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挺嚴肅，南方1470的機長一哆嗦，趕緊解釋到：“我以為……一般進來了以后都是……讓我調(diào)300以下的啊?！?/br>
    方皓一聽，得了，這又來一個“我以為”學派的。但是他心情好，所以懶得說對方：“沒接到指令就不要調(diào)速。你剛才在5000飛280，后機都要把你給超了。趕快下4000，調(diào)速300?！?/br>
    南方1470說：“哎，收到。下4000，調(diào)速300。南方1470。”

    方皓給南方1470和國航1462兩個人的間隔調(diào)開了，在波道里提醒陳嘉予：“國航1462，切五邊的南方737是降落04號跑道的。保持目視間隔?！?/br>
    陳嘉予答應道：“收到，國航1462?！?/br>
    等南方慢悠悠落下去了，方皓指揮了兩架貨機離場，才過來指揮陳嘉予他們：“國航1462，航向090，可以建立17l航向道?！?/br>
    陳嘉予：“國航1462，航向090，跑道17左，航向道建立?！?/br>
    方皓：“國航1462，保持1200，建立下滑道，可以盲降進近17左?！?/br>
    陳嘉予回：“保持12，建立下滑道，盲降進近17左。國航1462。”

    方皓最后一句說：“國航1462，速度高度自己把握，聯(lián)系塔臺123.4，再見?！?/br>
    陳嘉予利落地答：“123.4，國航1462。”

    方皓其實已經(jīng)到了下班的點，但他等著指完陳嘉予他們，然后上樓走到塔臺——今天，正好是楚怡柔剛開始值小夜班。眼下，他看著國航在17左瀟灑落地了，正在減速滑行。

    方皓看她沒忙，就坐到了她旁邊，問她說：“我呼一下國航1462?！?/br>
    楚怡柔剛剛指揮著這架飛機落地，也知道頻率那邊是陳嘉予，但她并不知道方皓有什么計劃，所以她直覺覺得他和陳嘉予有事：“你和嘉哥又怎么了？”難道兩個人又有什么爭執(zhí)，在進近的頻率沒吵完，還要換個頻率接著吵？

    方皓被她這想法嚇一跳：“哪敢。我再跟他嗆，也不敢影響他落地啊，你放心。是晟杰在他們飛機上，今天是他生日。”

    楚怡柔懂了，乖乖交出話筒：“啊，原來如此。”

    方皓拿了話筒，叫了那邊一聲：“國航1462，塔臺叫?！?/br>
    陳嘉予聽到他的聲音，也挺意外的。一般來說，塔臺接手了飛機以后，進近是不會再來接管的，除非個別情況有機組撥錯頻道。但是，陳嘉予都接了塔臺一堆指令了，他知道自己頻率沒錯。那只剩一種可能，就是方皓上來塔臺叫他了。

    他趕緊回道：“國航1462，你說?！倍疾徽f請講了。

    方皓說：“國航1462……我有個小請求?！?/br>
    陳嘉予的語調(diào)很慵懶放松，畢竟飛行任務完成了：“嗯，塔臺你說。國航1462?！?/br>
    方皓繼續(xù)：“國航1462，我弟在你們航班上，今天正好是他18歲生日。請你……廣播祝賀他一下生日快樂，好嗎?！?/br>
    陳嘉予著實意外了一下，然后自然是答應：“塔臺，沒問題。你弟弟叫什么？座位號有嗎？我找人核實一下?！碑吘挂_認一下，要不然搞錯人就尷尬了。

    方皓說：“方晟杰，27c?！?/br>
    陳嘉予電話把乘務長叫過來，讓她去核實了一下旅客名單。他突然想起來，他幾天前問過自己深圳都飛哪幾班，原來是這個目的。怪不得自己把航班號發(fā)過去了之后，對方發(fā)了個大拇指的表情后就沒有回復。陳嘉予心中有點復雜。他是自來熟的人，自己以為和方皓已經(jīng)挺熟的了，但是竟然不知道他還有個寶貝弟弟。

    等著乘務長的這功夫，陳嘉予又拿起了無線電：“沒想到啊，方皓。你還挺浪漫。”

    “嗯……”方皓不知道說什么好，今天晚上雖然飛機少，但是也沒準有人聽著呢，陳嘉予直呼他大名，他已經(jīng)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了。

