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皓不知道說什么好，他知道這是陳嘉予自己的事，他自己一個人的路終究要一個人走。最后，他只是說了一句：“一定沒問題的?！?/br>
    陳嘉予笑了笑，只是說：“希望如此?！眱蓚€人在餐廳門口別過。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方皓已經(jīng)困了，就抓著方晟杰跟他多說說話。方晟杰趁機問他：“哥，所以你們倆……”

    方皓沒跟上他的思路：“我們倆？我和陳嘉予？”

    方晟杰說：“你覺得你倆合適嗎？”說完還補了一句：“我覺得你們挺合適的?！?/br>
    方皓徹底暈了：“什么合不合適？有什么不合適的啊?！?/br>
    方晟杰好像有點意識到自己是搞錯了情況，索性把話說明白了：“你們不在約會嗎。”

    方皓猛點了一下剎車，他都有點結(jié)巴了：“沒……我們，沒有啊。”

    仔細想了一下，他算是明白了這前前后后的來龍去脈。從幾天前和家里面視頻聊天的時候他說到最近約會兩次，合適了再介紹給家里面，其實說的是顧淳，而且他也壓根兒沒打算介紹給家里面。但方晟杰看到兩個人這么熟悉，加上陳嘉予幫他拿行李，送他到塔臺樓下，還主動提出來吃飯，這一切都給方晟杰一個肯定的信號，就是他就是我哥的神秘約會對象，我哥肯定是覺得時機合適了所以安排我們見面了。方晟杰一般不會為難任何人的性格，但是基于這種假設(shè)，他才使勁攛掇三個人一起去吃火鍋。

    方晟杰也尷尬了，說：“我剛剛說一起吃飯，就是以為你倆……”

    方皓比他更尷尬，只能安慰他弟說：“沒事，反正是我請客的，他就算是蹭吃一頓了?！?/br>
    方晟杰“哦”了一聲，但他還不甘心：“你們真沒點啥嗎？我看他也挺樂意的?！?/br>
    方皓側(cè)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陳嘉予……是直男吧。”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這種事情他當(dāng)然是沒有直接問過，但是陳嘉予和他前任嚴(yán)雨的戀情也是圈內(nèi)人人皆知了。嚴(yán)雨從國航離職之后，去做平面模特了，微博上面也幾十萬粉絲，可以說是自媒體網(wǎng)紅了。在挺多人眼里，他們是名人搭配，門當(dāng)戶對，雖然后來分手了。方皓沒那心思跟人打聽，可架不住大家都傳，傳著傳著就眾人皆知了。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方晟杰的話入了他的耳，方皓還真的仔細思考了一下最近幾周他和陳嘉予的種種，確實覺得他對自己挺上心的。可是，他倆認(rèn)識和熟起來的前提是盧燕一個月前去上海了。他推測陳嘉予那種性格肯定是向來被慣著的，各種意義上的被“捧上天”了，在盧燕走了以后，他自然要找一個新的靠山，所以各種跟自己拉近關(guān)系，各種小恩小惠照顧得到位。況且，方皓判斷好感和性信號，很大程度上靠肢體語言，比如擁抱，比如觸摸，比如站的很近，搭肩膀，手指蹭到，每一個動作都是信號?；蛘撸绻窭煞迥菢哟蛑鼻?，直接請他喝一杯，也是個明顯信號。但自始至終，陳嘉予既沒請他喝杯酒——而是從頭到尾都是機場咖啡廳，省事省時；也沒有對他有過任何超過朋友的動作。方皓想了大概一分多鐘，過去兩個月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在他腦子里像跑馬燈一樣，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應(yīng)該百分之八十是沒那個意思。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他沒去想，他也不太敢想。

    方晟杰說：“啊，可惜了。他挺帥的，我覺得也是你喜歡的類型啊?！?/br>
    方皓笑笑：“我有什么類型嗎，你倒是說說?！?/br>
    方晟杰這可知道了：“就是，任何不是路渣男的，都可以。”

    這下方皓笑不出來了。

    方晟杰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我不是說……那件事，”他不好意思直接說出軌，“就是，你不喜歡循規(guī)蹈矩的，你喜歡人間瀟灑的?！?/br>
    方皓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然后把這個框架安到陳嘉予身上，良久，自己都搖搖頭：“陳嘉予可不瀟灑，那都是表面上。”

