起伏的樹林里,一馬一車相隔半丈,不細(xì)瞧,畫面竟有些溫馨。

    *

    燕地廣闊,從一座城前往下一座城少說也要兩三日,錦衣衛(wèi)一行押送著大批的王府家眷,車程只會(huì)更慢。

    此去青州,至少還有三日車程。

    次日,車隊(duì)從臨時(shí)休憩的村鎮(zhèn)里出發(fā),虞歡推開車窗,看著護(hù)送在外的齊岷,不說話,只是支著頭笑,笑聲恣意。

    齊岷不明白她為什么笑,卻能從她清脆的笑聲里捕捉出促狹。

    再一日,下午,眾人在河流前休整,齊岷喂坐騎喝水時(shí),辛益策馬趕來,說:“頭兒,王妃叫你過去一趟。”

    齊岷朝虞歡的馬車看一眼,皺了皺眉。

    辛益也有些疑惑:“頭兒,你跟王妃……是又結(jié)梁子了?”

    打那天被撤下以后辛益心里就疑云重重的,越想越感覺這事兒有點(diǎn)怪,看不懂頭兒跟王妃究竟是個(gè)什么狀態(tài)。

    “押好你的車?!?/br>
    齊岷不多言,喂完坐騎后,翻身上馬。

    夕陽(yáng)從河那頭漫射而來,風(fēng)都是金燦燦的,齊岷策馬行至樹蔭里的馬車前,看向車窗內(nèi),眉頭未展。

    他知道虞歡的目的是要把自己鎖在這輛馬車外,可是,從前日起,他便一直護(hù)送在她車外,眼下不過是去河邊喂一趟馬。

    就這樣,她便又不安分了?

    “王妃有事?”

    “給你看一樣?xùn)|西?!?/br>
    虞歡眼里有笑,說完后,兩只胳膊搭在窗沿上,伸手摘下鼻尖的面紗。

    暮風(fēng)吹來,漫天似有碎金飛落,虞歡摘落面紗,展顏而笑,桃花目盈著清波,膚光勝雪的兩靨上,梨渦深深,俏皮嬌憨。

    齊岷抿住唇。

    虞歡伸指在臉頰上撫繞:“春白說,已是白璧無瑕,是嗎?”

    齊岷眼神更深,良久說:“是?!?/br>
    虞歡嬌俏一笑,目光如鉤。

    齊岷突然有一種猜測(cè)涌上心頭。

    虞歡笑完,柔聲問:“以后都是指揮使來護(hù)送我?”

    齊岷默認(rèn)。

    “那我無聊的時(shí)候,指揮使可否陪我聊天?”

    “齊某不善言辭。”

    虞歡不以為意:“那就聽我說吧。”

    齊岷不做聲,收回目光,下令出發(fā)。

    啟程以后,虞歡果然開始閑聊。

    最開始是聊路程,后來是聊風(fēng)土、人文、天氣,最后,則從食物聊起了她自己。

    “指揮使會(huì)煮奶茶嗎?”

    “不會(huì)?!?/br>
    “那愛喝嗎?”

    “不愛?!?/br>
    虞歡心說那你那天還喝。倒不拆穿,抿唇一笑:“我特別愛喝?!?/br>
    齊岷淡淡“嗯”一聲。

    虞歡枕在胳膊上,用一種回憶往事的語(yǔ)調(diào)說:“小時(shí)候,母親跟父親吵架,一氣之下帶我回了外祖母家。外祖母家門外有一條種著大槐樹的巷子,巷子里有一家茶鋪,賣的奶茶特別香。別人家的奶茶都是咸的、辣的,只有他家是甜的?!?/br>
    日頭懸在樹林上,落下一束束金光,齊岷策馬而行,目光投在前方。

    “我喜歡喝甜甜的奶茶?!庇輾g神色柔和,慢慢說,“外祖母知道后,便重金請(qǐng)那家茶鋪的老板娘來府上做廚娘。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有香甜的奶茶喝,要是有哪一天喝不到,便不高興,不高興了,我便要坐在屋檐下哭?!?/br>
    齊岷眉目微動(dòng),莫名想起第二次見面時(shí),她戲謔他是否愛哭一事。

    “后來,父親來了。”

    虞歡的聲音倏而惆悵:“可是他只是來接我,而不是接母親。那時(shí)候我才知道他們不是吵架,而是和離了。回家以后,我沒有了母親,沒有了外祖母,也沒有香香甜甜的奶茶。再哭也沒有用,沒有就是沒有了?!?/br>
    山風(fēng)卷林,周身樹影颯颯而動(dòng),“沒有就是沒有了”、“再哭也沒有用”……這兩句倏然回音一樣地徘徊在耳畔。

    齊岷說:“后來的奶茶,是誰(shuí)煮的?”

    虞歡撩眸看他一眼,回答:“春白呀?!?/br>
    “甜嗎?”

    “甜啊?!?/br>
    齊岷上鉤,虞歡唇梢微揚(yáng):“不甜的奶茶,我從來不喝的。”

    齊岷不語(yǔ),想起自己上次喝到的那一杯,那大概是她頭一回自己煮奶茶,又稠又苦,偏巧就給他趕上了。

    “指揮使會(huì)嗎?”

    齊岷收神:“會(huì)什么?”

    “喝不甜的奶茶?!?/br>
    “不會(huì)?!饼R岷下意識(shí)。

    虞歡語(yǔ)氣拖長(zhǎng):“那就是說,還是喜歡甜的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