    還好，乘務長很快核實好了。陳嘉予說：“我們確認好了，讓我機長廣播一下啊，你等等?！?/br>
    他打開廣播，說：“各位旅客，大家好。歡迎來到北京，現(xiàn)在地面天氣晴，氣溫是攝氏11度。另外，有一條特殊的消息——送給坐在27c的，方晟杰。祝你18歲生日快樂！大家給方晟杰同學唱個生日歌吧?！?/br>
    方晟杰是完完全全的沒想到。他還在收拾耳機和ipad呢，就被周圍人的各種生日祝福砸暈了。他本來就是喜歡熱鬧的人，大家一起哄一唱生日歌，他可開心了，還拿手機錄下來了。

    下飛機的時候，他看到眼角帶笑的陳嘉予，第一反應是——這不是那個力挽狂瀾緊急迫降的明星機長嗎？

    陳嘉予叫住了他，又親自祝賀了一遍：“方晟杰是吧？生日快樂啊?！?/br>
    方晟杰有點受寵若驚了：“謝謝機長，您是……我哥的朋友？”

    陳嘉予成全了方皓一下：“嗯，對，全都是他的主意。”

    方晟杰又說：“太謝謝你啦，我感覺好幸運啊?！?/br>
    陳嘉予笑著說：“十八歲當然是要特別一點。你有托運行李嗎？一會兒我?guī)阏夷愀纭！边@部分當然方皓沒要求他，是他自己主動的。

    方晟杰挺懂事的，第一句就問他：“有。那個……不麻煩您吧？”

    陳嘉予跟他揮了揮手說：“不麻煩。我簽幾個表，取行李的地方等你。”

    第18章 火鍋

    塔臺是管制區(qū)域，自然不能閑雜人等隨便進，所以眼下陳嘉予帶著剛下飛機的方晟杰，也只是在門口等方皓下來接他們。

    他剛剛推開門，被秋天的冷氣吹了一下，抬眼就看到陳嘉予和方晟杰站在塔臺樓底下。陳嘉予拉著自己的公文包，和方晟杰的一個箱子一個袋子。

    方晟杰從英國直接回深圳實習然后再回的北京，所以帶了一個大號行李箱、一個托運箱子、一個大袋子和一個背包的東西。本來他都要取行李推車了，但是陳嘉予執(zhí)意要幫他，所以兩個人就拖著全部家當來了。

    方晟杰看到他了，挺激動地撲上去了：“哥！”

    方晟杰是肢體語言很豐富的人，方皓也是，哥倆得有半年整沒見面，自然要好好抱一下。陳嘉予手里拉著方晟杰的行李，看方皓迎面給他擁抱——他的擁抱很瓷實，手臂收緊到甚至能看到手上和手臂的肌rou線條，和方晟杰耳朵貼著耳朵。陳嘉予在遠方看著，笑容也爬上嘴角。

    方皓放開他，說：“怎么覺得你又長高了。”他自己有一米八一，但是方晟杰上大學了還在躥個兒，現(xiàn)在真的有點超過他了。

    方晟杰說：“沒有沒有，脫了鞋都一樣?！?/br>
    方皓看了看陳嘉予，說：“謝謝你送他過來啊，本來我正要去取行李的地方接呢。”他真的是心情很好，拍了拍方晟杰的肩膀和后背，說：“讓我看看有沒有少胳膊少腿兒啊?！?/br>
    陳嘉予笑說：“趕緊檢查檢查，二十四小時內(nèi)公司可以賠償。”

    方晟杰看他們在這兒開玩笑，自然是默認了兩個人關系很好，所以推了推方皓說：“哥，你不給我介紹介紹??？”

    方皓這才晃然，說：“哦對，忘了。晟杰，這位是陳嘉予，你叫嘉予哥吧?！?/br>
    方晟杰笑著看看陳嘉予，道：“其實我認出來了。但是，沒敢相信，嘿嘿?！?/br>
    陳嘉予了然：“現(xiàn)在敢認了？”