    這話，方晟杰就沒再接。

    第19章 航程追蹤

    方晟杰聽從周五席間陳嘉予的建議，買了幾個switch的游戲，包括分手廚房。然后他就體驗到了方皓在這個游戲上的碾壓般cao作——“分手廚房”是效率協(xié)作類游戲，玩家需要統(tǒng)籌安排好時間去完成切菜、配菜、上菜、洗盤子等任務(wù)，普通人從不習(xí)慣到找到節(jié)奏上手，需要一段時間。可方皓不是普通人，一心n用，短時間內(nèi)快速記住所有步驟章程，高壓條件下，腦子里多個時鐘同時倒計時，這不就是管制的老本行嘛。方皓可是逮著機會，帶著方晟杰一個禮拜把分手廚房全部打通關(guān)了，這還不算什么，他拉著方晟杰又刷了一遍，一顆星通過還不行，他必須要把所有關(guān)卡都給刷出滿滿三顆星。

    周一來到的時候，方晟杰長出了一口氣——他聽著這個游戲的配樂已經(jīng)快吐了。還好方皓一大早六點鐘就起床去機場上班了。

    跟方晟杰度過了一個快樂打游戲、看電影的周末后，方皓也是心情大快。但是幾乎是在他邁進辦公室的第一步，這氣氛就變了。剛剛值了個夜班的付梓翔跟他說了一句：“皓哥，閻主任找你?！?/br>
    方皓嗯了一聲，把包放下，就進去了。他知道就雷達失效這件事肯定還沒個完，機組表揚他不說，郭知芳、付梓翔還有徒弟王展博也都私下贊過他了，但是領(lǐng)導(dǎo)那邊一直沒信兒。他等來等去，等到“閻雄找你”這四個字，他基本上也就猜到了不會有好話。有好話的話，一般也不會是閻雄來說。

    也許，真應(yīng)了那天陳嘉予說的，該來的總會來。

    果然，閻雄在夸了他兩句“特情實在緊急，這么緊急的情況下，你處理的算不錯了”之后，話鋒一轉(zhuǎn)，遞給他一個文件：“因為情況比較嚴(yán)重，安全部門周末復(fù)了盤，重新聽了那天你波道里指揮的錄音，給你提了這幾點建議，下周你也寫個事故報告。方皓——我知道你可能不愛聽這個，但是，忠言逆耳，咱得聽得進去，才能改善啊。”

    方皓事到如今對閻雄這種爹味發(fā)言已經(jīng)很免疫了，只是伸手要報告。其實那天之后，他因為后怕，在腦子里把四分鐘里面的每一秒鐘都重新過了好幾遍，他幾乎百分百確定他的指揮沒有問題。所以，他還真就不信了，他到底還有哪里做的不到位？

    報告上面寫了幾條，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一條是說他在指揮機組的時候未按照程序管制的標(biāo)準(zhǔn)用語，有的地方太簡略容易產(chǎn)生歧義。另外一條是說航空器進程單填寫不合規(guī)范。總之，都是這種魚刺里面挑骨頭的小事。方皓甚至有些懷疑閻雄是忘了當(dāng)時情況，或者沒理解透徹——這可是雷達壞了的四分鐘，而不是什么抽樣質(zhì)檢，隨便在波道里面挑了哪天截取的錄音啊。這四分鐘里，他完全看不到任何飛機的任何飛行信息，換沒有經(jīng)驗的或者心理素質(zhì)不好的人可能直接斷檔了，后果不可想象。和機組對話和進程單記錄也都是為了指揮這件事來服務(wù)，他是有的地方省略或者簡寫了，因為當(dāng)時是晚高峰加上幾架首都機場過來備降的飛機，而沒有原則性錯誤。 能夠達到了高效率低出錯率的效果，就已經(jīng)很好了。

    他跟閻雄說：“閻主任，那天雷達屏幕所有都失效了，備份系統(tǒng)也全部黑屏，我……”

    還沒等他解釋完，閻雄大手一揮：“小方啊，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越是難的工作，咱越要迎難而上，你說對吧？”

    方皓實在是忍不住了：“閻主任，您沒拿過話筒，不知道那種感覺?！?/br>
    這話可就太沖了，閻雄臉上也不好看，但還故作客氣說：“方皓。我是為你好，才跟你這么說。要不領(lǐng)導(dǎo)都要直接來找你談話了?！?nbsp;他說話就是這個特點，總是打著“我為你好”的旗號，實際上根本不會從你的角度出發(fā)。

    方皓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指望閻雄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或者突然體會到一線管制工作的壓力是怎樣的大概是不太可能，他就想敷衍一下得了，然后告訴自己別往心里去。

    可是他回到座位上了，連上耳麥，登入系統(tǒng)了，他還是沒能緩過來。管制席位一直有資深管制員離開，走的人比來的要多，他們整體上是入不敷出的情況。這些走的人里面，一部分人是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不合適這份工作。但也有一部分很厲害的管制員離開，其中原因，方皓前幾年一直不明白。現(xiàn)在，他有點開始明白了。他傾盡全力完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在領(lǐng)導(dǎo)眼里，還是只能看到瑕疵。他原來是心累，現(xiàn)在是心寒。

    楚怡柔發(fā)現(xiàn)了他心情不好，午休的時候拉他去吃飯散心，給他講了講八卦。這一周，她和鄭曉旭進展倒是挺順利，兩個人不但在機場約了一次飯，都一起去看過一個小眾音樂演出了。方皓聽她講自己的心路歷程，心情確實好了一點。

    楚怡柔起身去拿個飯的功夫，方皓拿出了手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搜索引擎輸入了“北京香港，國航”這幾個字。底下第一行，就是北京飛香港的國航3701。他點開flightradar看了一下，顯示一個小時前已經(jīng)起飛。如果沒記錯，這應(yīng)該就是陳嘉予到香港的第一飛了吧。他想起來，都覺得手心有點出汗，趕快又把屏幕鎖了。

    可是楚怡柔眼尖，看見了，就問他：“晟杰又要走?。坎皇侵芪鍎倓偦貋?？”她知道方皓有在flightradar追蹤航班的習(xí)慣，也僅限于自己家人，或者說僅限常年飛國際航班的方晟杰。

    方皓趕緊收起了手機：“沒有啊?！?/br>
    可方皓追蹤的航班上明晃晃寫著，beijing to hong kong，楚怡柔確信自己沒看錯，“不是晟杰的航班？”

    方皓只能硬著頭皮說：“嗯，周五那天吃飯，陳嘉予跟我說他今天第一次重新飛香港?！?/br>
    楚怡柔看著他的眼神瞬間有點耐人尋味。但是她沒直說，只是猜測道：“會有媒體報道什么嗎。”

    方皓說：“那應(yīng)該不會吧。飛得不好才會有新聞。”

    楚怡柔點點頭：“我要是香港的塔臺，我肯定熱情歡迎嘉哥?！?/br>
    方皓輕聲說：“對于香港機場來說，他是個福星吧。可是對于他來說，香港可不是?！?/br>
    楚怡柔驚訝于他的視角轉(zhuǎn)變，但是她仍不點破：“你還挺替他著想的?！?/br>
    方皓笑了笑，這回很平和地說：“他也沒我想象的那樣。都是朋友嘛。”

    楚怡柔點點頭，不說話了。

    時隔三年，又降落香港機場，陳嘉予心中感慨萬千。今天是個好天氣，藍天白云，海上碧波蕩漾。和他搭班的又是徐桁川，他這周是排了個國內(nèi)四段線，從白云到北京，從北京到香港，從香港到北京，北京再飛回白云，重復(fù)兩次。陳嘉予那天在火鍋店外面接到的公司統(tǒng)籌的電話，則是安排他連飛兩天北京到香港，香港到北京。所以，兩個人只有第一天重合。徐桁川是經(jīng)驗很豐富的副機長，陳嘉予覺得他很靠得住，讓他覺得心里又踏實幾分。

    去香港的這一程，本來徐桁川說自己來主飛，陳嘉予都要同意了，又改了主意說：“沒事，還是我來吧?！毙扈齑ㄏ騺砗茏鹬厮?，所以根本沒問其中緣由，就直接交過了駕駛權(quán)。

    陳嘉予cao控著手中的747，準(zhǔn)備完成最后的進近。機場信息核對，高度表核對，無線電調(diào)頻，檢查剩余油料和左右油箱的平衡，檢查起落架和襟翼都處于收起狀態(tài)，檢查天氣。