    方晟杰說：“我覺得你真人比電視上帥多了?！?/br>
    這話陳嘉予愛聽，他攬過方晟杰的肩膀說：“還是你比較會說話，考不考慮來塔臺工作啊?！?/br>
    三個人閑聊兩句，方皓看時間也不早了，趕緊跟陳嘉予說：“你先回家吧，這都挺晚了。飛一個來回也挺累的。”他表面上體貼，實則忙著趕人呢，陳嘉予不是聽不出來。

    可是他堅持說：“來都來了，今天晟杰生日，怎么也一起吃頓飯吧？”

    方皓習慣性地就想禮貌拒絕，可是方晟杰搶著就答應了，他一猶豫的功夫，陳嘉予乘勝追擊了一下：“除非你們倆有別的安排？”

    方晟杰說：“沒有沒有，我們不也就是吃飯嘛，對吧，方皓?！彼{(diào)皮的時候就不叫哥了，叫方皓的大名。

    方皓想，他今天就當好人當?shù)降琢?，所以同意說：“行吧，晟杰想吃什么?！?/br>
    陳嘉予拋出幾個餐廳的名字，有一家新開的臺山小館方皓挺想去吃的，但是方晟杰剛從深圳回來，不想再吃粵菜了，反而想吃正宗四川牛油火鍋，所以他們就決定去川城香了。

    陳嘉予問方皓：“你開車來的嗎？要不坐我車走吧？”

    方皓說：“嗯我今天開車來的，我們各開個的吧。地址發(fā)我一個？”

    陳嘉予說：“你就跟我屁股后面開唄?！?/br>
    方皓皺了皺眉：“一個紅綠燈就跟丟了，”說著翻出手機上的高德地圖，“地址，趕緊的。”

    雖然輸入了地址，到最后他也是跟在陳嘉予那輛拉風的保時捷后面出去的。晚上這個點，三環(huán)還是有點堵，陳嘉予開車挺猛，一路上不耐煩地按了好幾次喇叭，而且有一兩次變線沒打燈。方皓跟他車尾巴后面，跟得很不舒服，一邊拉著安全距離，一邊教育坐副駕的方晟杰：“我跟你說，開車就不要像這種人學習?！狈疥山苷f暑假要報個駕校呢，可得提前豎立好榜樣。

    方晟杰樂了：“人家好歹是機長呢?！?/br>
    到了火鍋店，三個人坐下了，方皓還沒忘記這事，跟陳嘉予說：“我要是知道你開車這樣，我說什么也不讓我弟坐你開的飛機?！?/br>
    陳嘉予眉毛一揚：“我又怎么了啊。我的車，你又不是沒坐過?！?/br>
    方皓一想，還真是，可上次——“坐過，還好那次喝多了，記不得了。”

    陳嘉予還在自顧自解釋：“可能是因為開飛機太壓抑我的天性，總是得聽你們管制的。一會兒上這個高度，下那個高度，一會兒調(diào)速，一會兒做個機動的，還又調(diào)速又機動。”

    方皓呵呵了一聲：“我看南三環(huán)也挺壓抑你天性的?！?/br>
    方晟杰看著這兩個人間噎來噎去的，也覺得挺有意思。他性格更外向，一來一去地和陳嘉予還挺有共同話題，從球隊聊到在深圳的實習，還聊到switch里面好玩的游戲——那是方皓給方晟杰買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火鍋快吃完了的時候，陳嘉予站起來，借口去衛(wèi)生間。

    方皓直接把他按下去了：“你可別去結賬?！?/br>
    陳嘉予這么直接被揭穿目的也有點尷尬，說：“你怎么……”

    方皓想都沒想：“你都去過一次衛(wèi)生間了，又沒喝酒沒喝水的，還去?。俊彼幌蚴强煅钥煺Z的人，也懶得掩飾，就直接說了。

    陳嘉予訕笑了一下：“不是晟杰過生日嗎。我也沒有什么禮物可以給他。”

    方晟杰插話道：“你給我廣播生日祝福了啊，這個禮物最特別了?！?/br>
    陳嘉予心想，方晟杰小小年紀，嘴怎么這么甜，方皓要有他一半……他想到這里，及時打住了這個想法。