    他告訴自己，手中的是波音不是空客，降落的是短一些的10l跑道，不是最長的26r，盡頭也不是海平面。他空速是標(biāo)準(zhǔn)的180節(jié)左右完成五邊，不是可怕的246節(jié)——對于有經(jīng)驗的飛行來說，他們能感受到飛機最細微的姿態(tài)變化，速度當(dāng)然也是可以感知到的。150節(jié)進近和250節(jié)進近，差的太遠了，基本上是民航飛機和宇航的航天飛機的區(qū)別。眼下他節(jié)奏把控得很好，從速度、位置、下滑道，到即將選擇的跑道，和當(dāng)初沒有一點共同之處。

    陳嘉予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頂住面前一排儀表。高度表、空速表、引擎推力、姿態(tài)指示器，所有的儀表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都是正常的。

    直到徐桁川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嘉哥，我們開始降落檢查單吧。”

    陳嘉予才道：“嗯?！彼l(fā)現(xiàn)，自己握桿的手心，也微微出汗了。

    “航向道水平飛行?！?/br>
    “與航向道水平飛行?！?/br>
    “安全帶指示燈?！?/br>
    “安全帶指示燈?！?/br>
    ……

    飛機的輪子接觸香港國際機場的陸地的那一刻，徐桁川沒看見，但陳嘉予悄悄地，緩慢地呼出了一口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陳嘉予在滑到停車位的時候，順手檢查了一下胎壓胎溫。

    回北京的時候是徐桁川主飛，陳嘉予樂得在旁邊管執(zhí)行檢查單和無線電。撥入進近的頻率的時候，他有過大概一秒鐘的期待，但是聽到那邊不認(rèn)識的聲音的時候，便知道了他也沒那么幸運湊巧，不是每一次都能趕上方皓。他不認(rèn)識這個進近管制，但是塔臺是楚怡柔值班，陳嘉予落地以后就多問了她一句：“今天方皓在塔臺嗎？”他也不知道自己問這個到底是有什么計劃，只是那個時候，他真的有沖動想去問，這句話就沖出口了。

    楚怡柔回答說：“不在哎，今天他值小夜班。有事嗎？”

    陳嘉予想，他有事嗎，那自然是沒有什么確確實實的事?？墒?，他倒期盼著能和方皓聊聊天，也許對方會像當(dāng)初自己安慰他雷達事故那樣，也知恩圖報，安慰安慰自己?？墒牵粶惽删褪遣粶惽?，方皓明顯不值班，他也不可能原地等兩小時等他上班，然后讓急著交崗的方皓陪自己聊閑天，這太不現(xiàn)實了。況且，那樣的話，就真的太明顯了。

    他只好對楚怡柔說：“沒事，想起來個事，我私下跟他說吧。謝謝小楚?！比缓髷嗟袅怂_的頻率。

    飛香港體力上不算累，和飛廣州沒差別，但是對于他來說是精神太累，從頭到尾繃得很緊，容不得一點差池。還好，陳嘉予想，和自己搭班的是徐桁川。

    飛行員被訓(xùn)練去信任飛機，信任機器，信任儀表。他們可能會重復(fù)一個平安順利的從起飛到降落的過程上千次，但一個小小的故障可能就會顛覆之前所有的訓(xùn)練、固有習(xí)慣和對飛行的認(rèn)知。

    很多機長副機長飛行經(jīng)驗五六千個小時，但這五六千全都是安全小時，而遇到事故的訓(xùn)練小時數(shù)相比之下少得可憐。所以，模擬倉模擬各種事故訓(xùn)練才格外重要。即便如此，真的事故發(fā)生的時候往往駕駛艙內(nèi)是混亂至極的——機身大幅度抖動以至于看不清儀表，或者飛機暫時失控發(fā)生瘋狂的翻轉(zhuǎn)，需要機長強力推桿或者拉桿改出，或者五六個警報同時響，駕駛艙客艙內(nèi)煙霧彌漫。在這之上，兩位飛行員需要搞明白哪里出了故障，然后翻出手冊執(zhí)行這個故障的檢查清單。整個過程中，最駭人的并不是這些程序，而是心理壓力，知道一百多條人命就拴在自己的一舉一動上的這種認(rèn)知。