    最后方皓去買的單，陳嘉予沒再跟他爭，畢竟也是人家家里的事。他起身去前臺的時候，方皓的手機屏幕亮起來，一連震動幾次，新信息就直晃晃顯示在屏幕上。

    一個叫顧淳的人，發(fā)了三條：【方皓啊，這周末值班嗎？】

    然后：【要不要來城里玩】

    最后：【我和朋友去destiny，我想帶你一起來?！?/br>
    陳嘉予本來不想看的，但他和方皓坐的挺近，他手機又就光明正大放在桌上，他想看別處都晚了。destiny是哪里他也知道，號稱京城最好玩的gay吧，他早在大學的時候去過一次。所以，方皓確實是喜歡男人的，他幾乎是確定了。其實之前他有感覺，大概是看他和盧燕、和楚怡柔這樣的漂亮優(yōu)秀的女人相處，怎么看都有種朋友閨蜜家里親的樣子。比如他抬手給盧燕點煙那一次。再比如和楚怡柔，兩個人年齡相仿、關系很親，說話的時候臉也會貼很近，而且被別人發(fā)現(xiàn)或者叫住也完全不會避嫌。若換了百分百直男，即使是直男直女間的純粹友誼，應該也會稍微保持些距離。所以，那天鄭曉旭突然問他方皓和楚怡柔之間關系的時候，陳嘉予下意識地就覺得沒有，因為他直覺方皓不喜歡女生。如今，也算是側面證實了吧。可是，這倒也說明不了什么。他忍不住又揣測了一下方皓的情感狀態(tài)，這三條信息里面前兩條倒沒什么，普通朋友也會發(fā)，就是約去玩嘛。但是最后一條，玄機可大了。和朋友去玩，想帶你一起，這言外之意就是方皓不是這人的朋友。不是朋友，要帶著見朋友的，不就是約會對象嗎。是約會對象，又沒見過這人的朋友的，不就是新的約會對象，或者說曖昧對象嗎。陳嘉予這想著想著，就停不下來了。他知道自己向來想得多，與其瞎猜不如光明正大地問方晟杰，或者方皓本人。可偷窺畢竟是心虛的事，他猶豫了一下，沒開口。也許他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等方皓回來，他也是看到了新信息，陳嘉予觀察著他表情，他好像是若有若無地抿嘴笑了下。但他沒立刻回復。

    “走吧，”方皓估計是根本沒想過陳嘉予是不是會不小心看到了顧淳給他發(fā)的信息，他很自然地招呼兩個人起身離開了。

    這時候，又是陳嘉予接了個電話，他一看來電人是公司，跟方皓說了一聲：“公司電話，我接一下?！?/br>
    過了大概五分鐘，他回來了，方皓禮貌性地問他了一下：“有什么急事嗎？”接上方晟杰，又吃了頓火鍋，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半了，這個點公司來電話一般不是什么好事。

    陳嘉予擺擺手：“沒事，就是下禮拜排班又要調(diào)。”

    反倒是方晟杰關心了他一下：“飛行員的排班都這么不規(guī)律的嗎？”

    陳嘉予說：“是啊，極其不規(guī)律，周一郵件里面飛行計劃安排的好好的，一個電話就全亂了?！?/br>
    方皓前一天晚上休息的不夠，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然后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等方晟杰走在前面，陳嘉予看了方皓一眼，見他沒有要問的意思，就自己說了：“下禮拜排我飛香港。”

    方皓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累了，所以反應也慢了半拍，良久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停頓了一下，腳步都跟著停了，然后低聲開口問：“這是……你第一次？”他覺得，都快三年了，整整三年，陳嘉予飛國際也飛國內(nèi)短線，之前那么長一段時間里，隨機抽獎的話總也會抽到飛香港吧。

    可是沒有。陳嘉予確認了一下：“是三年以來第一次，”他說，“可能就是這樣，該來的總會來。”

    方皓累了的時候說話是很直的，他不喜歡跟人打太極：“你倒是可以拒絕，但是……”他又深深看了陳嘉予一眼，“但你不想。你想去直面它，對吧?！?/br>
    “嗯，沒錯?！标惣斡枵f。如果不能面對，那就是有問題了。這點方皓猜的沒錯。但是，有件事他說錯了，就是陳嘉予其實也沒那么好拒絕飛行任務。說時間不合適？下次總能排到他。說身體不舒服？那怎么能只趕上飛香港的任務的時候不舒服。理由千千萬，唯一不能說的就是真話。