    其實，陳嘉予一直不覺得自己有多優(yōu)秀。他是好的飛行員，各種考核都名列前茅，從技術(shù)項到人際關(guān)系方面的考核，他從來沒有失誤過，在公司里面頂著好多“最年輕”頭銜，他升副機長的時候是最年輕副機長，后來升機長的時候，又是最年輕的機長。但是，不說別的航司，就同公司內(nèi)部，和他一樣資質(zhì)的飛行員不說上千也有上百。比如，身邊的徐桁川就是一位。416號航班的力挽狂瀾成功迫降，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做對了什么。他只是沒有做錯什么，他只是幸運而已。

    那天晚上，陳嘉予做了一個夢。他仍在香港迫降，以200多節(jié)的速度落地，落地的瞬間前起落架突然折斷了，機頭重重地拍在地上，一路擦出火星，最后沖進了大海里。海水漫入了駕駛艙，他想出去，想打開艙門，可是他的手臂有千斤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看著海水漫過自己……

    他從床上彈起來，那一瞬間幾乎是被這種憋氣和窒息的感覺驚醒的，坐在床上大口喘氣了好久，才平復(fù)了呼吸。

    成功的飛行只有一種，但是墜毀的方式卻有千萬種。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關(guān)于香港迫降的噩夢了，卻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的第一次。

    他記得很清楚，迫降之后幾周，有一天夜里三點多他被噩夢驚醒，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睡著。他身邊，嚴(yán)雨啪地一聲打開了燈，睡眼惺忪地埋怨他：“陳嘉予，你能不能別翻來翻去的了，太吵了，我明天還有早班。”

    他當(dāng)時一句話也沒說，起來睡了沙發(fā)，或者說躺了沙發(fā)一夜。他爭不過嚴(yán)雨，他也不想爭。

    第20章 香港

    次日早上，陳嘉予起了個大早，去對面單元他爸媽家。他本來要做點早餐，但是他爸爸已經(jīng)晨練回來，順便帶來了路邊攤的早餐，兩口子正吃早餐呢。

    他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家里客廳被剛升起的晨光照到，他爸和他媽面對面喝著豆?jié){吃油條的場景。

    “爸，媽。”他叫了一聲，放下手里的行李包。

    他mama曹慧見到他一身制服，就知道他今天有飛行任務(wù)，叫他到：“嘉予啊，快來坐下吃點。”

    陳嘉予本來想說去公司吃，但是他難以拒絕，就坐了下來。

    他喝了兩口豆?jié){，就這咸菜吃了兩筷子，他mama笑著叫他小名說：“嘉嘉，昨天沒睡好呀?！币苍S是看到了他的黑眼圈，也許是看著他神情疲憊。也許，僅僅是因為在一個需要上班的早上，他還是提前來看他爸媽了。他知道他mama向來是細膩且善于觀察的人，他自覺得這點他隨他媽。

    陳嘉予放在手中的杯子，看著她說：“嗯，昨天終于飛香港了。”他沒想隱瞞什么。

    這話吸引了他爸的注意，陳正問他：“飛得怎么樣？”

    陳嘉予點點頭：“還可以。”這也確實是實話，從飛行表現(xiàn)上來說，確實是很正常的一次飛行，毫無疏漏。

    但他mama好像一下子就懂了，她說：“你心里壓力大，我們也知道。”

    陳嘉予放下了筷子，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

    席間無言，陳正就問他：“今天還飛嗎？”

    陳嘉予說是。

    曹慧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肩膀。本來是很普通的安慰一下，但是她的手停在了那里，良久，曹慧站起來，走到陳嘉予背后，低下身子擁抱了他一下。

    她輕聲說：“沒事的，都會過去的。嘉予，你要相信自己。”

    陳嘉予頓時變得很僵硬。他突然握不住筷子了，他的心跳的很快，滿足感和痛感幾乎要同時撕裂了他。太早了，太早了。他沒吃幾口就說快要趕不及了，跟父母告了別，拿起包就離開了。

    陳正送他到門口的時候還在囑咐他：“記得讀儀表，越是熟悉的任務(wù)，你越不能掉以輕心?！?/br>
    陳嘉予哪敢掉以輕心。他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就敷衍過去，坐到車上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覺得眼眶發(fā)緊。

    他曾經(jīng)發(fā)誓不會因為曹慧的病這件事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她最痛的時候，最難的時候，他也只是心疼她，想盡一切辦法減輕她的痛苦，請假陪她去旅游，或者給她帶她平時最喜歡吃的東西，而不曾如此傷心?？涩F(xiàn)如今，竟然是一個擁抱，幾乎把他的防線全面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